第67章 农户孩子?分明是揣测圣意

张天师见清虚子仍旧一副道心不稳的样子,遗憾摇了摇头,喟叹道:“如此纯良心性,若是老道身死,真不知日后长春宫该如何是好。”

虽说他覆灭整个青云观不过反手之间,但在宫里那位眼中,他同这青云观之间并无多少差距。

作为暗地里的保皇党,张天师心怀忧虑也是自然。

清虚子在外面看不真切,但一直在神都洛阳的他很清晰的感受到,大周王朝看似平静的局面下,究竟有多少暗流无声涌动。

自武帝准备以九鼎重定国运后,党争已经由明争暗斗愈发激烈起来。

在那决定天下命运的位置面前,区区天师,实则不过一蝼蚁。

“师父,您正值春秋鼎盛,何来身死一说?”清虚子听出张天师言语中的灰败衰微之意,连忙出声劝说道。

“罢了,罢了。”张天师见清虚子仍旧一副懵懂模样,淡淡笑了笑,“趁着老道这副老骨头还能动弹,为儿孙计方是正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同样将清虚子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就算他们当前还不理解,张天师也不会让这件事留下任何纰漏。

这不仅是他,同样也是崔首辅的意思。

“师父……”清虚子还想继续问,但张天师已经没了说话的意思。

“走吧,回去继续看顾下那江都鼎,明日老道还要去拜访一位贵人。”张天师上手抓住清虚子的脖颈,上前一步,咫尺千里。

直到两人走后,青云观中方才响起嘈杂声响。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哈哈哈,你终于死了!”

“鬼啊,有鬼索命来了,那帮道士全死光了,快跑!”

……

鸡叫三遍,沈易自温柔乡中起来,下楼买了些早点,陪着略有疲倦的崔苓吃完,便出门去了。

虽说有江都鼎在,他仍旧有些担心堤坝之事。

等他走到堤坝上,望着平静的河水却是当真心安了下来。

昔时狂暴如孽龙的泛黄河水,在河中心的江都鼎镇压下变得极为温驯,河水中多余的泥沙则是在清虚子的意念下被冲刷至河岸旁,早就等候多时的灾民手提肩扛,将其运到先前开垦出来的田地中。

“大人。”清虚子见了沈易,上前施礼道。

“不错,有这鼎在,终于能保一方太平。”沈易拉起清虚子,喟叹道。

清虚子点了点头:“望这雨势,最晚不过明日便能停了,有这些泥土在,说不定今年地里还能种下东西。”

近些日子在赈灾营中耳濡目染,清虚子也是对农家事变得如数家珍起来,或许判断别的地方农事稍显不足,但对扬州内外已经了如指掌。

“好。”闻言,沈易脸上不由挂起了笑容,见面前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士变成当前这副模样,他愈发坚信自己是对的。

又是寒暄片刻,他开口问道:“张天师下榻之处何在?若是让长辈先行拜访,倒是失了礼节。”

楚乌昨夜已经把张天师到来的消息传了过来,但被动做事,显然不是沈易的作风。

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清虚子想了想便是依言告知:“高邮县左边有一李姓富贵人家,据说乃是经年信士,师父大抵是去其中投宿了。”

虽然沈易有些腹议:堂堂一个天师,不去客栈或者官府驿站,偏偏要去一家信士中寄宿,但联想到道家源头那位鼓盆而歌的逍遥之人,这件事偏偏又有些让人能够理解。

问清地址后,沈易又是勉力几句清虚子,便是朝着那李家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地方,他便察觉到不远处好似有一吞吸天地间所有灵气的黑洞存在。

转过街角,只见一身穿紫袍老道蹲在一府大门前,同大门一旁残缺的石狮子相映成趣。

老道没有多少得道高人的端庄模样,若不是沈易能察觉到两者间天地云泥之别,说不定他会将面前摆弄口袋中数颗鸭蛋,面容上有些怀疑人生的老道视为一个混不吝的道士。

“张天师?”沈易上前两步,迟疑问道,“您吃的太多,被赶出来了?”

“状元?”听到他的声音,张天师脸色一怔,抬头看向沈易,迟疑半晌方才开口道,“多日不见,您当真给我等一个惊喜。”

沈易也不知道,张天师话里意思到底是那江都鼎,还是他自己如今处于龙场悟道,近乎上三品的实力。

所幸张天师也没有打哑谜为难沈易的意思,他站立而起,留大门前石狮子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对着府邸牌匾躬身拜了三下后,转身看向沈易:“老道滴水未进,不知状元郎可否许老道一碗饭吃?”

“天师请。”沈易自无不可,应了这邀。

片刻后,街旁小摊。

“客官,您慢用。”肩膀上搭着一块白巾的店家擦了擦桌凳,将沈易和张天师引到座位前,

随后,两碗滚烫的云吞被店家端上桌。

“天师请。”沈易笑了笑,将自己面前一碗推到张天师前。

“多谢状元郎。”张天师取了双筷子,也没有过多推辞,便低头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一颗鸭蛋,桌角一磕,轻轻一掰,红油便是噗的一声冒了出来。

沈易这才是知道,先前在张天师手中摆弄的,居然是咸鸭蛋。

就着咸鸭蛋吃了个七七八八,张天师一抹脸上油脂,面向沈易问道:“老道听闻状元是农户出身,有一事还请状元为老道解惑。”

“天师请讲。”沈易心知当下才是重点,直起腰来,正色道。

“农户家里孩子生的多,老道这话不错吧?”张天师见沈易点了点头,便继续开口道,“若是有这么一家,家里顶梁柱的丈夫死了,留着一妇道人家辛苦操持家业。”

“可当她孩子长大了,她却是认为孩子是来夺她家产的,把孩子送人的送人,杀的杀。”

“到最后,只有一个孩子逃难出去,勉强活了下来。”

沈易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他左右余光扫了一眼,周遭好似雾蒙蒙的隔了一层纱纸、

“敢问状元,这农户家原来养的牛啊马啊的,最后受不了那妇道人家,私自跑出去,想要把这孩子接回来。”

“可偏偏这最后一个孩子,只是给牛马割了把草,喂了之后便让它们离开。”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天师手中捧着咸鸭蛋,面上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