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大概是这边。”
卡恩走在最前面，那把青铜匕首别在腰间，在晨光中泛着奇特的青绿色光泽。
“大人，再往前就是真正的野猪领地了。”卡恩停下脚步，指着泥地上新鲜的蹄印，“看这深度，至少有两百公斤重。”
罗恩冷哼一声：“吹牛，光凭脚印就能知道重量？”
卡恩没有争辩，只是蹲下身，用粗壮的手指丈量着蹄印的尺寸。“前蹄四指宽，后蹄三指半，步距六尺。“他抬头看向李昂，琥珀色的竖瞳微微收缩，“是头带崽的母猪，左后腿有点跛。”
李昂惊讶地挑眉。这些细节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从脚印判断出来。
“你怎么知道它带着幼崽？”皮特忍不住问道，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带来的绳索。
卡恩指了指路边一丛被啃过的蕨类：“牙印很新，而且只吃嫩芽。”他做了个咀嚼的动作，“带崽的母猪没时间慢慢觅食，只挑最好吃的部分。”
罗恩还想反驳，李昂抬手制止：“卡恩是猎手，听他的。”他转向山民，“继续带路，但保持警惕。”
随着深入山林，树木变得越来越高大茂密。阳光几乎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只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卡恩的脚步轻得像只猫，魁梧的身躯竟能灵活地避开每一根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
“等等。”卡恩突然抬手示意，鼻子微微抽动，“有血腥味。”
众人立刻绷紧神经。罗恩和雷诺抽出武器，皮特则悄无声息地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李昂握紧长弓，顺着卡恩指的方向看去——
前方二十步处的一片灌木丛剧烈晃动着，伴随着某种大型动物粗重的喘息声。
卡恩做了个包抄的手势。罗恩带着雷诺绕向左翼，李昂和皮特从右侧接近，卡恩则独自向声音源头摸去。他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
皮特自打被李昂教训了一顿后，对这位新老爷愈发的敬重起来。而有了上次狩猎的前鉴在，这次狩猎他自然踊跃参与。
只是令人唏嘘的倒是那些眼红皮特的收获，曾经也夸下海口要跟随老爷狩猎的农奴们，一到关键时刻就没了影儿。
不过这些事情李昂自然不会去理会的，更何况本来就是自愿的行动。只能说，这就是老爷与农奴之间的区别了。
当李昂终于看清灌木丛后的景象时，差点惊呼出声。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侧卧在血泊中，腹部被撕开一道可怕的伤口，内脏都流了出来。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野猪尸体旁，蹲着一头无比硕大的生物——熊。
棕熊的指甲弯曲如钩，此刻正深深扎进野猪的尸体。那生物背对着众人，肩膀随着撕咬的动作有节奏地耸动，发出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皮特倒吸一口冷气，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咔嚓。
棕熊猛地回头，露出一张噩梦般的脸——棕熊猛地回头，露出一张沾满鲜血的狰狞面孔。那双小而锐利的眼睛在晨光中泛着凶残的黄色光芒，獠牙间还挂着野猪的内脏碎片。
“别动...”卡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唇语，“慢慢后退...”
李昂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头棕熊比他见过的任何野兽都要庞大，肩高几乎齐胸，粗壮的脖颈上肌肉虬结。更可怕的是，它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那对圆耳朵警惕地转动着，湿漉漉的黑鼻子不停抽动。
皮特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木标枪在他手中像风中的芦苇一样摇晃。而在另一侧，一滴冷汗顺着李昂的太阳穴滑下，痒得像是有蚂蚁在爬，但他不敢抬手去擦，生怕被棕熊发现。
事实上，在场的众人如果合力一击的话，未必没有机会击杀这头巨熊。但代价是肯定会有人因此受伤，所以再三考虑后，李昂和卡恩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撤退。
“只可惜那几只小猪仔了。”
李昂在心里默默叹息。秋季的熊为了给冬眠攒够脂肪和能量，不会放过自己嘴边的任何一点食物，所以小猪仔们这趟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山洞前，棕熊缓缓站起身，身高足有两米多高。它用后腿支撑着庞大的身躯，前爪悬在空中，锋利的爪尖闪着寒光。这个姿势让李昂看清了它胸口那撮显眼的白色毛发——呈月牙形，像是某种天然的标记。
“是'白月'...”卡恩的喉结上下滚动，相识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山里最老的公熊...至少杀过三个猎人...”
闻言，罗恩的剑尖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坚定地挡在李昂身前。雷诺则悄悄将短标枪举过头顶，枪头对准了熊的左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李昂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甚至能闻到棕熊身上散发出的腥臭与血腥混合的气味。野猪的血从熊爪上滴落，在寂静的森林中发出“嗒、嗒“的声响。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远处小野猪的哼叫声。棕熊的耳朵立刻转向声音来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它想去吃猪崽...“卡恩用极低的声音说，“慢慢退到那棵橡树后面...“
众人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开始移动。李昂的靴子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就在这时，皮特腰间的水囊突然滑落，重重地砸在一截枯枝上！
“咔嚓！“
棕熊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唾液从血盆大口中飞溅而出。没有任何犹豫，这头重达半吨的猛兽朝他们冲了过来！
“放箭！”李昂大吼一声，同时拉开长弓。
雷诺的标枪率先射出，精准地射中棕熊的肩膀，却像扎进了皮革一样被弹开。李昂的箭紧随其后，这次瞄准了眼睛，但熊头一偏，箭只擦过耳尖。
“散开！”卡恩猛地推了李昂一把，自己则迎向冲来的巨兽。
卡恩魁梧的身躯与棕熊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硬生生挡住了这头巨兽的冲锋！但代价是被巨兽给狠狠地撞飞到了一边。
“卡恩！”李昂大喊一声，迅速搭上第二支箭。
罗恩已经持剑冲了上去，精钢长剑划过一道寒光，直取棕熊的眼睛。但“白月”狡猾地一偏头，剑刃只在它厚实的肩胛上留下一道浅痕。棕熊暴怒地挥爪，罗恩的锁子甲像纸片一样被撕开，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雷诺！左侧！”李昂高喊着射出箭矢，这次瞄准了棕熊那张开的血盆大口。
箭矢精准地射入熊嘴，却只是让这头巨兽更加狂暴。它甩着头，将箭杆咬得粉碎，同时一爪拍向卡恩的胸口。山民闷哼一声，再次被击飞数米远，重重撞在一棵橡树上。
皮特此时却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这个瘦小的农奴抓起地上的一截断枝，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绒，将燃烧的树枝朝棕熊脸上戳去！
“滚开！畜生！”皮特的尖叫声中混杂着恐惧与勇气。
火焰果然让棕熊迟疑了一瞬。它本能地后退两步，但很快意识到这小小的火把不足为惧。巨熊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准备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个子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恩的长剑精准的支援了上来，替皮特挡下了一击。
“大人！那边有个陡坡！”雷诺突然指着不远处喊道。
李昂立刻会意：“罗恩！引它过去！”
受伤的棕熊更加狂暴，但罗恩灵活地闪避着它的攻击，一步步向陡坡退去。当退到边缘时，罗恩突然一个侧滚避开熊掌，同时用长剑在熊的后腿上狠狠划了一刀！
棕熊吃痛，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顺着陡坡滚了下去。众人听到一连串树枝断裂的声响，最终是一声沉重的闷响——“白月“重重摔在了坡底。
“快走！它很快会爬上来！”罗恩跑过来扶住重伤的卡恩，气喘吁吁地说。
众人不敢耽搁，罗恩和雷诺搀扶着受伤的卡恩，皮特捡起熄灭的火把，李昂则警惕地断后。他们刚跑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棕熊愤怒的咆哮——它果然已经爬了上来！
“分开跑！”卡恩咬牙道，“它只能追一个！”
“不行！”李昂断然拒绝，“一起往河边撤！”
这个决定救了他们的命。当棕熊再次追近时，众人已经到达了那条湍急的山涧。卡恩二话不说跳入水中，其他人紧随其后。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衣物，李昂感觉肺部像被铁箍勒住一般难受。
棕熊在岸边焦躁地徘徊，发出不甘的吼叫。它试探性地把前爪伸进水里，立刻被急流冲得一个踉跄。最终，这头巨兽放弃了追击，转身消失在密林中。
“咳咳...上...上岸...”李昂艰难地爬上一块突出的岩石，浑身抖得像筛糠。
众人狼狈地爬上岸，个个脸色发青。卡恩的肩膀和双臂血流如注，罗恩的胸口伤口触目惊心，雷诺丢了一只靴子，皮特则死死抱着那个空水囊——他唯一的财产。
“猪...猪崽...”皮特牙齿打着颤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四只受伤的小野猪竟然奇迹般地跟了过来！它瑟瑟发抖地站在河边，其中一只左后腿明显受了伤，黑亮的小眼睛里满是惊恐。
“山神保佑...”卡恩虚弱地笑了，“这小家伙真聪明。”
李昂脱下外套裹住小野猪，它竟然没有挣扎，只是发出轻微的哼唧声。“我们得赶快回去，“他看了看天色，“天黑前必须出山。”
返程的路格外漫长。卡恩因失血过多而步履蹒跚，罗恩和雷诺不得不轮流搀扶他。皮特抱着小野猪走在中间，李昂则持弓断后，警惕着可能再次出现的棕熊。
“等等...“卡恩突然停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岩壁，“那里...有个山洞。”
李昂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在茂密的藤蔓后面，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可能是野猪的巢穴。”罗恩警惕地说，“我们不该节外生枝。”
但卡恩摇摇头：“不对...看洞口形状，太规整了...像是人工开凿的。“
好奇心驱使着李昂走近查看。他用匕首拨开藤蔓，露出一个约一人高的洞口。更令人惊讶的是，洞口上方的石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凿痕，还刻着几个已经模糊不清的字母。
“拉丁文...”李昂辨认着，“好像是'窄门'什么的...”
“可能是古罗马人留下的。“雷诺插话道，“瓦特大人不是说这附近有个罗马古墓嘛。“
皮特突然指着洞内：“老爷！里面有东西在反光！”
李昂犹豫片刻，最终冒险精神占了上风：“罗恩和我进去看看，其他人守在外面。”
洞内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借着火把的光亮，李昂发现这显然不是天然洞穴。墙壁上有整齐的凿痕，地面铺着已经腐朽的木板。最深处有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个铁箱，箱盖已经锈蚀了大半——反光正是从那里来的。
“小心陷阱。”罗恩提醒道，用剑尖慢慢挑开箱盖。
没有暗箭，也没有毒气，只有一柄生锈的短剑和几枚古旧的硬币躺在箱底。李昂拾起一枚硬币，擦去上面的绿锈，露出一个蓄须男子的侧面像。
“确实是罗马时期的。”李昂有些失望，“可能是某个百夫长的私人物品。”
罗恩检查着短剑：“做工精良，如果能除锈的话，或许还能用。“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李昂注意到石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真理存于窄门之后。“
“奇怪的留言。”罗恩耸耸肩，“要带走这些吗？”
李昂想了想，只拿了那枚硬币：“其他的就留在这里吧。这地方或许对历史学者有价值，但对我们来说只是累赘。“
回到洞外，卡恩的情况似乎恶化了。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显然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得赶快回去！”李昂下令，“雷诺，你背着卡恩。皮特，照顾好那些小猪。”
当木屋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血红色。戴安娜和老杰克带着几个农奴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狼狈不堪的队伍立刻迎了上来。
“圣母啊！”戴安娜看到卡恩和罗恩的伤势惊呼一声，随即转向皮特怀里的小野猪，“这...这就是你们差点送命换来的战利品？”
李昂苦笑着点点头：“比预想的要...刺激一些。”
老杰克指挥仆人把伤员抬进大厅，同时派人去烧热水。玛丽看到哥哥的伤势，立刻从腰间小包里取出一些草药。
“白鲜、金盏花...”她喃喃自语，熟练地捣碎草药敷在卡恩的伤口上，“还需要蜂蜜防止化脓...”
李昂看到这一幕，觉得异常的熟悉，他惊讶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山民少女：“你也懂医术？”
玛丽点点头：“妈妈教的...她曾经是山里里最好的药师...”
卡恩在草药的作用下渐渐放松下来。他虚弱地睁开眼睛：“大人...'白月'不该出现在那片区域...”
李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如此巨大的棕熊通常会待在更深的山里。“你是说...有什么东西把它赶出来了？”
卡恩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就像...那些狼群变得反常一样...今年山里不太平...”
老杰克端来热葡萄酒给众人暖身子，语重心长的说，“老爷，您以前说过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李昂看了看卡恩的伤势，玛丽的包扎手法出奇地专业，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老杰克说的不错，这次却是鲁莽了。”
——
今天直接写嗨了，干脆两章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