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少爷

“咔嚓——“

藤椅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哀鸣,宋执事油腻的身躯猛地弹起,门缝眼里迸出饿狼般的精光。那枚贝珠在晨光中流转着梦幻般的虹彩——分明是东海鲛人泪凝成的珍品,少说值五百贝币!

十贝币一石......

他肥厚的面皮抽搐着,突然意识到自己作茧自缚。刚才居然不小心被这丫头摆了一道,她先问明价格,绝了漫天要价的后路!

本以为报出十枚一石的价格足够让她知难而退了,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如此,就该报个天价!

现在反而有些骑虎难下了,众目睽睽之下改口,岂不是自打嘴巴?更别说现在灾年闹饥荒,万一被扣个“哄抬粮价“的帽子......

非常时期这种事可大可小,还是谨慎为上吧。

“结......结租!”油腻执事咬着后槽牙吩咐,眼神却黏在贝珠上撕不下来。

账房先生小声提醒:“大人,按市价这能买半座粮仓了......“

“闭嘴!“宋执事一巴掌拍过去,震得算盘珠子乱蹦,“本官说十贝币就十贝币!“

夏小语强忍笑意,纤指轻点贝珠,故作天真地眨眨眼:“大人不验验真伪?“

“验!当然要验!“宋执事一把抢过贝珠,又是咬又是搓,又是举起来对着太阳瞅,最后竟伸舌头舔了舔。

少年实在没忍住,粗着嗓子喊:“大人,您再舔两下,这贝珠该腌入味了!“

“库库库......”

围观人群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宋执事老脸涨成猪肝色,甩袖进屋时险些被门槛绊倒。

夏老汉颤巍巍站起身,枯枝般的手指抚过结契文书,老泪纵横:“丫头,这贝珠......“

“是一位...呃...路过的仙人给的。“夏小语望向人群缝隙,那个圆润背影已走出人群,正向王府内行去。

她轻抚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内心柔肠百转,夹杂丝丝落寞,填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妹妹夏小冰默默捡起锥刺,突然发现锥尖上不知何时刻了行小字:下次换个铁打的——落款画着个圆滚滚的猪头。

她猛地抬头看向少年离去的方向,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那本武学入门典籍。

师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少年可没有姐妹俩那么多心思,对他而言,这只是随手为之,帮她们纯粹是见不得这种欺压良善的恶行。此地事了,他只想趁着天色还早,赶紧静悄悄地溜回家,不然后果会比较酸爽。

突然,一道尖细的喊声如惊雷炸响。

“三少爷吉祥!“

少年转身的刹那,人群瞬间如退潮般散开,又战战兢兢聚拢行礼:“三少爷吉祥!”

语气中只有惊惧,却没有下人对主子应有的恭敬之意。

几个丫鬟手里的铜盆“咣当“落地,有个小厮甚至吓得把扫帚插进了自己衣领。

少年识海中的青铜树苗微微颤动,将弥漫的恐惧之气尽数吸纳。

夏小语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那个出手相助的古怪少年,竟是郡王府凶名赫赫的“灾星“三少爷”?

传言中那个痴傻疯癫、带来厄运的祸胎?

可眼前这人......

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出手,强权倾轧下的仗义相助,无不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练。这份侠义心肠,在这人人自危的世道里,难道不比五彩贝珠还要珍贵?

黑裙女孩夏小冰呆立原地,小嘴张得能塞进一颗鸡蛋。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本武学典籍,又低头看了看锥刺上刻着的猪头笑脸。

我...刚才...居然...认这个“灾星“...当师父?

可他的身手......

那记隔空飞锥的准头,还有救人时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这哪是传闻中那个路都走不稳的傻子?

她低头看向掌心,忽然想起少年夺锥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手腕的温度——温暖干燥,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薄茧。

“爹爹,“夏小语轻声道,“我们是不是......“

“快走!“夏老汉脸色煞白,拽着两个女儿就要离开,“离那祸害远些!“

夏小语被拽得一个踉跄,却仍忍不住回头张望。晨光中,那圆润身影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个人突兀地立在那里。

她环顾四周,那些方才还噤若寒蝉的围观者,此刻脸上写满嫌恶与恐惧,活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多么讽刺啊!

真正该被惧怕的,难道不是宋执事那样欺男霸女的蠹虫?不是那些冷眼旁观的帮凶?可偏偏是这个出手相助的少年,被冠以“灾星“的恶名......

“爹爹,他刚刚还帮了你!”夏小语胸口仿佛堵着一团棉絮。

“呸呸呸,休要再提那药丸......”

......

少年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下意识的一个反应就把自己辛辛苦苦掩藏的身份暴露了。

这个天杀的狗东西!

“都给小爷滚开!“

少年烦躁地扯开勒紧的裤带,圆润的肚腩“噗“地弹出。他鹰隼般的目光锁定人群中某个瑟缩的身影:“王大保!“

那小厮浑身一颤,心说完了完了,我特意变了声线也能被这傻爷认出来,失策啊!

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爷,小的就是开个玩笑......“

“玩笑?“少年冷笑,单手提起瘦弱的王大保,从他怀中摸出个传音法螺,“给谁报信?花妮还是荣嬷嬷?“

法螺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蓝光。王大保额头沁出冷汗:“爷冤枉啊,这...这是大管事给小的府上联络用的......“

“放屁!“少年捏着王大保的脸,“就你也配用传音法螺?这种短距离法螺虽然只是凡级法器,却也是看身份的,你这种下等小厮恐怕没有资格用吧?“

王大保诚恳点头:“是是,爷说得是。只不过前阵子大管事的说小的办事机灵,有些事准备交给小的办,所以就赏了小的一个临时用的。”

要不是知道你丫什么德性,小爷我还真信了......

圆润少年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惦记我家花妮很久了!怎么,母狮子也敢招惹,就不怕被一口吃掉吗?”

王大保心里一虚,正要辩解,余光瞥见少年身后款款而来的倩影,顿时话锋一转:“不不,小的哪敢痴心妄想,花姐姐那样的佳人,肯定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小的不敢有一丝的亵渎。”

说完又特意加了一句,“爷,您说呢?”

“呦呦呦,这小嘴儿甜的,可腻死我了!那母狮子人又不在这里,你拍这鸟儿的马屁给谁看呢?就她还绝妙佳人,天仙下凡?你怕是眼里抹了浆糊了吧!那等凶兽也能与仙子佳人相提并论?”

王大保习惯性地点头,脱口道:“是是,少爷说的是。”

刚说完,就大呼不妙,背心猛地一凉,连忙大义凛然道:“不不,不对,爷你这可就错了,花姐姐如果不是仙子,那这世上就没人敢称仙子了!”

王大保强硬地梗着脖子,心里却慌得要命,待察觉到对面那道如实质般的杀人眼神转为柔和后,才长吁一口气。

“呦呵,还敢反驳,谁给你的狗胆!”

话音未落,一缕幽香飘来。熟悉又沁人,少年浑身僵直,后领已被一只纤纤玉手揪住。

“朱、登、科。“花妮一字一顿,美目含煞。

少年机械地转头,看到那张此时最不愿意看到的绝美俏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花姐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想见到我这只母狮子吗?”花妮一脸玩味地看着近在咫尺表情包丰富的死胖子,拼命压抑住想要挠花对方脸的冲动。

“不是的,花姐姐,刚才只是跟大保闹个乐子......”

圆润少年打着哈哈,忽然回过味儿来,转头怒瞪着王大保,一边踢踹,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狗东西,你敢算计小爷!”

少年扑腾的双腿在空中划出滑稽的弧线,可惜领子被拽着,两条腿怎么也踢不过去。

王大保见状,吓得连滚带爬地躲远。

“我一宿没睡等你回来,你却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编排我,有什么道理回家讲吧!”

花妮纤纤玉手揪住少年后领,像母猫叼着不听话的幼崽般向府内走去。

“我的妈呀!”

待二人远去,王大保瘫坐在地,衣衫尽湿。他望着少年挣扎的背影,暗自庆幸:还好押对了宝——这府里能治住混世魔王的,也就这位“母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