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三十分，闹钟还没响，林小满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按掉即将响起的闹铃，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父母。窗帘缝隙中透进一缕晨光，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
林小满站在镜子前，将齐肩的黑发梳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额前的碎发用黑色发卡别得一丝不苟。她检查了一下校服——白衬衫一尘不染，藏青色百褶裙长度刚好在膝盖上方两厘米处，这是学校规定的标准。最后，她调整了一下胸前的名牌：高二(3)班林小满学生会学习部长。
“小满，早餐好了。“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来了。“她应了一声，将数学笔记塞进书包，又确认了一遍今天要交的作业是否都带齐了。
餐桌上，爸爸正在看早报，妈妈将煎蛋和全麦面包放在林小满面前。“今天期中考试出成绩吧？“妈妈状似随意地问道。
林小满的手微微一顿，“嗯，第一节课就发。“
“这次数学有把握上90吗？上次月考89，太可惜了。“爸爸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睛直视着她。
“我...应该可以。“林小满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喉咙发紧。
“你表哥去年期中数学是95，期末98。你阿姨昨天还在群里说这事。“妈妈叹了口气，“你得多向你表哥学习。“
林小满感觉胃里沉甸甸的，刚才还美味的煎蛋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我吃饱了，先去学校了。“她抓起书包，逃也似地离开了餐桌。
初冬的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林小满拉高了校服外套的拉链。从家到学校步行需要二十分钟，这是她一天中难得的独处时间。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橱窗——那里贴着她去年获得市级三好学生的照片，笑容灿烂而自信。
“那是林小满吧？真厉害啊。“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经过时小声议论着。
林小满加快脚步，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没有人知道，那张照片里的笑容背后，是她连续三天熬夜复习到凌晨两点的疲惫；更没有人知道，她每天要在书包里放三支不同颜色的止痛药，以应对随时可能发作的偏头痛。
“早上好，林部长！“校门口的值周生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林小满调整呼吸，露出标准的微笑：“早上好，辛苦了。“
明德高中的校园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林小满没有直接去教室，而是先去了学生会办公室。作为学习部长，她每天要提前到校整理当天的学习简报。推开办公室的门，她意外地发现会长张睿已经在里面了。
“早啊，小满。“张睿抬头笑了笑，“我借你们办公室打印点东西，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林小满走到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张睿是高三的学长，学生会主席，也是学校公认的学霸，已经保送清华。每次和他相处，林小满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听说今天发期中成绩？“张睿状似随意地问道。
林小满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嗯。“
“别紧张，你肯定又是年级前十。“张睿笑了笑，“对了，下周的学科竞赛你报名了吧？“
“报了数学和英语。“
“加油，我看好你。“张睿拿起打印好的文件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林小满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她点开邮箱，里面已经塞满了各科老师发来的学习资料和通知。最上面一封是班主任李老师发来的“期中考试成绩汇总“，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五分。林小满盯着那个附件图标，手指悬在鼠标上方，却迟迟不敢点开。
“林小满，你在这儿啊！“同学王雨晴推门而入，“李老师找你呢，说有事商量。“
林小满慌忙关掉邮箱界面，“好的，我马上去。“
第一节课前，李老师将期中考试的试卷发了下来。林小满接过那叠试卷时，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她快速翻找着数学试卷——68分，鲜红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突然变得遥远，林小满感觉血液都凝固了。68分，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检查了三遍，每道题都做了，步骤也写得很完整...
“这次数学难度较大，年级平均分只有65，大家不用太沮丧。“李老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过还是要表扬一下陈默同学，他是年级唯一一个上90的，92分。“
教室里响起一阵惊讶的议论声。林小满茫然地抬头，看向教室最后一排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转学生。陈默似乎对突如其来的关注感到不适，低着头摆弄手中的笔。
“林小满，“李老师走到她桌前，压低声音，“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整节课林小满都处于恍惚状态。英语老师讲的内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满了凌乱的线条。下课铃响起时，她机械地收拾好书本，跟着李老师去了办公室。
“坐。“李老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小满，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林小满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因为...数学考砸了。“
“不只是数学。“李老师推了推眼镜，“你这次期中考试总体下滑很严重，年级排名掉到了25名。“
25名？林小满猛地抬头，这个数字像一记重拳击中她的胸口。她一直是年级前十，最好的时候到过第三名。
“我看了你的试卷，“李老师的声音柔和了些，“数学最后两道大题你思路是对的，但计算过程出现了低级错误。语文作文写得很好，但阅读理解几乎没得分。英语听力部分有一半是空着的...小满，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林小满的喉咙发紧，眼眶开始发热。她能说什么？说她每天晚上学习到凌晨两点却记不住任何内容？说她一看到试卷就头脑空白、手心出汗？说她每天早晨醒来都害怕面对新的一天？
“我...我会努力的。“她最终只挤出这一句话。
“你一直是个优秀的学生，但优秀的学生也会有低谷期。“李老师递给她一张纸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找我。“
走出办公室，林小满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走廊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成绩，笑声和抱怨声交织在一起。她低着头快步走过，不想和任何人对视。
“林小满！“王雨晴从后面追上来，“李老师说什么了？你别太难过，这次考试太难了，我也考砸了。“
林小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对了，下周的英语演讲比赛你还参加吗？“王雨晴问道，“听说这次有外校的老师来当评委，获奖的话对自主招生有帮助。“
林小满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原本准备得很充分，但现在连站在众人面前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可能不参加了。“
“啊？为什么？你英语那么好！“王雨晴惊讶地瞪大眼睛。
“就是...最近状态不太好。“林小满含糊其辞，加快脚步走向洗手间，“我先去一下厕所，下节课见。“
关上洗手间隔间的门，林小满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68分，25名，这些数字在她脑海中不断放大，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还好吗？“一个陌生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林小满慌忙擦干眼泪，“我没事，谢谢。“
“需要纸巾吗？我从门缝递给你。“
“不用了，真的不用。“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推开隔间门。外面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应该是高一的新生。
女生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如果需要帮忙的话...“
“谢谢，我真的没事。“林小满快速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快步离开了洗手间。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因为下雨改在室内体育馆进行。林小满以身体不适为由向体育老师请了假，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拿出数学试卷，试图找出自己错在哪里，但那些数字和符号在她眼前跳动，怎么也看不进去。最终，她将试卷塞回书包，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有人吗？“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男生探头进来。
林小满迅速坐直身体，发现是陈默。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到教室里有人似乎有些意外。
“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陈默转身要走。
“没关系，“林小满下意识地说，“体育课请假了？“
陈默点点头，“我不太喜欢团体活动。“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我能在这里看书吗？不会打扰你。“
“当然可以。“林小满重新低下头，假装翻看笔记，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教室里安静得只有雨声和偶尔翻书的声音。过了大约十分钟，林小满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向陈默。他专注地读着那本厚厚的书，眉头微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透过雨云照进来，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光影。
林小满突然想起李老师说的，陈默是年级唯一一个数学上90的。这个转学来才两个月的男生，平时几乎不参与班级活动，成绩也平平，怎么这次突然考了第一？
“你在看什么书？“话一出口，林小满就后悔了。她平时从不主动和男生搭话，更何况是一个几乎没交流过的转学生。
陈默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还是举起书的封面——《数学之美》。
“数学...美？“林小满困惑地重复。
“嗯，讲数学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挺有意思的。“陈默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要看看吗？“
林小满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陈默走到她前排的座位，将书递给她。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手写笔记：“数学不是冰冷的公式，而是理解世界的语言。——陈默“
“你...很喜欢数学？“林小满问道。
陈默笑了笑，这个笑容让他平凡的脸突然生动起来，“算是吧。其实我以前很讨厌数学，觉得又难又没用。“
“那怎么...“
“初中有次考试我数学只考了12分。“陈默平静地说出这个令人震惊的数字，“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差点退学。“
林小满瞪大了眼睛，无法想象面前这个数学考92分的人曾经只得过12分。
“后来呢？“她忍不住问。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好老师，他告诉我数学不是用来考高分的，而是用来解决问题的。“陈默指了指那本书，“从那以后，我开始用不同的方式学习，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真正理解。“
林小满感到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理解...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她心中某把锁。
“你这次数学考得很好。“她小声说。
陈默摇摇头，“只是运气好，题型正好是我研究过的。其实我英语很差，上次月考才62分。“
林小满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率地承认自己的不足。如果是她，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哪科考砸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陈默看着窗外的雨，声音几乎融入了雨声中，“快或慢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不停下脚步。“
下课铃突然响起，打破了教室里奇妙的宁静。陈默合上书，站起身，“我得走了，这本书你想看的话可以借你。“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接过书，“谢谢，我看完就还你。“
陈默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教室。林小满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封面上“数学之美“四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突然想起什么，抓起书包追了出去。
“陈默！“她在走廊上叫住他。
陈默转身，疑惑地看着她。
“那个...“林小满深吸一口气，“下周的英语演讲比赛，你会去看吗？“
陈默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如果你参加的话，我会去的。“
“我...我会参加的。“林小满听见自己说，这个决定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陈默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那说定了，加油。“
看着陈默离去的背影，林小满感到胸口那股郁结已久的气息终于散开了。68分又怎样？25名又怎样？她还有时间，还有机会。最重要的是，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投下一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