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邱尘小院的左侧小屋中,油灯豆大。
距离初入勤业堂已过去数日。这几日,陈秋天未亮便会被邱尘呵斥醒,清扫那永远扫不尽落叶,用那两个沉重得异乎寻常的旧木桶,打满蕴含灵气的泉水。
每一回轮到打水,陈秋都会装作不经意间,沾到木桶里的泉水。让劳作时新添的那些细碎伤口,轻轻蹭过桶壁内侧。刹那间,那丝丝的冰凉,顺着伤口渗入体内。所过之处,伤痛渐渐抚平,就连疲惫也被驱散了些许,只不过他只敢偷偷窥伺,还不敢明目张胆欺天。
唯有夜深其他人都沉沉睡去之时,他才有片刻属于自己的时间,而这点时间,他全部都用于《周天录》的修炼上。
此刻,他盘膝坐在蒲团上,额角青筋微微凸起,汗液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襟。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入体内,竭力引导着丹田中那缕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灵气,沿着《周天录》记载的经脉路线,继续艰难地推进。
第二条经脉,比之上次初开第一条经脉时,速度似乎快了一丝,但痛苦却也增了数倍!
“嘶……唔……”一阵尖锐如针攒刺的剧痛从闭塞的节点传来,陈秋闷哼一声,牙关紧咬,浑身肌肉群不受控制地震颤。每一次冲击都要分出几分心神,带来的撕裂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垮下去。
那日初开第一条经脉带来的微弱通畅感,此刻在这第二条经脉的开拓痛苦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千分痛苦煎熬之下,他咬紧牙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句:“给你用了……”
“水……那泉水!”
他暮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顾不上擦拭满头满脸的汗水,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蒲团上爬起,踉跄着冲出小屋,直奔院角的喷泉!
他冲到桶边,直接抄起桶沿挂着的半瓢,舀起满满一瓢还带着沁骨凉意的灵泉水,仰头便灌了下去!
泉水入腹,并未立刻化为澎湃灵力冲击四肢百骸。一股清冽而温和的溪流,迅速蔓延向身体各处,包裹住剧痛的经脉区域!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之意渗透进去,瞬间将那股钻心的痛楚压制了下去,痛苦减轻了大半!
“果然有效!”陈秋心中狂喜,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他不敢耽搁分毫,立刻原地盘膝坐下,重新沉入修炼状态。
这一次,在灵泉水的安抚下,心神得以集中,对那缕微弱灵气的掌控更为精细了一丝。
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冲击着堵塞的节点。痛楚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是难以忍受的酷刑,变成了可以咬牙坚持的程度。
不知过了多久,当油灯的灯芯即将燃尽。“噼啪啪啪”之时,陈秋体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噗”的轻响。
第二条经脉阳跷脉,终于被强行贯通了一小段!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在新开拓的狭窄路径中缓缓流淌起来。虽然微弱,但却给陈秋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开八脉……这才第二条一小段,就已如此艰难痛苦……往后……”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往后的痛苦只怕还会与日俱增。想到此处,陈秋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咕噜噜~~~~”腹中传来的雷鸣般的抗议,将他拉回现实。
高强度修炼和灵气对身体的消耗是巨大的。他摸了摸干瘪得几乎贴到后背的肚子,苦笑一声,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身躯,挪回了那张冰冷的软木床上。饥饿与疲惫的双重折磨下,他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
…………
次日,天刚蒙蒙亮。
“哐当!”
小屋的木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邱尘那张板得如木雕一般,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时辰到了,滚起来!”
陈秋一个激灵,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般酸痛,尤其是昨夜强行开拓经脉的双臂和胸腹位置,更是仿若断了几十层纤维一般。
但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套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杂役服。
陈秋一个激灵从并不深沉的睡眠中惊醒,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般酸痛,尤其是昨夜强行开拓经脉的双臂和胸腹位置,更是像断了几十层纤维一般,但他不敢有丝毫怨言,迅速爬起身,换上衣服。
今日的“杂役”内容,让陈秋再次深刻体会到了邱尘“打熬筋骨”的残酷真意。
地点:勤业堂所属的偏僻兽栏。
对象:十几匹用来驮运物资,脾气暴躁的“驮云兽”。
这些五阶灵兽灵智不低,相当于人类孩童,陈秋头一次接这活技,深知这踏云驹有多麻烦。
“这是“蚀灵草”…”邱尘丢给他一大捆散发着腥甜气味的暗绿色干草:“此草蕴含微弱灵力,可壮兽力。草茎坚韧如铁木,根须带毒刺。处理时务必戴手套,徒手接触,毒刺入肉,轻则蚀骨剧痛,麻痹经脉半日。重则……。每匹三斤,剁碎拌匀。巳时之前,喂完。”说完,丢下一副油腻腻,浓重汗馊味的厚皮手套,便转身前去清点库房里的矿石了。
留下陈秋独自面对这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草捆。
陈秋看着那一捆捆暗绿色的叶片边缘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蚀灵草,头皮一阵发麻。他忍着恶心,戴上那副冰冷油腻且不合手的手套,费力地拖过一捆草,抄起旁边一把锈迹斑斑的铡刀。
“嘿!”铆足全身力气,狠狠挥下!“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清晨寂静的兽栏里炸响!火星四溅!
那暗绿色的草茎竟真的坚硬如铁,一刀下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巨大的反震顺着刀柄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双臂昨夜经脉开拓处的酸胀感瞬间被引爆,痛得他眼前发黑,倒吸一口凉气。
“呼……呼……”陈秋喘着粗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停顿片刻,再次举起铡刀,调动起更多的意志,狠狠劈下!
“锵!锵!锵……”每一刀都倾注着他全身的力气和憋在胸口的狠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秋戴着的手套越发不合手,几根倒刺还是穿透了皮革边缘,扎进了他的手指。
“嘶!”尖锐的麻痛感瞬间传来,紧接着。
更要命的是,蚀灵草的汁液似乎带着某种腐蚀性,透过手套的缝隙沾已经染到皮肤上,下一瞬带来火烧火燎般的刺痛。
这一声声如打铁般的声音不出所料,吵醒了还在休息的勤业堂其他杂役。这些底层杂役,多是各地为了些许俸银或是仙缘而来的凡人。
在宗门底层摸爬滚打,受尽欺压,久而久之抱团取暖,欺软怕硬便成了生存的法则。
被吵醒的烦躁,加上对新来者本能的排斥,很快化为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很快,便有不少人寻到了马厩。见到陈秋那副痛苦且笨拙的样子,他们竟忘记了动怒,反而哄笑起来,丝毫无所顾及。
此时,今日那几个被分配来干杂活的记名弟子,远远看着陈秋笨拙吃力的样子,窃窃私语,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啧,看那小子,新来的吧?连蚀灵草都剁不动?废物点心!”
“嘿,听说被邱扒皮“收留”了?落在那个老怪物手里,活该他有今天!”
“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指不定是哪家塞进来的关系户,就该用这种粗活好好磨磨!磨掉他那身少爷皮!”
“小声点,邱扒皮耳朵灵着呢……不过看他那熊样,估计也撑不了几天就得滚蛋!”
“不过,快一周了吧!时间也够长了!”
他可以忍受邱尘严苛的打熬,可以忍受身体的剧痛,却难以忍受这种来自同处底层,却带着优越感的人!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向那几个嘲笑的杂役,眼中没有哀求,只有一股近乎野兽般的凶狠和冰冷!
那眼神太过骇人,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嬉笑声戛然而止!那几个刚才还笑得前仰后合的杂役,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惧。
其中一个站在后面,不明所以还探头想继续嘲笑的家伙,被陈秋这冰冷刺骨的目光一扫,“扑通”一声,双腿发软,竟直接坐倒在地!
陈秋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只是缓缓低下头,再次举起了沉重的铡刀。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仅仅是笨拙和吃力,而是带上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狠厉!手臂挥动间,竟隐隐带出了残影!
“锵!锵!锵……”声音更加密集沉重。
那几个杂役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面面相觑,再也无心停留,如同被驱赶的苍蝇,灰溜溜地、蹑手蹑脚地迅速离开了兽栏,连工具都忘了拿。
听见周围陷入平静,陈秋平静地继续活技,赶在巳时前,陈秋终于完成了剁草喂马的任务。
他脱下手套,双手早已布满细小的伤口和红肿的水泡,被蚀灵草汁液侵蚀的地方更是传来阵阵麻木,整条手臂都像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然而交完任务后,邱尘的“打熬”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