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起之前再试剑

晨光透过膳堂青瓦的缝隙,在陆寒肩头投下斑驳光影。

他盯着公告栏上朱笔写的“外门大比”四字,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被执法堂追得翻遍后山的狼狈还未消散,此刻通告上“内门”二字却像团火,烧得他掌心的剑纹微微发烫。

“听说这次内门名额和剑碑阁有关?”

“剑碑阁那地方,连外门执事都轻易不让进......”

“陆寒?他前日还被执法堂当贼追,也配参加大比?”

议论声像针,扎得后颈发疼。

陆寒正要转身,斜刺里撞来一人,玄色外袍带起风,将通告吹得哗哗响。

赵云山抱臂站定,嘴角扯出冷笑,眉骨处那道疤随着表情扭曲:“陆铁匠,昨日被执法堂打趴下时,可想着今日要和我争内门?”

周围弟子哄笑。

陆寒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腕间未愈的伤口被指甲压得发白。

他想起昨夜残卷里白衣男子的话“千年之约,该兑现了”,又想起剑碑阁那道苍白剑影。

这些碎片在脑内翻涌,压下了涌到喉头的血气。

“赵师兄。”

清甜嗓音突然插入。

林婉儿抱着药篓挤进来,浅青裙角扫过陆寒鞋尖。

她抬头时,眼尾那颗泪痣在晨光里忽闪:“大比看的是本事,不是嘴皮子。”

赵云山的冷笑僵在脸上。

他瞪了林婉儿一眼,又瞥向陆寒,甩袖时外袍擦过公告栏:“三日后演武场见,我会亲手把你打回铁匠铺!”

说罢大步离去,玄色衣摆带翻了旁边弟子的粥碗,稀粥溅在“内门”二字上,像滴暗红血渍。

林婉儿望着赵云山背影皱了皱眉,转头时已换上温和神色:“去我药庐吧,昨日给你配的续骨膏该换了。”

她伸手要碰陆寒手腕,却在触及伤口前顿住。

少年腕间的剑纹泛着淡青,像条蛰伏的小蛇。

药庐里飘着艾草香。

林婉儿跪在蒲团上,将新熬的药膏摊在细布上:“我昨日去藏书阁查了,外门大比的剑招考核,最重轻灵与剑意。”

她指尖掠过陆寒腕间剑纹,“你这纹路,或许能......”

“能帮我赢。”陆寒接口。

他望着药庐窗外的竹影,喉间泛起热意,“我需要赢。”

林婉儿的手顿了顿。

她抬头时,晨光透过窗纸照在脸上,将眼底的担忧映得清晰:“我信你。”

她从怀中掏出个锦盒。

“这是我改良的轻灵符,能短时间提升三成速度。

别告诉别人,我用了三株百年茯苓和丹房换的。”

锦盒打开,三张符纸泛着淡金光泽,像三片蝉翼。

陆寒指尖触到符纸时,剑纹突然发烫,他猛地缩回手,却见林婉儿已将锦盒塞进他怀里:“明日起去后山练剑吧,那里清净。”

从那日起,玄天宗后山的晨雾里总悬着道青衫身影。

陆寒站在断崖边,腰间铁剑嗡鸣。

他试着将昨夜残卷里的剑影与御剑术融合。

第一次挥剑时,剑意不受控地暴涌,铁剑竟将半人高的石桩劈成两半。

第二次,剑纹灼痛如烙,他栽进溪水里,呛得肺叶发疼。

第三次......

“归来吧,吾主。”

白衣男子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

陆寒瞳孔骤缩,手腕的剑纹亮起银芒。

他本能地挥剑,铁剑划出半道圆弧,竟带起破空声。

那是剑招未成时不该有的锐响!

“破云式。”

他喘着气念出这三字。

石桩上多了道三寸深的剑痕,切口齐整如镜,连石屑都被剑气震得干干净净。

三日后演武场。

陆寒站在青石板上,望着对面脸色发白的张涛。

这是他的第三场初赛,对手是外门排名二十的练气七层修士。

“开始!”

裁判铜锣未歇,陆寒已欺身而上。

轻灵符在体内流转,他的影子比风声还快。

铁剑出鞘时,剑纹银芒大盛,张涛只来得及看清一道白影,便觉喉间一凉。

剑尖停在他喉结前半寸,寒意在皮肤上凝成水珠。

“陆寒胜!”

观礼台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周衡捏着茶盏的指节发白,茶沫溅在玄色道袍上:“这剑速......”

他眯眼望向场中少年,见其收剑时腕间银芒隐去,像极了当年剑碑阁那道残影。

“不过是运气。”

赵云山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他坐在观礼台边缘,靴底磕着栏杆:“张涛那废物,我三招内也能解决。”

但他盯着陆寒的眼神发狠,指节把木栏杆捏得咔咔响。

前日在药庐外,他看见林婉儿往陆寒怀里塞锦盒,那抹淡金,分明是只有内门才有的轻灵符。

第四场抽签开始了。

陆寒站在签筒前,指尖触到最底层那支签时,剑纹突然发烫。

他抽出来,见签身写着“戊”字。

抬眼间,正撞进赵云山阴鸷的目光。

那少年站在另一侧签筒旁,手里的签上赫然是“戊”字。

“半决赛。”

赵云山舔了舔后槽牙,声音像淬了毒的剑。

“陆寒,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剑修。”

演武场的风突然大了。

陆寒望着手中的签,剑纹在袖底隐隐发烫,像在回应某种蛰伏千年的召唤。

观礼台上传来裁判的声音:“下一轮对战,戊号陆寒,对战戊号赵云山......”

演武场的铜锣声震得屋檐下的铜铃嗡嗡作响,陆寒望着手中“戊”字签,指节在袖中微微发颤。

他能感觉到腕间剑纹的热度顺着血脉往上窜,像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这是自残卷里白衣男子出现后,剑意最强烈的一次躁动。

“陆寒!”

裁判的催促声将他拽回现实。

他抬眼时正撞进赵云山的目光,那道阴鸷如刀的视线几乎要在他脸上剜出洞来。

玄色外袍的少年舔了舔后槽牙,拇指重重碾过腰间玉牌。

那是外门执事才能佩戴的玄铁纹章,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三日后,戊字号擂台见。”

赵云山的声音混着观礼台的喧嚣飘过来,尾音却低得只有陆寒能听见。

“我会让你知道,在玄天宗,不是谁都能握着野剑乱蹦跶。”

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扬起,带起一阵风,将陆寒鬓角的碎发吹得扫过眼睫。

陆寒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演武场侧门,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摸向怀中的锦盒,指尖触到轻灵符的纹路,突然想起昨夜在后山练剑时,石桩背面那几道新刻的阵法痕迹。

当时他以为是哪个外门弟子的恶作剧,此刻却如惊雷炸响。

赵云山是外门执事,管着演武场的修缮,要在擂台布下锁灵阵太容易了。

“陆寒哥哥?”

清甜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林婉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浅青裙角沾着几点药汁,是刚从药庐赶来的模样。

她望着陆寒紧绷的下颌线,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我刚才去擂台转了转,戊字号的青石板下......”

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枚指甲盖大小的黄符。

“锁灵阵的引,我认得。”

陆寒瞳孔微缩:“你怎么会......”

“我阿爹是阵法师。”

林婉儿低头将符纸按在陆寒靴底,指腹在鞋底蹭了蹭确保粘牢。

“这是破阵符,触发时能震开三尺内的禁制。别问我怎么弄来的,”

她仰起脸时眼尾泪痣一跳。

“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让你输。”

演武场的日头移得极慢。

第三日辰时三刻,戊字号擂台被围得水泄不通。

赵云山立在擂台西侧,腰间悬着玄天宗内门弟子才有的云纹剑,剑鞘上的青铜吞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陆寒登台的身影,嘴角扯出冷笑。

擂台边缘的四块青石板下,他埋了四枚锁灵钉,只要陆寒踏入离边缘三步内的范围,灵力便会被锁得半分不剩。

裁判话音未落,赵云山的云纹剑已破鞘而出。

玄天剑诀第三式“云龙起”,剑气凝成青鳞长龙,张着血盆大口直扑陆寒面门。

围观弟子倒抽冷气。

这招外门弟子能使出三成威力已是顶尖,赵云山竟将龙形凝得如此清晰,分明是得了内门长老指点。

陆寒退了半步,靴底突然触到某种硬物。

他瞬间想起林婉儿的话,脚尖在青石板上轻点。

破阵符在鞋底炸出细微金光,擂台边缘传来几不可闻的“咔”声。

几乎同时,他腕间剑纹灼痛如沸,白衣男子的声音在识海炸响:“破云式,出!”

铁剑离鞘的刹那,空气仿佛被抽干。

陆寒眼前只剩那道青鳞长龙的眼睛,暗红蛇瞳里映着自己的倒影。

不是铁匠铺里唯唯诺诺的学徒,而是握剑的,人。

“喝!”

他挥剑的弧度与昨夜后山练了百遍的轨迹重合。

铁剑化作银芒,竟比赵云山的剑气更快三分。

青鳞长龙在触及陆寒前寸寸崩裂,银芒余势未减,直接贯穿赵云山的护体灵光。

云纹剑当啷落地,少年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嘴角溢出的血珠溅在玄色外袍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观礼台炸开一片惊呼。

周衡捏着茶盏的手突然收紧,青瓷碎片扎进掌心都未察觉。

那道银芒太像了,像极了三十年前剑碑阁里,那道劈开千年积尘的剑影。

他望着场中持剑而立的少年,喉结动了动,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陆寒胜!”

裁判的声音带着颤音。

赵云山被弟子架下台时,狠狠瞪了陆寒一眼。

他腰间玉牌在挣扎中滑落,露出内侧刻着的“幽冥”二字。

却被人群的喧嚣声淹没,无人注意。

夕阳将演武场染成血色时,周衡寻到了陆寒。

长老的玄色道袍沾着药庐的艾草香,显然刚从林婉儿处过来:“恭喜你,内门名额稳了。”

他望着陆寒腕间若隐若现的剑纹,声音放得极轻。

“有些路,注定要你自己走。”

说罢转身离去,道袍下摆扫过擂台边的青石板,几片锁灵钉的碎屑随着风飘起,又重重落下。

月上中天时,陆寒独自立在玄天宗最高的望星崖。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他望着掌心泛着银芒的剑纹,喉间溢出一句低语:“我究竟是谁?这把剑......又为何选择了我?”

崖下的竹林里,林婉儿攥着半块未用完的破阵符。

她望着崖顶那道单薄的身影,眼底的担忧像涨潮的海水。

白日里赵云山玉牌上的刻字,她看得清清楚楚。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她将符纸塞进袖中,转身往药庐走去,脚步比任何时候都稳。

望星崖的风突然大了。

陆寒望着天边忽明忽暗的星子,腕间剑纹的热度顺着血脉窜上心口。

他能听见,识海里有更清晰的声音在回响,像古剑出鞘时的嗡鸣,像千年未断的呼唤。

夜风轻拂,陆寒站在山顶,体内剑意翻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