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平康楼

尔朱昭轻咳两声，适时打断了崔桃桃的窘迫。

他转向元怿：“元大人，眼下内奸之事尚需彻查，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继续查内奸，我去鬼市碰碰运气。”

元怿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尔朱昭缠着厚厚绷带的左肩。

“鬼市之地，必然龙蛇混杂，凶险异常。你身上还有伤，行动不便。”

“无妨，这点小伤，还撑得住。”

尔朱昭活动了一下右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

“总不能因为这点伤就耽误了正事。”

元怿见他态度坚决，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突破口，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也好。不过，务必万事小心，安全为上。”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悬镜司这边，我会亲自盯着，事关洛阳百姓，靠你了，尔朱兄。”

尔朱昭拱了拱手，随即转向跃跃欲试的尔朱荣和沉默的侯景：

“去那种地方，人多容易打草惊蛇。荣哥，侯景，你们二人随我同去便好。”

“好！”尔朱荣早就觉得在悬镜司里待着浑身不自在，闻言立刻应声，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等不及要大干一场。

侯景也干脆地点了下头。

一直站在旁边的崔桃桃见尔朱昭分配任务，唯独没提到自己，顿时急了，连忙开口：“昭公子，我也要去！”

尔朱昭闻言一愣，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头都大了几分：

“崔小姐，鬼市那种地方，藏污纳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你一个千金小姐，实在不方便前往。”

“谁说我是女儿家了？”

崔桃桃却不依不饶，小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娇憨的得意，还似模似样地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平坦的胸脯前比划了一下。

“我可以女扮男装啊！保证谁也认不出来！”

尔朱昭顺着她的手势往崔桃桃的胸前瞥了一眼，心中暗道，确实是一马平川，扮起男子来，或许还真有几分说服力。

“昭公子，你就带上我嘛！”

崔桃桃见他神色似有松动，立刻凑上前来，声音放软了几分，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我保证乖乖听话，绝不给你添乱！绝对不闯祸！”

“再说了，你肯定不知道鬼市具体在哪吧？我知道入口在哪儿，我可以给你们带路呀！”

尔朱昭心中无奈至极，他原本只是想从崔桃桃口中套出鬼市的准确位置，现在看来，若是不带上她，这位大小姐恐怕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看她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若是强行拒绝，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权衡片刻，叹了口气：

“好吧。但你必须全程听从我的安排，绝不可擅自行动，更不能暴露身份。若有任何差池，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府。”

“耶！昭公子最好了！”

崔桃桃立刻欢呼一声，竟是毫不避嫌地一把拉住了尔朱昭的右胳膊，兴奋地晃了晃，满脸都是计谋得逞的笑容。

尔朱昭只觉得左肩的伤口被她这么一带动，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不由得咧了咧嘴。

他心中暗自叫苦，带着这么一个小祖宗同行，此行前往鬼市，恐怕真是吉凶难料了。

洛阳四通市的喧嚣，像一锅煮沸的浓汤，咕嘟着人间百态。

胡商牵着高头骆驼，皮帽下深邃的眼窝打量着往来行人。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料气息，混杂着牲畜的膻味。

这里紧邻着四夷馆，南来北往的奇珍异货，都在此地汇聚流转。

崔桃桃一身利落的男装，眉眼间却难掩少女的灵动，她指着不远处一栋灯火辉煌的楼阁。

“昭公子，那是平康楼。”

楼阁飞檐翘角，红漆木柱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油光。

尔朱荣浓眉一挑，他之前来过几回洛阳，对这烟花之地更是没少光顾。

“这不是青楼吗？”

他嗓门不小，引得旁边一个卖胡饼的小贩侧目。

崔桃桃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

“荣大哥，你小声些。”

“这平康楼可不一般，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销金窟。”

“里头的姑娘，十有八九都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个个能歌善舞，别有一番风情。”

崔桃桃瞄了一眼尔朱昭，见他对青楼似乎不感兴趣，心里暗喜。

“鬼市的入口，就在这平康楼之中。”

尔朱昭闻言，目光在那“平康楼”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上停留片刻。

崔桃桃又道：“寻常时候，这平康楼也是客似云来。”

“今日是上元节前夜，更是只接待熟客或是名声在外的雅士。”

“不过嘛……”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向尔朱昭，

“昭公子那首‘身是菩提树’早已名动洛都，想来没有哪家青楼会把您拒之门外。”

一行人走到平康楼门前。

青柳大门敞开着，门口侍立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小厮，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正当他们准备迈入，忽听门内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身穿锦袍，头戴纶巾的年轻男子，脚步踉跄地被两个膀大腰圆的龟奴推搡了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岂有此理！我乃清河崔氏子弟，崔浩然！你们……你们竟敢如此待我！”

那男子满面通红，酒气熏天。

他一眼瞥见了站在门口的崔桃桃，虽然她作男装打扮，但那张娇俏的面容，崔浩然还是认了出来。

“桃桃表妹？”

他眼神迷离，随即又看到了崔桃桃身旁的尔朱昭。

一股无名火陡然从崔浩然胸中窜起，借着酒劲，他指着尔朱昭破口大骂。

“好你个尔朱昭！仗着几句歪诗，便敢如此张狂！竟敢……竟敢拐带我崔家女儿出入这等腌臢之地！”

尔朱昭面色平静，仿佛那污言秽语说的并非自己。

门口一个机灵的小厮显然认得崔桃桃，或者说认得她这身男装打扮。

他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躬身迎了上来。

“哎哟，是崔公子来了！快里面请，妈妈今日还念叨您呢！”

崔桃桃瞪了那醉醺醺的崔浩然一眼，拉了拉尔朱昭的衣袖。

“昭公子，我们进去，别理他。”

众人随着那小厮走入平康楼。

身后，崔浩然依旧不依不饶地狂骂着，声音在喧闹的四通市中显得格外刺耳。

平康楼内，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