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非

秦俭都想给老妻一个巴掌了,别人不知道他家大孙子啥德性,家里这群昏头的东西不知道吗?那小姑娘都说自己看见了,还有什么好扯的,息事宁人要紧呀。

张征按下预备继续发脾气和稀泥了事的秦老头,请秦氏本家的道长上前发问:“今日事到如此,诸位认为是对是错?贫道已无颜再见祖师,观里的学堂白开,为人之道空讲,不如关门。”

听到学堂要关门,秦老头这下真急眼了,瞪住秦俭就预备要大骂一通,心里却在想张征为什么要替秦香莲出头,难道纯粹见她可怜吗?

秦老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看见张征正在看他,冷漠的眼神好像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他的心,他瞬间神思清明,面上的火心里的火一起灭了个干净。

秦香莲早被赶来的何氏扯到了身后,她抱着哭得不停打嗝的织宋,眼神穿过人群落到了秦老头身上,她的脸色也称不上好看。

也是,一族之长,一村之长,左右都是亲戚都是人情,怎么能做到全然的公正严明?便是只做到这样明面上的怜惜,就已经是很好了。

至于对错,从来是笔烂账。

秦香莲不再关心后面的发展,抱着织宋回到房间,擦干净她的脸又给她倒了水喝,蹲下来握着她的手温声问:“织宋,你看到了他是怎么摔的?”

织宋一直在房间里呆着,不是看两个小孩就是自己学习,写字念书,捻线补渔网,最近因着闹蝗,压根是没有出过大门的。今日听到外面吵起来,她跑来助阵,一开口就让秦香莲诧异极了。

陈织宋握着拳,低头不敢看秦香莲:“姊姊,我不想让他们欺负你。”

秦香莲摸了摸织宋的脸:“好织宋,姊姊谢谢你保护姊姊,你很勇敢。但是随口撒谎是不对的,不要随意用自己的弱点当做武器,坏人会以此来攻击你,反过来说你是没娘教的孩子会撒谎。”

秦香莲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刺耳,织宋是聪明的孩子,兼之身世坎坷,她须说得深刻些的。

陈织宋抬眼看向秦香莲,一双本应天真烂漫的眼里全是成人的复杂:“别人怎么说我都没关系的,小孩子胡说八道而已,不是吗姊姊?”

秦香莲回答得很快:“不是,织宋。你该学《论语》了,人无信不立。”

秦香莲用《论语》里头的句子来教导织宋,她没教过孩子,想着自己大约不是擅长教孩子的,便直接借圣人教孩子的话来讲,这样总不会有错。所以她讲一个人没有诚信便无法立身处世,就像车没有轮子无法前行。

织宋垂头沉默着,秦香莲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她只继续拿出《礼记》,礼记的第一篇叫做曲礼,她讲人与鹦鹉猩猩都会说话,区别在于人有礼。

织宋没有继续沉默,她眼中含泪铿锵有力地回答:“姊姊,我明白了,他们是禽兽,无礼,我不要为了禽兽而失去自己的信用,那样我也会像禽兽一样。”

话似乎是没错但总不太对劲,织宋开了口,秦香莲反倒有些哑口无言,对着面前这个已经开始有自己想法的小姑娘,她既怕自己把孩子教得太规矩受人欺负,又怕她走上歧路。

最终秦香莲斟酌再三,只抱住织宋,温声道:“织宋,我用圣人言来教你不是希望你长成书里的圣人,只希望你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在还不懂如何为人的时候,就被环境养成了。”

秦香莲抱住织宋,竟发现织宋正在发抖,也是她抱住织宋,织宋的眼泪才终于往下掉:“姊姊,我不是坏孩子。”

秦香莲哪有不感动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姊姊知道,我们织宋是好孩子,姊姊不怪你,你是为了我才撒谎的。”

秦香莲与此同时反思了一会儿,她讲的话可能对织宋来说太重,织宋又太敏感太脆弱,也太令人心疼。

门外,秦老头带人离开,张征缀在后头,走到秦员外家院墙外头,他听到了秦香莲耐心教导织宋的话从窗内传来,顿时有些迈不动步子。

如果他不是天煞孤星,他的母亲是否也会如同秦氏一样,如此温柔且耐心地教导他呢?

驻足片刻,张征又听到何氏怒气十足的声音:“陈年麦,你在地上爬什么,腿不好就躺着休息,就是担心你大嫂应付不过来你这样爬出来能帮什么忙,你要气死我吗?”

虽然没有见过母亲,但因生活所迫,秦家庄的母子之间大都是何氏这样嬉笑怒骂,像秦氏那样柔和的母亲,从来都是少数。

如果秦氏是他的母亲,张征想,他应该不太可能会被逐出家门的。所以,哪怕他不是天煞孤星,可能也不会得到温柔耐心的母爱。

门外,张征如落水狗般离开。

屋内,何氏不知道,她只让陈跛子过去扶起地上的陈年麦,自己捂着额头感到头痛欲裂,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

陈年麦从屋里爬出来的样子,也被外头那群秦家人瞧到,跟个索命的厉鬼似的,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也是想不到竟然有这样夸张的出场方式。

他手没事,嗓子也好得很,就是怕衣服在地上磨破了,爬得小心翼翼,省些力气爬出来看到人后才大喊:“啊啊啊谁欺负我大嫂!”

陈年麦出来,大家肉眼可见陈家惨成这样,本对错都没必要分辨,这下更显得秦俭家恃强凌弱可恶至极。秦老头眼看秦道长想动家法,赶紧出来一锤定论,那秦俭一家子给秦香莲赔一贯钱压惊,此事作罢,再闹就分出族去。

至于秦传宗那胳膊,居然真是自己学年麦骑牛摔的,不敢实话告诉自己家人,只推说挖水库不小心在泥里摔的。他还觉得见鬼了,骑牛的时候避了人,怎么会有个小姑娘看到了。

秦香莲也没把织宋撒谎的事情告诉大家,只把这事当成她和织宋之间的小秘密,倒拉近了姊妹之间的距离,织宋变得更亲近她,陈老娘都有些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