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呀,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为了你弟弟的束脩和一家子的饭钱。你就别闹了…”
今儿是她穿越来的第五日。
林疏月十分倔强的跪在台阶上,膝盖传来的刺痛让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这是她第N次反抗,但孝道大于天。
为了名声,她不能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更何况户籍在那后娘手上,她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前日,她继母受了娘家嫂子的挑拨。道她眼色极好,来日若是林秀才将人送去高门大户做妾。到那时,周氏还有好日子吗?
果然,周氏听进心里去了。想着将她卖的远远的,还能因着林疏月的姿色卖个好价钱给她儿子读书,昨日温柔暖香好一番哭诉,她那秀才爹竟然同意。
今日牙婆便进门要带走她,她后娘又开始作妖。她临走时牙婆说明主家签卖身契要写断亲书,她那后娘又不干了。
林疏月手里握着一枚铜钱,心里苦笑:“歹竹出好笋,这弟弟倒是个好的”
前一刻她还是现代刺绣工作室的合伙人,睡了一觉竟然变成了庆朝扬州城一个被变卖的秀才之女。
早逝的恋爱脑生母李氏,续弦两幅面孔的恶毒继母,还有那个只会之乎者也却对家事不闻不问的薄情秀才爹。
天崩开局,她只能寻母亲昔日的好友牙婆刘娘子求助。才有了此番的断亲说法。
“疏月,你可想清楚了?”继母周氏捏着帕子站在廊下,一身素色衣裙衬的她楚楚可怜:“刘娘子是扬州城有名的牙婆,又是你母亲的旧识,能跟着她去府城,是你的造化....”
瞧瞧,这话活脱的说的是她自卖自身一般。
“女儿明白”
林疏月声音很轻,却是异常的坚定清晰。“只是,临走前,容许我给母亲上柱香”
周氏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心里暗骂“小贱人,若不是为了脸面。你早就成了...”
周氏很快堆起笑容,用帕子掩饰那几分不自然:“那是应当的,应当的。姐姐若在天之灵,定会保佑月娘你前程似锦的”
林疏月冷眼不理,径直走去东厢房。自顾自推开门,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这个曾经原主生母李氏居住的屋子,如今却成了堆满灰尘的库房。
唯有角落里的牌位,证明着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傻女人。
林疏月点过三炷香,下跪叩拜。寥寥青烟中她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的女儿好好活下去的”
屋子里吹过一阵凉风,林疏月只当这女子回应自己。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刘娘子假意不耐烦的催促着周氏和她那便宜爹签卖身契。
林疏月赶紧走向牌位后,取出一串银钱和一本原主亲娘留下的一本绣谱。急忙塞进包袱跑出去。
“磨蹭什么呢!”刘娘子五大三粗的堵着那对狗男女,拍着绛紫色绸衫怒吼:“船可不等人,若是秀才娘子不想卖...”
周氏连忙讪笑,生怕她再说出不利她名声的话。利落的写了名字,讨好的递上去。
心里只怕呕死了。
林疏月最后看一眼这个“家”,头也不回的迈出门槛。院门前,邻居们指指点点的声音隐约传来,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说话。
“月娘啊!”周氏不知何时突然小跑出来,娇柔的脸上抹着几滴眼泪。“你放心,为娘得了空便去府城瞧你去!”
这事林疏月与刘氏说道过,若是问起她就被卖去了府城。但其实,她求了刘氏给她安排去了北边的汴京。
林疏月停下脚步,转身冷哼:“哼,周大娘子。签了断亲书,那我林疏月自然与你家再无关系,恩断义绝”
她声音不大,却让围观的街坊们倒吸一口冷气。“希望您记住,卖女求荣者,终会报应连身”
“不孝女!”林秀才仿佛反应过来这是她和刘氏的阴谋,赶紧出门大吼。越想越气,于是直接道“我林家从此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滚!”
刘娘子见状,吐出一口浊气。赶紧拽着林疏月快步离开,走出巷口立刻红了眼。“儿啊,我的身份也只能帮你至此了。婶子无用,往日里竟半点没看出来那周氏恶毒至此。你且安心去了,来日我定会带着玉娘去瞧你”
林疏月心头微酸,她果然赌对了。
“多谢婶子”她郑重行了一礼,“疏月必不会忘此恩”
.....
二人走了一刻钟来到扬州码头。
码头上人声鼎沸,一艘两层楼高的客船停在岸边,船上写着“陈氏商行”四个大字在阳光下尤为刺眼。
一个头戴青布巾、插着金簪的妇人正站在跳板旁张望。
“周大嫂子!”
刘娘子挥着那条灰扑扑的帕子,十分熟悉的走上前去。“人给你带来了”
周嫂子眯着眼打量林疏月,目光像个杆秤一样在她身上来回滑动:“模样倒是周正,就是瘦了些”
她伸手捏了捏林疏月的肩膀,点头道:“骨架子不错,养养能出挑”
林疏月忍着不适,低头做温顺状。听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她被一个小丫鬟领上了船。
临走时,她回头瞧了一眼刘娘子。见她眼眶微红,便也安慰的点头安慰这才转身离去。
两人穿过曲折的船舱走廊,进了最底层的一个狭小舱房里。
几盏油灯摆放在高处,里面各个床位坐着五六个女孩,年龄大约十二三岁的摸样。
“林小娘子,这是你的床位”小丫鬟指着靠窗的位置,用手绢扇着不存在的灰尘斜眼道:“唐国公府的赵嬷嬷晚些时候会来训话,你们且先熟悉熟悉”
说着,不似方才那般老实。眯着眼打量林疏月,不屑地扭着没几两肉的腰肢走了出去。
舱门被门外的彪汉关上,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林疏月脱了鞋子上了床,将包袱放在靠着墙面一方。又将窗户开了一角抵上,这才呼出一口气。
从包袱里拿出一截红绳,将安哥儿给的铜钱穿上挂在脖颈处。
林疏月暗中打量着几人,相貌较好的是她对面的两个姑娘。两个人生的艳丽,皮肤也比其他人白些。
其余三人,一个低着头抹泪。另一个发着呆,还有一个绞着帕子似乎很是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响动。吓得靠着墙打瞌睡的林疏月一激灵,做起透过床看见了她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小花姐没死,她只是烧的糊涂了。方才还在说胡话,只是睡过去了...”
大约才九岁的小丫头被一个婆子拎起来狠狠的扇了两巴掌,呸的一声怒吼:“贱蹄子,她都快死了。若是传了病气,你负的了责!滚!”
说着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姑娘,随着就是扑通一声。林疏月就瞧见一个大麻袋掉下船去,后面的小丫头也是浑身是血的被抬下去。
林疏月手脚冰凉,骨子里这才意识到。这是古代,不是现代中华和平年代。
......
未时三刻
六个人被集中到船舱的一处空地上,一个身着褐色襦裙的婆子带着方才为林疏月领路的小丫鬟上了来。
“见过赵娘子”众人齐齐给赵氏行礼问安,至于为何不叫赵氏嬷嬷。
就只能以现代人叫四十多的阿姨叫姐姐这样解释,哪怕赵氏也只是国公府的采买婆子她也是人后受的起的。
赵氏看着十分苍老,此刻那张皱纹多的夹死苍蝇的脸上。笑的“花枝招展”,由着下头的小子搬来椅子坐下。
“今儿个头一回见姑娘们,老身也没带礼还请不要见怪。来日姑娘们在老夫人跟前有了造化,可别忘了奴家便好...”
众人福身称“不敢”
赵氏咳嗽几声,笑道:“府里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像这里头的秋荷,秋芳姑娘这样的老宅家生子自然不必说。”
说着也是讨好的冲两人一笑,“太夫人原是崇宁公主的幼女,自幼由太后抚养长大。及笄后与先国公爷结为夫妻,育有国公爷,还有四位公子及出嫁顺阳范家的二姑奶奶。其中国公爷和二爷,四爷,六爷,七爷是太夫人所出。先国公在世时只有两位姨娘,张姨娘和李姨娘都是长辈恩赐的。张氏育有三爷和嫁去河东薛氏的大姑奶奶。李氏育有五爷和未出阁的三姑娘”
赵氏接过旁人递上来的茶喝了两口,抬起眼打量几人。
见着几人安静的听着,笑容有些僵住:“国公爷娶的是陛下兄弟成王的长女丹阳郡主为如今的国公夫人,二爷娶的是太师的嫡次女,如今二爷在礼部任职。三爷娶的是刑部尚书的嫡幼女,如今三爷也在刑部任职。四爷娶的是河内郡常氏的女儿,四夫人的父亲曾是陛下的太傅之一。四爷才华恒众,如今也在国子监任职教授各位皇子。”
“五爷娶的是太夫人侄女的嫡幼女长乐县主,如今和五夫人在河东任职知府。六爷和七爷如今不过及冠,六爷和七爷已然是举人,想是前途不可限量。”
“除了大姑娘是姨娘亲自抚养,几位爷和二姑奶奶、三姑娘都是太夫人抚养长大的。前儿太夫人房里的几个丫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才有了你们如今的福气。各位姑娘,可别会错意走错路连累奴家”
“是,奴婢们多谢嬷嬷教诲”
赵氏连忙摆手,“太夫人房里,有四个大丫鬟,十二个二等丫鬟。十六个三等丫鬟。粗使丫鬟不配在里头伺候,里头倒是有六个浆洗婆子和六个厨娘婆子。因着太夫人喜爱美貌的年轻女子,若是你们有福气。太夫人指了恩典,嫁去军营的官老爷或是年轻的秀才也是得的”
说到此,一旁的桃红狠狠的瞪着几人。
其中只有秋荷和秋芳知道里头的规矩,索性等着一旁红着脸的女孩们问。
“赵娘子,奴婢春桃听闻大户人家的丫鬟到了年纪不过是配庄户或小厮。这国公府?”
赵氏连忙暗中拍了桃花,闻言不自觉的嫖了四处。于是眉开眼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太夫人是最看不过这等事的。不说太夫人院子里,就是国公府出去的粗使丫鬟出嫁。那也是嫁得军营里的小头目的,这是咱们的福气不是?”
“是,多谢娘子提点”
林疏月安分的抬着托盘,打量里头的衣物和十来件首饰。几人的衣物都是天蓝色和碧绿色、鹅黄色,首饰大约也是配套的大致一般款式。
听见赵氏的话,心里也对唐家有了几分好感。
却也是感叹这位太夫人的英明,这样皇帝有了更多的能人就更对国公府信任。太后养大的她也有了好名声又得了宫里的爱戴,一举多得。
弊端便是难免有人举报他们结党营私,林疏月摇摇头。她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这些作甚。
她也不多话,跟着几人回了屋子。临走时,还特意瞧了一眼那桃红和赵氏。
只是,她与这几人连着十来日学好了规矩。这两人并没有动作,直到有一日。
“春桃姐姐不见了,你们可有见过她“
同屋子里的冬梅想是寻她有什么事,如今已然傍晚还没找到人。心里急切了几分,拉着屋里的不爱说话的柳枝问话。
柳枝不明所以的摇摇头,门外走近的秋月和秋芳拉着她询问:“你可知她是何时出去的,是干什么去的?可问过路过的婆子,可有见过?”
冬梅抓着衣裳有些不安:“她只说去厨房拿些吃的,说是赵娘子说过我们每日一人可有一份糕点。她今日嘴馋,想着打打牙祭。午时便去了,我只当她贪玩。去寻人,哪一出处都没有”
几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对视一眼暗道不妙。
“可去暗舱寻了?暗舱里头的小屋子可喊了?”
林疏月说的暗舱是堆放下等奴婢所在的地方,那地方的奴婢都是签了死的卖身契。想来冬梅应当没去过,这才有了她问的。
秋荷连忙摇她,皱眉道:“她若是出了要事,将来我们几人还能有好果子吃?不说会不会被赵氏卖了当下等人,她寻个由头将我等替换了去。我们几个,还能好好活着?”
冬梅听了哭了起来:“我没去过,这就去这就去”
柳枝被秋荷的话吓的一哆嗦,嘴唇都白了几分。缩在墙角里抹泪,抱着膝盖不再抬头。
林疏月和其余两人跟着去寻,四人是跑着去暗舱的。谁知,几人才走没几步,柳枝就被桃红捆起来吊着打问几人去了何处。
林疏月几人不敢大喊,只得寻了几个守门的婆子寻。
“妈妈行行好,春桃姑娘的亲戚在这里头。怕是妈妈们不注意,进了去探望。还请妈妈,通融通融”
说着,林疏月塞五六十文给那几个巡视的婆子。笑道“妈妈们拿着吃酒,别嫌弃”
几个婆子收了好处,拉着林疏月进了一间小屋子。压低声音道:“姑娘不知其中的门道,老婆子也是听里头煮饭的婆子说的。有个娇嫩的姑娘被锁在黑屋里,若你们不来,只怕是会被活活饿死。里头的人不敢得罪赵娘子,不敢去。姑娘们若是不去救她,怕是你们都会被...”
另一个婆子连忙抢答:“小姐夫人房里难免会被放出几个丫鬟,空了缺。上头那位做了不少这样的事,若是有聪慧的就被躲过去进那府里,躲不过去自然是丢进江里去了”
林疏月嘴角抽抽,顾不得体面。拿着剩下的几十枚钱送上去,“还请妈妈带路,来日定会加倍报答”
两个婆子喜笑颜开带路,一个婆子拿着吃食去。“贞娘子劳累,上头叫我们送来几盘糕点犒劳您。索性她出不来,咱们也好吃吃酒水歇歇脚”
那位婆子撇了眼,心领神会点头。暗道,这次上头又栽跟头了。
连忙开了门,跟着两人欢欢喜喜吃酒去了。
林疏月几人连忙进门,见着春桃满脸泪痕的坐在角落里。里头白骨堆成一堆,好不凄惨。
“秋荷姐姐,秋芳姐姐,疏月姐姐,冬梅!”她擦了眼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会子见了同屋子的人,委屈的不行。
又听冬梅说,“疏月姐姐可是为了你破财了,你可别不知好歹。如今柳枝那胆小的还在屋里,快些回去别叫她担心”
春桃感激的看着几个女孩,被冬梅扶着回了船舱。哪知道,还没到屋子。
瞧见空地上几个婆子压着柳枝打脸,柳枝嘴角都溢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