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泉浸诏

暗河之水携着李承稷疾速坠落,冰冷河水如刀割喉,令他窒息,视线逐渐模糊。他怀中紧握的诏书被河水浸透,字迹斑驳,犹如血渍,却依旧紧握不放。湍急水流中,他的身体不断撞击嶙峋怪石,痛楚令他意识飘忽。

正当意识即将沉沦之际,一抹猩红光芒穿透了混沌水域。李承稷勉强撑开眼帘,只见河底二十八具石棺整齐列阵,犹如沉眠的古老巨兽。棺盖上朱砂字迹在幽暗中闪烁,其上“贞观十九年九月”的字样如针扎般刺痛他的眼眸。这日期,正是他玄武门截获密诏之时——诏书揭露了李渊与突厥的秘密盟约,以及契丹的“双生子归位”咒语。

更令人心悸的是,石棺之上皆刻有与他惊人相似的面容,表情各异,有的狰狞,有的平和,仿佛在诉说着不同的宿命轨迹。石棺缝隙间渗出暗红液体,与河水交织,在河底形成一片诡异的血色雾霭。

猛然间,最近的一具石棺发出“吱嘎”异响,棺盖缓缓掀开。李承稷欲挣扎逃脱,却被水流牢牢束缚。棺中缓缓站起一人,面容与他毫无二致,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容:“你终于来了,我的另一个‘宿命’。”话音未落,地宫崩塌的巨响愈发震耳欲聋,更多石棺开始震颤,仿佛沉睡的诅咒即将挣脱束缚……

当李承稷的指尖轻轻触碰到石棺的边缘时,整具石棺突然间被一层青灰色的磷火所笼罩。石棺内的人影渐渐直立而起,身穿的玄色圆领袍的每一处褶皱都与李承稷此刻身上的衣衫惊人地相似,就连左肩箭伤渗出的血珠也如同复制粘贴般一致。这时,那“李承稷”抬起了右手,腕间的银铃与林月见腕上的狼牙铃铛产生了共鸣,发出如蜂鸣般的声响——而那铃舌之处,竟然镶嵌着半枚刻有“昭”字的玉珏,这正是三年前李建成随葬品清单中遗失的那一枚。

“你可曾知晓,这骊山地宫中的九重祭坛,原本便是为一对双生子精心设计的牢笼?”镜像的声音犹如金石碰撞,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随着他指尖的轻点,地宫穹顶上原本静止的二十八宿星图竟开始倒转起来。紧接着,水流仿佛化作了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在李承稷的脚踝上,每一道水珠都如同镜子般映照出他此生记忆的碎片:七岁那年,他射落的苍鹰之箭意外穿透了李渊的咽喉;骊山祭坛之下,苏眉被活祭时的凄厉惨叫;还有昨夜,林月见在冷泉中浸泡诏书时,镜中悄然浮现的李渊与突厥可汗的密谋之影。

在地宫东南一隅,青铜铸就的虎符猛然间炸裂,碎片犹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每一块碎裂的青铜,竟幻化为手持弩机的狼卫,而他们箭矢之上所淬的,竟是源自突厥狼毒草的汁液,与林月见昔日于药碗中目睹的毒血有着相同的根源。镜像自袖中取出一幅卷轴,轻轻展开,竟是《推背图》中的第四十五象——“双星争辉”。画面上,李世民的帝王冕旒诡异地转化为两条绞索,紧紧缠绕在两个李承稷的咽喉之上。

“给我看清楚!你,不过是李渊利用骊山怨灵所炼就的一具行尸走肉!”镜像猛地扼住自己的咽喉,肌肤之下,密布的狼头刺青开始蠕动膨胀,宛如活物。这些刺青在石棺的幽暗空间内交织缠绕,最终拼凑出李渊亲手批注的契丹密咒:“手足相残者,血脉必绝”。与此同时,地宫四壁矗立的陶俑眼眶中,幽幽蓝光骤然亮起,那是三年前安市城外,夜袭李承稷的突厥阴兵之魂,在此刻再度复苏。

林月见在坍塌的隧道中疾驰,紧握的《兰亭序》复制品刹那间渗出诡异的黑液。文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变幻为李承稷的面容,引领她扑向祭坛正中的古老青铜鼎。鼎内燃烧的经书残灰奇迹般地凝聚成形,赫然显现为李渊亲笔致禄东赞的密函,其上火漆封印的双头狼图腾猛然裂开,揭示出内藏的半枚狼牙银锁。

“此乃双生子命运归真的时刻!”镜像般的声音在四周回荡,不绝于耳。李承稷猛然扼住林月见的手腕,箭袋上悬挂的狼牙吊坠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身上的狼牙形胎记,一阵锥心之痛袭来。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林月见目睹了两个时空的交错重叠:贞观十九年,骊山祭坛之上,少年李承稷亲手将银锁嵌入襁褓之中;而此刻,在这摇摇欲坠的地宫最深处,另一个自己正持青铜匕首,寒光一闪,直刺李渊心窝。

在林月紧握匕首的瞬间,整个地下宫殿仿佛被时间凝固。她的眼前展现出一幕幕惊人的景象:

骊山温泉的涓涓水流中,竟有一卷《兰亭序》的残页悠然漂浮,这不仅是墨宝,更是李渊为驾驭双子灵魂而秘制的“血咒丹”的线索。

魏征左臂上,那看似突厥狼卫的刺青,实则是李世民为了监视血脉中可能发生的异变,而悄然植入的追踪印记。

深入昭陵,第七道侧门后隐藏的密室中,刻着李建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血书下的遗言:“二郎非我骨肉,实为阴山狼神降临”。

就在这一刻,镜像发出凄厉的哀嚎,石棺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逆向崩塌。在时空被撕裂的璀璨光芒中,林月见终于看清了石棺中人的真面目——那竟是二十年前,被李渊无情活埋的第一个李承稷,那个本该命丧骊山的皇家长孙。

在宫殿轰然倒塌的前夕,林月见毅然决然地将那幅沾满血迹的《兰亭序》投入了古老的青铜鼎内。墨渍与鼎中清水相遇,瞬间沸腾,揭示了李渊与突厥可汗之间不为人知的盟誓秘密:“牺牲双生子之魂,以确保大唐龙脉千秋万代,永不动摇。”她迅速从镜像手中夺过银锁,毫不留情地将其刺入鼎中沸腾的血水,刹那间,成千上万陶俑眼中的光芒逐一熄灭,而那些致命的狼毒箭矢也在空中纷纷化为虚无。

当一切喧嚣归于平静,林月见手腕上的狼牙铃铛竟无端碎裂,从中掉落出一块温润的玉珏,它竟与李建成棺椁中遗落的半块玉珏完美契合。将两块玉珏拼合后,其内侧竟显现出了李世民的亲笔字迹,字迹苍劲有力,直刺人心:“唯弑兄者,方能成就真龙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