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静滞回响

冰冷的蓝光如同液态的水晶，包裹着混沌道胎残破的身躯。医疗静滞舱内的时间流速被强行放缓至近乎停滞，外界的喧嚣与辐射被厚重的能量屏障隔绝，只剩下绝对的寂静和一种令人昏沉的凝滞感。道胎表面那些狰狞的裂痕和蔓延的暗红锈迹，在蓝光的浸润下似乎暂时停止了恶化，但也未见丝毫愈合的迹象。万化吞噬核心沉寂如死，眉心的混沌原点黯淡无光。

在这片凝滞的蓝光深处，姜太墟的意识如同沉入无尽冰洋的微尘。没有清晰的思维，只有混沌的碎片在黑暗中漂浮。

碎片一：刺鼻的辐射恶臭，金属被腐蚀的滋滋声，巨大生化眼球爆裂时喷溅的粘稠脓血…那头辐射兽垂死的咆哮。

碎片二：幽蓝光束撕裂空气的尖啸，后背被洞穿的剧痛，右爪断裂时污浊星辉的飞溅…桅杆上三道灰色死神般冰冷的身影。

碎片三：乳白色的光束，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女声…“样本”、“收容”、“人道主义”…以及那具散发着稳定蓝光的金属棺材。

屈辱。警惕。疲惫。还有一丝…被那乳白色光束奇异安抚后的茫然。

更多的碎片翻涌上来，带着锈蚀的冰冷和挣扎的绝望——那是来自拾荒者老墨的“馈赠”：

在望不到头的金属垃圾山中永无止境的攀爬，关节摩擦发出刺耳的呻吟，每一次移动都消耗着宝贵的能量。

为了一块能提供三天能源的废旧反应堆核心，与另一具改装了电锯手臂的拾荒者疯狂厮杀，用焊枪烧融了对方的视觉传感器，在对方凄厉的电子哀嚎中夺下核心。

误入一片闪烁着诡异紫光的废弃实验室区域，被无形的能量陷阱扫过，半边机械身躯瞬间融化、报废，靠着仅存的附肢拖着残躯爬了三天三夜才回到“安全区”，核心处理器中只剩下对“紫光”刻骨的恐惧。

最深沉的执念：离开！离开这该死的归墟底层！去往传说中那些悬浮在“上层”、有稳定能量、有“秩序”的“净土”！哪怕只是看一眼！哪怕付出一切！

这些污浊的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在姜太墟枯竭的意识底层蠕动，加剧着混乱，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属于底层挣扎者的坚韧与狠戾。它们与“姜太墟”的记忆交织、碰撞，模糊了界限。

“姐姐…”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波动，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火星，试图在污浊的记忆洪流中点亮一个熟悉的名字。纳兰雪那点微弱的意识火星，在静滞舱的蓝光包裹下，似乎也陷入了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休眠，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包括姜太墟的痛苦。

……

静滞舱外，是归墟灯塔“信天翁号”科考船内部一条明亮而冰冷的通道。银白色的金属墙壁流淌着柔和的引导光带，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与舱外归墟的混乱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灰隼队长（艾莉森·沃克）站在舱体观测窗前，乳白色的面罩已经收起，露出一张线条清晰、神情冷静的东方面孔。她约莫三十岁上下，齐耳短发一丝不苟，深邃的黑色眼眸如同寒潭，此刻正专注地盯着手中一块悬浮的数据板。板面上瀑布般流淌着复杂的生理参数和能量谱图，核心正是舱内“归墟-7”的实时状态。

“队长，‘归墟-7’的生理熵值稳定在临界点以下，混沌本源活性近乎归零。外源性污染（代号‘锈蚀’、‘辐射兽毒素’）已暂时被静滞力场压制，但污染源与样本本源的结合度极高，常规净化手段预计无效。其意识活动…极度微弱且混乱，检测到大量底层归墟垃圾场特有的信息碎片污染。”一个温和而略显刻板的男声在艾莉森身后响起。

说话的是医疗官艾莉森·陈（Ellison Chen）。他同样穿着灯塔制式的银灰色制服，身形瘦削，戴着一副无框智能眼镜，镜片上快速闪过分析数据的光芒。他手中也拿着一块数据板，上面显示的是对纳兰雪（附属样本）的监测数据。

“附属样本‘纳兰雪’…状态更加特殊。”艾莉森·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困惑与凝重，“她的存在形式…难以定义。非纯粹意识体，非能量聚合，更非物质结构。而是一种…高度概念化的意志烙印？其‘生命’信号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完全依赖于‘归墟-7’的核心本源辐射而存在。静滞力场似乎对她影响不大，但也无法提供任何修复。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顿了顿，看向艾莉森·沃克，“队长，关于附属样本的S级保护指令…‘灯塔’中枢数据库并无此类先例，我们的医疗舱恐怕…”

“优先保障她的稳定，陈医生。”艾莉森·沃克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用最高规格的灵能维生矩阵，接驳到‘归墟-7’的静滞核心。她的存在，是理解‘归墟-7’的关键，甚至…可能是我们理解‘混沌变量’本质的钥匙。这是命令。”她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数据板上那些代表混沌道胎本源波动的混乱曲线。

“是，队长。”艾莉森·陈不再多言，手指在数据板上快速操作。静滞舱内部，几道更加柔和、带着乳白色光晕的能量细丝悄然延伸，如同最温柔的触手，轻轻缠绕在道胎核心旁那点微弱的火星周围。

“另外，”艾莉森·沃克的目光终于从数据板上移开，看向自己的副官，“对那具拾荒者残骸（老墨）和辐射兽组织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通道另一侧，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留着寸头的白人男子——副官兼安全主管马库斯·布伦南（Marcus Brennan）沉声回答：“出来了，队长。拾荒者残骸的核心处理器严重损毁，但残留数据碎片显示，它曾长期接触‘归墟-7’，并进行了低效的能量灌注和…一次失败的神经链接尝试。它体内的能量熔炉结构被暴力抽取，残留的能量特征与‘归墟-7’体表的部分污染高度吻合。初步判断，‘归墟-7’体表的‘锈蚀’污染，至少有30%来源于此拾荒者。”

他顿了一下，脸色更加严肃：“更值得注意的是辐射兽的组织样本。其血肉中检测到一种高度变异的‘混沌惰性因子’。这种因子与‘归墟-7’被我们收容前爆发的白金净化火焰，存在某种微弱的…同源感应！虽然极其微弱且混乱，但数据库对比显示，其底层编码规则，与灯塔最高机密档案中记录的、远古‘混沌青莲’的部分特征…存在小于0.001%的模糊关联！”

“混沌青莲？！”艾莉森·陈失声低呼，智能眼镜后的瞳孔猛地收缩。

艾莉森·沃克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她猛地转头，目光再次死死锁定静滞舱内那道残破的身影！数据板上，那些原本混乱不堪的本源波动曲线，似乎在她眼中有了全新的、令人心悸的意义！

“远古传说…混沌初开…万法之源…青莲…”艾莉森·沃克低声呢喃，冰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狂喜与深深忌惮的复杂神情。“难道…‘归墟-7’…它不仅仅是混沌变量…它身上…带着‘起源’的碎片？！”

这个推测太过惊人，以至于通道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马库斯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远超预期。艾莉森·陈则飞快地操作着数据板，试图从辐射兽的惰性因子中提取更多信息。

就在这时，艾莉森·沃克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手环突然亮起急促的红色光芒，并发出低沉的蜂鸣！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最高优先级指令：来自‘灯塔’中枢——‘瞭望者’议会。

样本‘归墟-7’及其附属样本，即刻起由第七收容小队‘灰隼’移交至直属议会之‘起源研究所’。

**传输坐标已发送。****执行时限：本舰时间3标准时。**

**此指令不可违逆。重复，不可违逆。”**

艾莉森·沃克的身体瞬间绷紧！她眼中的震惊瞬间被冰冷的怒意取代！她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起源研究所…”马库斯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低沉，“那群疯子！他们只会把样本拆成碎片！队长，我们…”

“我知道。”艾莉森·沃克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归墟深处的寒冰，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再次投向静滞舱。舱内，那点属于纳兰雪的乳白色光晕，在灵能维生矩阵的包裹下，似乎微微亮了一丝丝。

“准备跃迁引擎，设定议会提供的坐标。”她的命令斩钉截铁，目光却复杂地扫过纳兰雪所在的位置，“另外，陈医生，在移交前，我要你动用最高权限，对附属样本进行一次…深层次意识映射。不要触及核心，只捕捉最表层的、稳定的意识碎片。我要知道，她是谁，她和‘归墟-7’…到底是什么关系！”

“队长，这…这不符合条例！强行映射沉眠的概念级意识烙印，风险极高！可能直接导致她…”艾莉森·陈惊骇地想要反驳。

“执行命令！”艾莉森·沃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我们在移交前，唯一可能留下‘钥匙’的机会！后果…我来承担！”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静滞舱内那道残破的身影上，心中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种子生根发芽：起源研究所？想拿走我的“钥匙”？没那么容易！

静滞舱内，蓝光依旧。姜太墟的意识在污浊与混沌中沉浮，对舱外这场围绕他和他姐姐命运的风暴，一无所知。只有纳兰雪那点微弱的光晕，在灵能矩阵的包裹下，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