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港小镇

“……最后，夏洛克·福尔摩斯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午港小镇的一间酒馆里，一个面容英俊却难掩疲惫的男人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他把故事卡在这里，其他客人就很不满了，纷纷出声询问说：“所以福尔摩斯是真的死了吗？”

眼看对方笑而不语，看起来就要走人的姿态，他们就更急了，说：“奥古斯特，你不会又要断在这里吧？！”

“没错，留个悬念，”奥古斯特微微一笑说，“这不正是侦探小说的魅力吗？”

“拉倒吧，你在讲那个《上西天》的故事时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西游记》，不是《上西天》。”奥古斯特抽了抽嘴角才继续说，“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该回去了。”

说完他就甩下身后不满的声音，拄着一根长到腰际的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希耶尔沃旅店。

奥古斯特低头看了看自己半年前，从闯入者的尸体上扒下来的怀表——嗯，从他吃完早餐出门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八个小时，是该下班了。

这是他最近的工作，或者说是爱好。

毕竟他来到这个小镇已经快一年了，这里和他原先生活的世界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光是人，就连这里的文字看起来都神神叨叨的。

可惜这么长时间过去，奥古斯特还没找到离开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从精神层面上和原先的世界断开连接，也成为一个神神叨叨的神经病了。

奥古斯特下意识看了看天，很好，都晚上八点了，太阳还是这么晒。

虽然按理说现在应该算是下午六点了，但阳光还是明媚得像是正午时分。

这就是午港的特色，无论何时，头顶的太阳永远不会落下，看起来和地球可以说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唉，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他的生物钟真的救不回去了，奥古斯特有点发愁。

他一边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一边走向一条小巷——那里是他在午港的住处。

只不过在要拐进小巷之前，他看到一个明显和周围人气质格格不入大块头站在那眼臭名昭著的泉水边上，警惕地左右张望。

这个大块头带着有一对尖耳朵的面罩，还穿着一身黑漆漆的紧身服，看起来活像一只成了精的蝙蝠。

不过午港从来都不缺乏奇形怪状的生物，奥古斯特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他从蝙蝠人气喘吁吁，站都要站不稳的的样子，以及地上逐渐积蓄的小血洼看出来此人已经身负重伤，离死就差临门一脚了。

那样子就和……

“这样子就和你刚来午港的时候一样，”奥古斯特的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真让人怀念啊。”

奥古斯特翻了个白眼，怀念什么，怀念他倒大霉的样子吗？

身后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你说他会成为第二个被迫留下来的倒霉蛋吗？”

奥古斯特憋了憋，还是没忍住说：“如果您愿意告诉我怎么离开午港，说不定他也不会‘被迫’留下来了。”

他特地在“被迫”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身后的声音倏地就消失了，奥古斯特差点气笑。

午港的人似乎都对离开这里以及和外界取得联系这两件事十分忌讳。

奥古斯特明里暗里调查了一番，也只能确定和小镇中央的那眼泉水有关，但更深入的内容他就探查不到了，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抹去了踪迹一般。

奥古斯特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上前几步，打算提醒一下这个可怜的蝙蝠怪，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可没忘记半个月前闯入午港偷窃的外来者，被路边弹唱的那个虚弱老妪一拳干碎的血腥场面，最近风头正紧，希望这个大块头别步入那个倒霉蛋的后尘。

于是奥古斯特主动上前，好心提醒说：“不管你是谁，最好躲起来，也别喝这里的水。”

顿了顿，他还是补充了一句：“食物最好也别吃……如果你能在饿死之前离开这里的话。”

闻言，蝙蝠人扭头看了奥古斯特一眼，黑色的面罩完美地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可能是家里已经有一只类似的生物了，奥古斯特绝望地发现这只蝙蝠怪人虽然一言不发，但他却诡异地能从对方倒三角的眼睛里读出五分警惕三分怀疑还有两分的迷茫。

奥古斯特：“……”

要不是家里养的生物和眼前的蝙蝠怪人不认识，他都要怀疑这两位是一家人了——这眼神简直是如出一辙的扇形图！

或许是出于警惕，又或者是个人习惯，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奥古斯特，最后视线掠过奥古斯特明显使不上力的右腿，最后定格在他拄着的手杖上。

然后，他说话了：“这里是哪里？你是谁？怎么离开这里？”

听得奥古斯特连连苦笑。

虽然此人很贴心地没有戳他的痛脚，而且问题也问得很好，但下次别问了。

沉默了几秒后，奥古斯特斟酌着说：“这里是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惨遭消音，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

电光火石间，奥古斯特忽然想到了自己半年前在垃圾回收场见到的废弃机器人AL，它当时是这么说的——“你目前还无法主动向任何无知之人透露午港的存在。”

他当时并没有当回事，毕竟他每天找人打听消息，什么“午港这么晒为什么没见过几个黑人”、“有没有晚港”这种大不敬的话都说出口了，也没见被禁言，谁知道原来是等在这里呢。

奥古斯特不信邪地摸着自己的咽喉，再次尝试出声：“这里是乌u——”

好吧，这次甚至从第一个字开始就被消音了。

奥古斯特确信自己刚刚在说出“午港”这个词的时候喉咙有轻微的震动，那是他相信自己已经发出声音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音的原因。

想到这里，奥古斯特对着惊疑不定的蝙蝠怪人耸了耸肩，只能挑对方问出的三个问题中——唯一一个自己能回答的问题答了。

他微微一躬身，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说：“我叫奥古斯特，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死锁的眉头就没放松过的蝙蝠怪人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我是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