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萦萦,只要你肯给我做外室,我能保你一辈子在府衙当捕快,没有人敢让你离开。”

薛萦趴在桌上,忽觉手背传来粗糙触感,好似有人在摸她的手,让她一个激灵,倏然睁开眼。

腹部穿刀之痛犹在,难道连中三刀,她还没死?

不对。

死后,她化作魂魄,亲眼看见祖父说她是被逐出家门的弃女,又是横死,不配葬入薛家祖坟。

想她为永安伯府呕心呖血,被敲骨吸髓,最终只落下一口薄棺扔在乱葬岗,与孤坟野鬼为伍。

“萦萦,我不会亏待你...”

耳边扑来刺鼻的腥臭气息,像是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大狗熊。

臭不可闻。

“风月居的迷药确实有劲儿,郑贵那小子,有两手。”背后之人奸笑两声,喜滋滋的握住了她的手。

薛萦还没弄清眼前的状况,已是下意识单手反揪住背后之人的衣领,将人凌空掼在脚下。

过重的吨位连地面也承受不住,重重颤了下。

“哎哟,你这个母夜叉。”

被摔的人,膘肥体胖,躺在地上直打滚,“薛萦,别给脸不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滚出搜捕司。”

他是西京府衙搜捕司的总捕头马户。

薛萦的顶头上司。

她捏着手腕环顾四周,木板床,两张圈椅配上四方桌,墙角竖着木架,上面搁木盆,下面摆脚桶。

咦?

这是搜捕司的后院,她住了三年之久的小隔间。

刹那间,记忆回笼。

她早就死在百里之外的江州,与人私奔的庶妹将她诳进暗巷,让提早埋伏的情人连捅她三刀。

刀刀致命。

那日,恰好是她二十二岁生辰。

如今,她好像重生了。

马户扶着后腰颤颤巍巍起身,瞥了眼桌上散发着香味的点心,气得脸色铁青。

“你果真是个母夜叉,吃了药还这么力大如牛,难怪克死了第一任未婚夫,丧门星。”

药?

薛萦跟着看向点心,再看看马户的官服,恍然回神,她竟然重生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马户觊觎她的美貌,又嫌弃她母夜叉和克夫的名声,觉得纳她为妾太过丢人,就想逼她作外室。

她自是不肯,但碍于身在搜捕司,不敢真的得罪他,只能想尽办法虚以为蛇。

没想到自称爱慕她多年,案牍司的小吏郑贵借送点心的由头,暗中下药,想帮马户将生米煮成熟饭。

可惜郑贵不知道,她自五岁起,各种乱七八糟的药不知吃了多少,早就已经免疫。

此时,她罕见的沉默助长了马户的威风,只听他趾高气扬的冷哼。

“别以为你会破几个案子,就能翻出我的手掌心,龚培生的案子虽然是你破的,可结果呢,有你什么事儿?”

龚培生?

是了。

上月初,中原诸国使臣齐聚北卫西京城,恭贺卫平帝的五十岁寿诞。

不料大周使臣之一的龚培生莫名死在望京楼,朝廷将此案交由西京府衙、大理寺、刑部联合查办。

是她率先找到线索,查清龚培生之死,也是她亲手抓住凶手,消弭了大周使团的怒火。

可惜,最大的受益人不是她。

她是女子,能当捕快已经是沾了她战死沙场的亲爹的光,纵使她是府衙破案和抓捕逃犯最多的捕快。

荣耀、名声和晋升依旧与她无关,她就像搜捕司里的一道影子,凡事有她,却永远不能见光。

因为龚培生案,掌管案牍、缉录和搜捕三司的推官张文举被调任刑部。

总捕头关敬升任推官,马户从副捕头变成总捕头,整个搜捕司受到朝廷嘉奖,每个捕快另得了十两赏银。

马户为了逼她屈服,克扣她的赏银,威胁要将她赶出搜捕司,甚至找到永安伯府给她施压。

母亲哭诉日子不好过,兄长要读书,嫂嫂要抚育幼子,庶妹要攒嫁妆,祖母需要名贵药材养着。

兄长怒斥她早就落了个母夜叉的坏名声,克死过未婚夫,这辈子别想再嫁人。

总之,他们想方设法逼她屈服,反正在明面上,她十四岁就被永安伯府除名。

就算沦落到给人当外室,一辈子待在搜捕司,也与伯府无关,他们还是高贵干净的伯爵府。

就连刚升为推官的关敬,也将她叫到前堂,明里暗里说没人敢娶她,拐弯磨角让她答应马户。

只因为,马户有个给贵人做小妾的姐姐。

她委婉拒绝了。

从那以后,整个府衙默契的将她孤立,原就嫉妒她能验尸破案的捕快,更是想尽办法为难她。

所有人都知道,她离不开搜捕司,伯府不再认她这个嫡长孙女,不会再给她庇护。

她的母亲一面视她为家族耻辱,不肯与她来往,一边离不开她的供养,常让兄长来索要银钱。

如今,看着桌上掺了迷药的点心,马户脸上流露出的觊觎和笃定,薛萦升起了想要离开府衙的念头。

上辈子,她扛着家族前途和亲人命运两座大山,付出了一切,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母亲姜氏在她死后,忙不迭将庶妹风光嫁给捅死她的凶手,恨不得彻底抹掉她存在的痕迹。

这样的虚伪恶毒的家族,这样自私狠心的亲人,她要来干什么?

许是老天爷也觉得她上辈子太惨了,让她重活一次,看清所谓家人的真面目。

她该为自己好好活一回的,否则怎么对得起老天爷的馈赠。

马户紧紧盯着薛萦,见她神色平静,然而眸光深处光影蹉跎,好像有无数的痛苦在不停的挣扎。

不怪他。

薛萦虽是永安伯府的弃女,自幼混迹街头巷尾,名声奇差,但她长得实在太美了。

个子高挑,五官妩媚娇俏,皮肤白皙,就算整日灰头土脸,裹着黑不溜秋的捕快官服,也难掩俏丽。

最重要的是,她手上功夫不弱,精通查案,这样的女子收作外室,既可以满足肉欲之欢,又能利用她升官发财。

若不是关敬家有母老虎,哪里轮得到他?

想到这儿,马户情不自禁的舔着下唇,“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搜捕司再没人敢为难你。”

决定离开府衙的薛萦,自然不愿再跟一个丑出升天的老畜生虚以为蛇。

“放你爹的屁。”

她深吸口气,倒豆子似的开骂,声音又脆又响,噼里啪啦的炸开。

“没有镜子,你还没有尿吗?就你那张老丑脸,狗熊都比你长得俊,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要不要脸啊?”

马户猝不及防的挨了通骂,周身的血涌上头,像是褪了毛的猪头,勃然变色。

“贱人,你个西京城头一号母夜叉,遭人唾弃的家族弃女,你跟我尥什么蹶子?”

薛萦十根手指同时发痒,恨不得将眼前的猪头捶成鸭头。

“母夜叉怎么了?我凭本事得的,也算是西京城响当当的人物,哪像你,阴沟里的死耗子似的。”

“卷宗也看不明白的蠢货,只会抢别人的功劳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满嘴喷粪的晦气东西。”

“你...你放肆...”

马户肺都要气炸了,偏偏嘴皮子不利落,满腔的怒火吐不出来,差点憋过气去。

“薛萦,你要么乖乖给我当外室,要么,立刻滚蛋。”

自她进了搜捕司,处处忍辱负重,给人赔笑脸献殷勤,被抢了功也不敢吭声,不就是为了留下。

这可是她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