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锻体初成
夏夜的后山,薄雾缭绕,罗云在黑暗中摸索着穿过灵稻田。稻叶上的露珠沾湿了他的裤脚,带来一丝凉意。他紧握着从药庐中顺手牵羊的七颗鹅卵石,每一步都踏在月光切割出的菱形石缝里——这是黄雨传授给他的“七星聚灵阵”步法,据说能够将灵气汇聚的速度提升三成。
密洞藏匿于山腹深处,洞口被藤蔓遮蔽得严严实实。罗云推开缠绕的枯藤,月光透过石缝斜斜地洒进洞内,在洞壁上投下如同蛛网般的光斑。他解开粗布衫,任由夜风轻抚过肩头的金纹,那些旧伤结痂处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宛如皮肤上镶嵌的碎金箔。残页被石头压在洞中央,月光落在纸页上,使得“烛龙锻体术”的纹路清晰透亮。
“第三重锻骨,开始。”他低声自语,肋骨随之发出“咔咔”的轻响。剧痛从胸腔蔓延至四肢,他咬碎一片枯叶,苦涩的汁液与血腥味在口腔中扩散。指尖紧紧抠进石缝,金纹沿着掌纹渗入地面,洞壁上的苔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洞口传来窸窣的响动。罗云迅速披上布衫,只见黄雨挎着竹篮站在藤蔓后,月光透过她发间的木樨花簪,在竹篮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袖口不小心勾住了石钟乳,青瓷勺“当啷”一声落地,滚到了罗云的脚边。
“你……”黄雨慌忙转身,竹篮里的灵粥晃出几滴,落在青石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我、我给你带来了夜宵。”
罗云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回忆起矿洞遇袭时,她也是这样别过脸,默默地为他包扎伤口。竹篮里垫着新绣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棵小树苗,顶端停着一只金鸟,针脚细密到月光在布面上流转。桂花糕的甜香与灵粥的药味交织,他注意到瓷碗边缘刻着细小的药草图案——那是她昨夜熬夜刻制的。
“闭眼。”他拉过布衫系紧,指尖轻抚过石缝间的月光。此刻月过中天,石缝的投影恰好落在残页的第三道纹路上,这是他发现的天然计时器。黄雨背对着他,发梢轻扫过脖颈,露出纤细的后颈,那里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宛如撒上了一粒碎金。
“可以了。”他接过竹篮,指尖触碰到她掌心的薄茧。黄雨转身时,衣袖再次勾住了石钟乳,她整个人踉跄着向后仰去。罗云伸手扶住她的腰,金纹本能地涌出,修复她袖口的裂口,但在触及她体温的瞬间,却骤然收缩。
“没事吧?”他迅速收回手,掌心残留的柔软触感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黄雨低头看着他胸口的金纹,随着呼吸明灭,如同一簇小小的火焰。她回想起昨夜为他换药时,这些纹路曾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像活物般缠绕住她的手腕。
“疼吗?”她轻声问,指尖轻掠过他锁骨处的旧伤。那里的金纹呈树枝状扩散,正是碎木时留下的痕迹。罗云突然想起了山神庙中徒手碎木的那个夜晚,那时他还不知道,圣体的力量会让他在每一道伤痕下重生。
“习惯了。”他低头舀起一勺灵粥,却发现碗底沉着几颗蜜渍桂花——正是他随口提及的喜好。黄雨别过脸去,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发间的木雕小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鹿角上系着的红绳与他腰间的玉佩绳一模一样。
洞外传来夜枭的啼叫。罗云忽然指着石缝问:“你看,月光移动了三寸。”黄雨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月光在洞壁上投下的菱形光斑,确实比一刻钟前偏移了一些。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影子游戏”,用月光移动的轨迹来计算时间。
“该回去了。”她轻声说,却没有挪动脚步。竹篮里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她特意在糕体里嵌入了碎核桃,考虑到他炼体后需要补充气血。罗云咬下一口,蜜糖与坚果的香气在舌尖绽放,他忽然想起了那年偷桃被抓,她也是这样塞给他一块糖,然后拉着他躲进了药庐的柴房。
“黄雨。”他忽然开口,指尖轻抚过她新绣的帕子,“以后别再冒险了。”
“谁冒险了?”她挑眉,但在看到他袖口的草屑时,伸手替他拂去,“你以为只有你会偷偷练剑?我……”话未说完,洞口的藤蔓突然剧烈晃动,几片枯叶落在她的发间。罗云本能地将她护在身后,掌心的金纹亮起,却见一只青鸾幼鸟扑棱着翅膀飞进来,爪间攥着一片带血的羽毛。
“是苏姑娘的信鸽。”黄雨认出了羽毛上的冰蓝色纹路,从鸟爪上取下密信。信纸展开时,她的指尖突然顿住——信上用雪隐墨写着“幽冥族异动”,却在月光下显出血色批注:“圣体锻骨时,小心金纹外露。”
罗云望着洞外摇曳的藤蔓,想起了苏若雪昨夜翻窗时,斗篷内衬露出的六芒星纹。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金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与残页上的世界树图腾产生微妙的共鸣。黄雨将密信折成纸船,放入石缝间的溪流:“明天议事殿会讨论这件事。”
“嗯。”他看着纸船漂远,船底的“雨”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黄雨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金纹上:“锻体术虽是上古秘法,但强行重塑经脉会伤及本源。”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淡绿色的液体,“这是我用冰心兰汁配制的舒缓剂,每晚擦三次。”
玉瓶触到他掌心时,金纹突然如活物般钻入瓶中,将液体染成了琥珀色。黄雨惊呼一声,却见瓶中液体自动分成两股,一股留在瓶内,一股顺着罗云的手臂蔓延,在他心口勾勒出树状纹路。
“这是……”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可能是圣体的本能反应。”罗云轻笑,指尖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就像我看见你有危险,会本能地挡在前面。”
洞口的藤蔓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黄雨低头看着他心口的金纹,想起了共同种植冰心兰时根系相连的奇妙感觉,突然伸手替他系紧了布衫的领口:“以后别在这种地方修炼了,万一受伤……”
“不会受伤。”他打断她,但在看到她眼中的担忧时,声音变得柔和,“有你在,我怎么舍得让自己受伤?”
这句话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在两人之间激起微妙的涟漪。黄雨猛地转身,竹篮撞在洞口的石钟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罗云看见她发梢的木樨花簪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回想起她俯身时,发间的清香与灵粥的药味混合,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回去吧。”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明天还要议事。”
罗云捡起地上的鹅卵石,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重新摆放。黄雨走到洞口,又折返回来,将帕子塞进他手里:“擦汗用。”帕子上的小树苗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展翅的金鸟,与他掌心的金纹相映成趣。
夜风掠过密洞,石缝间的月光又偏移了寸许。罗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藤蔓重新遮住洞口,才展开掌心的帕子。绣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忽然想起了她的话:“草木有灵,绣在帕子上,就等于把我的心意缝进去了。”
锻体术的疼痛再次袭来,却被心底的暖意冲淡了几分。他拿出玉瓶,琥珀色的液体触到皮肤便化作金纹,顺着经脉游走,比单纯吸收灵气更加顺畅。远处传来灵稻拔节的轻响,他知道,那些被圣体滋养的灵稻,终将在某个黎明,长成遮天蔽日的模样。
而他,也终将在这一场关于生机与死亡的博弈中,握紧手中的光——为了身后那个会在帕子上绣金鸟的姑娘,为了记忆中母亲温柔的眼,为了这世间所有值得守护的烟火气。
密洞内,月光与金纹交相辉映。罗云盘坐于七星阵中,肋骨再次发出“咔咔”的轻响。这一次,疼痛中夹杂着清甜的桂花糕香气,还有某人指尖残留的温度。他忽然明白,所谓圣体锻骨,从来不是孤独的修行——当有人与你分享月光,疼痛也会变成铠甲上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