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叫杨二郎

最后一拳裹挟着筋骨爆鸣声袭来时，姜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刻意放松肌肉，任由这股力道将自己抛飞——后背撞上岩壁的闷响在洞窟内格外清晰。落地时他控制着身体呈现最柔软的姿势，连呼吸都调整成濒危的浅促。

“没打死吧？”

三人看见这副模样的姜明，顿时慌乱起来。

刚刚他们打得太尽兴，最后那几下几乎都用上了全部的魂力。

上次试探了下姜明的鼻息，松了口气后赶忙离开。

魂师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姜明缓缓睁开眼，发现视线被额角流下的血模糊了小半。他摸索着爬向河边，地下河的光斑在岩壁上跳动，将他的影子切割得支离破碎。

水中的倒影狼狈不堪：左眉骨肿得老高，嘴角裂开一道血口子，活像被猛兽撕咬过的猎物。

解开衣襟时，布料与伤口的黏连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拉声。

姜明咬着牙，将袖口布料浸入刺骨的河水中。这温度让伤口处的灼痛奇异地缓解了些。

包扎最深的伤口时，他发现个有趣现象：那些挨打最狠的部位，魂力流转反而格外顺畅。霸虎碎星诀的暖流在这些区域形成细密的网络，像是给破损的城墙浇筑了铁水。

调整呼吸时，姜明数着身上的伤处：“左肋三处骨裂，右肩脱臼后自愈，后背……”

这些数字在他脑中自动排列成修炼日志。

当魂力运行到第三个小周天时，他忽然笑出声，那些魂师恐怕想不到，他们愤怒的拳头，正帮敌人锤炼着最完美的“锻骨”环境。

地下河的水声忽然变得清晰，姜明意识到自己的听觉又敏锐了几分。

他轻轻触碰肿胀的眉骨，在疼痛中露出狰狞微笑：“不错的出拳姿势，我记住了。”

……

脚步声响起。

姜明的神经比身体更早醒来。

他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那些淤青和裂伤已经在魂力的抚慰下变得麻木。

真正让他皱眉的是体内近乎枯竭的能量储备，那层稀薄的魂力像一张被反复揉皱的羊皮纸，随时可能碎裂。

击打消耗的不仅是体力，更是他赖以生存的魂力储备。

饥饿感来得猝不及防。

姜明的胃袋抽搐着，发出不合时宜的抗议。他无声地咒骂着，肌肉记忆般绷紧全身，这个动作牵动了肋骨的伤，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脚步声不对。

太轻，太犹豫，还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不是那些带着血腥味的魂师，而是……

记忆突然闪回。

白衣，颤抖的声音，那双试图传递善意却比自己更恐惧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再次出现在洞口，比记忆中更加黯淡。

少年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臂上的淤青呈现出新鲜的紫红色。

姜明的喉咙动了动。他想说“你也沦落到这里了”，但干裂的嘴唇只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语言障碍此刻反而成了某种解脱——他们之间本就不需要言语来确认处境。

少年向前迈了半步，又迟疑地停下。

姜明注意到他右脚的姿势很奇怪，像是忍着某种持续的疼痛。

少年走到了姜明面前。放下怀中的东西，一些肉干，饼子以及不知名的果子。

往姜明的方向推了推，然后做出以一个吃东西的动作，微笑看着姜明。

让我吃？

姜明看着推过来的食物，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但眼前的少年同样是血祭的祭品。

二十二天后他将遭遇无比凄惨的下场，但是现在，宗门是绝不可能让他死的。而若要毒杀他，每天的吃的里下毒不是更方便？更可以直接把他饿死。

换句话说，真要对付他姜明，完全可以直接来。

他现在这模样，没必要下毒，去坑害一个祭品。

那，就不客气了。

姜明的指尖触碰到食物时，少年下意识缩了缩手。

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让姜明看清了他手腕上的淤青，指痕的形状，像是被人粗暴地拽着拖行过。

“一起吃。”

姜明的将肉干掰成两块，将一半递给少年。

少年愣了一下，接过，塞进嘴里。

肉干有些霉味，并且咸得发苦。

但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剂，他的胃像苏醒的野兽般疯狂攫取着每一分养分。吃到第三口时他才发现，对面的少年始终小口抿着食物，每次吞咽都要停顿很久——像是要把每一粒粮食都榨出十倍的滋味。

“虽然这样说不是很好。“

少年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姜明抬头时，正看见一滴汗从他额角滑落，在脏污的脸上冲出一道浅痕。

“可是谢谢你，能够让我多活二十天的时间。”

“我的妹妹得了重病。只要做了祭品，宗内的治疗魂师就会救助她。”

“或许，在这段时间我可以听到她痊愈的消息。”

“真的，很感谢你。”

“我现在能够拿到以前多好多好多的食物，你都可以吃。”

“我以后会每天给你送些吃的，来报答你的，起码让你在死之前都能够吃的很饱。”

这句话像钝刀般扎进姜明的心脏。

他这才注意到少年脖颈处的烙印——新鲜的烫伤还在渗液，形状像只收拢翅膀的火鸟。少年说话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那个印记，仿佛在确认某种残酷的真实。

少年突然呛了一下。

姜明下意识伸手，却在即将碰到对方后背时僵住。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太多未说破的真相。

他用力咬下一口肉干，用咀嚼声填补这片沉默。食物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口腔，带着某种近乎自虐的真实感。

少年吃完最后一口果子时，指尖还粘着一点果肉。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悄悄把手指含进嘴里。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姜明鼻腔发酸。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囚牢里，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倔强地证明自己还活着。

姜明突然很想知道少年的名字。

他指了指自己，用汉语正腔圆的说道：“姜明，我叫姜明。”

少年愣了一下，好一会才明白姜明的意思，然后才指了指自己，道：“杨二郎。我是家里第二个孩子。”

他说：“我叫杨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