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来生戏

“好久不见啦。”

女生笑容恬静，身体微微发出的白光将她衬得飘逸出尘。

一双灵动的小鹿眼抛却方才的懵懂无知，此刻只剩下面前这个颓废的假中年人。

王天守嘴唇嗫嚅了一下，没有说话。

“怎么，这么久不见，都不抱抱我吗？”

女孩笑容灿烂地张开双臂，这一切，就像是王天守他每每午夜梦回时不敢触及的幻境。

“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着锈铁，眼中泪水蓄积，在这片柔和的白光当中，折射出了他所爱之人的模样。

“算啦算啦，就知道你是这死样。”

“既然你不来抱抱我，那我就来抱抱你好叭。”

女孩的声音宠溺又温柔，说话间，已经小跑着过来了。

一旁听墙角的李木桃稍微疑惑了一下。

这姑娘不知道自己是已经死了吗？

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

她右手食指金光微闪，巧在此时，女孩实实在在地拥住了自己的恋人。

“你看，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嗯……”

王天守声音哽咽，用力地抱住怀里的人。他身体微颤，手上青筋暴起，但却一点不敢用力。

求你了，求你了……不要是幻境……不要是幻境……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老了，都快配不上我了！”

女孩捉弄似的轻扯了扯他的假发。

“没事，还不是地中海，看来我们果然还是天生一对最是般配的！”

“……就是可惜啊。我只是说有一点点可惜啦，你别多想！倘若……”

“倘若以后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该多好啊……”

王天守的手微微顿住，随后将她抱得更紧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向刚强的男人眼泪止不住地掉落。晶莹的泪水划过他每一分的思念与痛苦。

如果只是普通事故，他大概不会这么不甘吧……

李木桃想。

这世间啊，果然唯情最是艰难。无论什么情，只要两人之间产生了羁绊，就很难解开了。

她坐在一张破败的椅子上，双腿轻晃。

废墟之上的男女相拥而泣，珍惜着彼此最后相处的时光。

周围的魂魄都被她一个个送入了地门当中。除了——那个还在垂死挣扎的头颅。

“啧。”

李木桃嫌恶地抓起那颗头，语气恶劣道，“求长生者得长生。如今你将用仅剩的一颗头永生，开心吗？”

方明业被气得说不出话，嗬嗬地吐出两口污血。

李木桃嫌弃地一脚踢开。

除了有些脏，这和踢皮球没什么区别。

说不准后面还能出展赚个饭钱？好主意！

她随意拍了拍手，眯着眼。

还有那个狗屁的王天师，一句话就害了这么多人性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了，等后面，她会亲自成为他的报应的！

“叙旧的时间结束了。”

李木桃声音罕见的轻柔。

“准备好走了吗。”

女孩自然是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

抬起头来，温柔笑笑。

“我是准备好了，就不知道这个老哭包有没有准备好咯！哈哈哈！”

被称作老哭包的王天守没有反驳，只是腰上的手越收越紧。

“……桃子，可不可以——”

“不可以哦。”

李木桃无奈地摇摇头，不用听她就知道这老小子想说什么。

“不过嘛，经历此一事，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我倒是可以小小地操作一下。”

王天守眼睛瞬间亮起，死死盯着她不放。

“我确实不能直接介入这段因果……但是吧，我可以推动一下事情的发展，将本该发生的事情提前一下下。”

“真的？！”

“我只问你，你等得起十年吗？”

“可以！”

王天守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好。”

李木桃心下有数，她伸手掐算了一番。

“十年后，你们会再次重逢的。不过以什么形式，或者以什么形态我就天机不可泄露了。”

“好啦，滞留阳间太久，于她有害无益。该送她走了。”

离开前，女孩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他望去时，只看到她眼里满是得逞后的狡黠。

李木桃拈起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半截红绳，动作轻柔而精准地将红绳的两端系于一人一鬼的腕间。

做完这些后，伸手抚触，红绳在她指尖如同活物般轻盈跃动。

“蒙尘镜碎，前缘断续。”

“时间到了，走吧。”

也不需要什么特别夸张的仪式，李木桃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着淡淡的金光。

金光有灵，牵引着女孩的魂魄离开。

离别之际，点点微光从她纯净的魂体中飘散出来，如同无数细小的、发着柔和白光的萤火虫。

这些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轻盈地飞舞着，盘旋着，在昏暗的机舱内，竟真似一片如梦似幻的萤火虫海。

“你看，这像不像你之前用硝石和碳粉做的火树银花？”

“呐，上次是你请我看的。如今，我也请我家的老哭包看一遍。”

恍惚间，王天守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她指着手机里的打铁花，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所以他用硝石和碳粉为她制作了一场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火树银花，虽然其实不太成功，但她依旧笑得很开心。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记得天冷了穿衣，饿了记得吃饭……记得不要用马桶刷梳头，不要捡地上的垃圾吃，不要……”

不要把自己的往后余生都置于悲伤之中……

她的身体散发出柔和温润的白色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柔和，她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变得模糊透明。

王天守沉默地垂着头，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

一滴，两滴……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地。

而李木桃则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去看她这个便宜老父亲此刻的脆弱。

“好了，结束。我们得继续我们的任务了。”

王天守没说话，李木桃倒也无所谓。

伸手，对地上的那颗诡异爬行的老头头轻轻一挥，那颗头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不过这里的事情还不算完，我劝你看开点，王队长。”

“毕竟这后面所牵扯出来的人，恐怕还得由你们特殊部门的人去处理理。”

良久

“我知道了。”

李木桃朝他看去时，只见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细看他的眼睛时，才会发现其深处燃烧的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