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金账惊雷暗流涌,狐君袖底藏锋芒
卯时三刻,司衣局织造坊里飘着淡淡的樟木香,苏檀蹲在竹筐前,指尖顺着绣线团的纹路快速翻动。
她前世做会计时练出的“过目成数“本事,在这核对库存的活计上派了大用场——不过片刻就数清第三筐鹅黄绣线是三百二十一团,比账册上多了七团。
“檀儿!“
竹筐被撞得哗啦作响,苏檀手一抖,绣线团骨碌碌滚了满地。
她抬头时正撞进青荷泛着水光的眼睛里,那丫头发鬓散乱,月白宫裙前襟沾着泥点,连鞋面上都蹭了块灰——这可是柳美人最看重的贴身宫女,素日最讲究规矩的。
“怎么了?“苏檀弯腰捡绣线,指尖却悄悄掐了自己掌心。
她面上露出呆愣愣的神情,可耳尖早竖起来听青荷急促的喘息,“可是主子要的藕丝锦出了岔子?“
“比那要紧十倍!“青荷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我替主子送书信去御膳房,半道被个小太监引去西三所后巷。
我瞧着不对要回头,就被两个黑衣人堵住了!
他们说'把知道的事忘掉,否则......',还没说完我就跑了!“
苏檀的瞳孔猛地缩紧。
昨夜裴砚说“蛇出洞“时,她便猜到张掌事不会罢休,却没想到会这么快盯上青荷——定是昨日青荷撞破张掌事随从递密信的事被察觉了。
“他们知道你看到什么?“她压低声音,手指在青荷手背上快速敲了三下。
这是她们私下里编的暗号,三下代表“稳住,我有办法“。
青荷会意,喉结动了动:“我...我瞥见那随从袖里露出半张纸,有兵部的朱印。
张掌事和兵部尚书陈松,他们肯定在谋什么!“
“哐当!“
门闩被撞开的声响惊得两人同时一颤。
苏檀眼尾余光瞥见廊下晃动的皂色官靴,立即拽着青荷闪到库房角落,顺手将半匹未拆封的锦缎搭在两人身上。
“苏檀!“张掌事的公鸭嗓像刮过砂纸,“司衣局的人说你在核对绣线,躲什么?“
苏檀深吸一口气,故意把锦缎扯得簌簌响,掀起一角露出半张惊慌的脸:“张大人!
奴婢...奴婢刚领了新到的蜀锦,怕被主位娘娘责怪弄脏了,正想送去给老周嬷嬷过目呢。“
她边说边踉跄着站起来,手里的锦缎“啪嗒“掉在地上。
张掌事的随从立刻上前要捡,却被苏檀抢先一步扑过去按住——锦缎下,半封染着墨渍的密信正摊开着,最上面一行字刺得人眼睛生疼:“月底调换贡品丝绸一批,着令瑞祥号......“
“这是......“张掌事的脸瞬间煞白,两步跨过来就要抢信。
苏檀早把信攥进怀里,故意装出被吓哭的样子:“张大人要抢奴婢的东西吗?
这可是老周嬷嬷说要呈给尚宫局的账册附件!“
“放肆!“张掌事扬起手要打,手腕却被人稳稳攥住。
老周嬷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银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的皱纹里全是霜:“张大人这是要在司衣局动私刑?
尚宫局的规矩,外廷官员非宣不得擅入内廷各司,您这是要抗旨?“
张掌事的随从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
苏檀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到底把到嘴边的威胁咽了回去,只狠狠瞪了她一眼:“算你走运!“说罢甩袖而去,皂色官靴踩得青石板咚咚响。
“青荷?“老周嬷嬷转身扫了眼库房,苏檀这才发现青荷早没了踪影——定是趁乱从后门溜去柳美人处报信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把密信递给老周嬷嬷:“嬷嬷,这是刚从锦缎底下掉出来的,您看......“
老周嬷嬷接过信笺只扫了一眼,瞳孔就缩成针尖:“瑞祥号是陈松老家的商号,二十年前先皇后的凤袍就是他们供的料子......“她突然住了嘴,把信叠好塞进苏檀手里,“收着,等三皇子问起,你原原本本告诉他。“
暮色漫进偏殿时,苏檀才回到柳美人宫里。
青荷已经先一步回来,正守在廊下等她,手里端着碗桂花糖粥——是柳美人特赐的,说是给受惊的丫头压惊。
“檀儿,主子说今晚你不用值夜。“青荷把粥塞给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瞧着张掌事那眼神,怕是不会罢休......“
“我知道。“苏檀舀起一勺粥,甜香裹着暖意滚进喉咙。
她望着廊外渐浓的夜色,想起裴砚昨日塞给她的玉佩还在枕头底下——瑞祥号、兵部、司衣局,这些线头正慢慢织成一张网,而她和裴砚,正握着网心的那根线。
深夜,苏檀蜷在炕上点着油灯。
密信被她摊在膝头,借着跳动的火光,她看清了末尾的私印:“张存礼之弟张存信“。
原来张掌事挪用司衣局布料,竟是要调包给瑞祥号,再由陈松以次充好送进皇宫......
“啪!“
窗纸突然被什么东西刮破一道缝。
苏檀手一抖,油灯险些翻倒。
她屏住呼吸,看见窗外有个黑影闪过,月光下只来得及看清半片玄色衣角——是裴砚的暗卫?
还是张掌事派来的杀手?
夜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苏檀把密信塞进贴身小褂里,指尖轻轻抚过绣着并蒂莲的领口——那里藏着裴砚送的玉佩,温温的,像他昨日替她别头发时的温度。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有些事,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