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车,她一个人族居然有能力破开结界找到你,将她的骨头剔出来瞧瞧,不会是天生的灵脉吧。”
宰父司雪已然浑身是血的趴在泥地里,她的脸被上了锈的剑刃划的血肉模糊,看不出一丝原本的面目。
延迟的触觉将疼痛感一层叠着一层从皮肤涌进血肉,灼烧感伴随着肢体的痉挛让少女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
“算了。”
竖在她面前的两个身形人模人样的影子全然没顾她的痛苦。
司雪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黎红车,少年时许诺成为她最可靠的后盾的人,竟然害她成这个样子。
“你将她送回宰父家,妖族那边还等着我去报捷”
男人用一种平静的近乎冷血的语气命令身旁的女人。
听见“妖族”二字,再也受不住任何肌肉撕扯痛处的少女瞬间活了过来。
她这才醍醐灌顶,抬起鲜血淋漓的脸,撕心裂肺的喊:
“妖族相关,不得好死!黎红车!你又骗我!”
“你们宰父氏的机关设计不愧与天族通商,好用的很呐。”
一张极其美艳的面庞凑近了宰父思雪的脸。
“你看看你的脸,这可是用宰父暗器崇夷软骨钩这么一钩子一钩子剜的,这一钩,值千金啊。”
美艳女子放下绑在手背的暗器钩,三只金属钩被月亮一照,直泛诡异的冷光。
至于钩子上还未清理的几滴黑血,是这软骨钩的原主人——宰父思雪,最珍爱的脸颊肉上被凝固住的血。
原本她今日满心欢喜的做了打扮,提上她亲手做的点心盒,一人偷偷进山寻隐居经年的心上人黎红车过生辰。
今日是她十七岁生辰。
即便黎红车厌弃这人族的世道,即便黎红车突然对她冷眼多许,即便爹爹不同意两人来往,这都是暂时的。
对于宰父思雪这样从小就活泼机灵,去哪都讨人喜欢的机关制作天才来说,这世界上是没有什么难处的。
可今日方进院子便误打误撞听见他与一个女人的密谋。
“红车,你打算杀这火灵根,不怕天下大乱吗?”
“当年我鸱鸟一族被灭之时,人族与神族可顾及过我们?”
“那今夜我们速战速决,这火灵根性直憨傻,我设了压制火系术法的结界,不难对付。”
“我蛰伏人界这些年,认识这么多人族仙根的氏族,就是等着这一天。我倒要看看,这些自诩救世的虚伪人族,瞧见自己引以为傲的救世之才将这个世界毁了,该是个什么模样。”
男人说完,久无波澜的脸上竟浮出一丝笑意。
是少女从前千哄万哄也求不见的笑意。
此刻的思雪被吓了一跳。
她当然知晓他们口中的火灵根是谁。
天地混沌初开时,始祖神盘古灵识大散划分五族三界,其中人界最不得灵气,于是西王母提炼人界自然金木水火土中精纯之力,塑出维稳人界结界平衡的五大灵根人,负责管理自然生命。
这火灵根,管理自然中的炽火晦火,没了他,天下是要大乱的!
她自幼在闺中研究术法机关,人际简单,心思更简单。
遇见使她欢心的人,便要送最好的最贵的宰父利器。
黎红车在她那里并未少拿。
彼时她已进退两难。怕逃的动静被发觉提前灭口,只得等他们寻灵根人去再跑,不曾想他们早就发觉。
先将她逮住了。
用最普通的飞刀挑断手筋和脚筋,确保她四肢皆废,动也动不,再用匕首划破她的肌肤,这个最好浮于表面,只用口子多,不用管死活。
等眼前的少女痛的晕了过去。
那艳丽的女人便端详了一番她细嫩白皙的脸。
二话不说开始划了起来。
她痛醒又疼晕了好几次。
“红车不想杀你,无非是因为你这张脸,天天想着勾引人的贱蹄子。”
等那女人放开少女时,思雪原先干净娇嫩的脸庞早已面目全非,这时她迷蒙间看见不远处的他。
手中拿着他常用的那把炼器,却让思雪感到陌生。
初见时,宰父祠堂拜师宴,父亲说那跪着的是他新收的徒弟,少年明朗,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那眼睛干净的发亮,很容易照出少女的脸。
她那时候就喜欢看他。
此刻的黎红车,眼里晦暗不清,却绝没有毁意。
而宰父思雪呢?
羞赧,后悔,绝望。
她设想过黎红车为家国,或为保护她用这些武器杀敌的模样。
却从未设想过……是这样……
“为什么。”宰父思雪盯着眼前凌厉的尖钩问。
“你说什么?声音大点。”
那妖艳的女人眼里骤然多了一丝狠戾。抬脚用力踩住她的胸口,胸腔被压迫的没了长气,血肉与衣服粘连,又多了一道痛感。
“为—什—么——”
那声音停云止步,响彻云霄。
一句过,便彻底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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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第几次了我还是救不了这小崽种!”
神界虔玉宫内
沉睡了二十多天的少女从床上一跃而起。
屋内散着两人,亟亟凑了上去。
那位灰白发色眉间朱砂痣的慈悲神韵少年神名唤醍榕,率先开口:
“你慢些,才不过第五次。别太急功近利。”
“天枢我就说这招不管用不管用呢,现在好了,你们七星君白欠宰父氏一个女儿。”
他拍拍一旁的少年神。少年神眉骨生得极高,剑眉星目,正滚着卷宗瞧她这一世的故事。
“这黎红车忒毒辣,你倒也别愧疚自己没对得起鸱鸟族托孤,想借分身将他拉回正途,这妖族天生坏种。”
少女神平白坐在床上苦闷,一双眼尾上扬的杏眼被哈欠惹得水汪汪。
“你前后变了五回啊!
先是一只小土狗,被他剥了皮吃一顿,血还都放给他那灵器喝了。
第二回,你变一只有悟性的蜻蜓,方飞到他的窗台就被他当蚊子碾死。
第三回,你变成他族里的青鸾,他也并未多垂爱啊!还烦神你天资不高,要修也修不成什么大妖。
最后呢,没等修成妖形,就被爱慕他的一只会变成人形的小雀给吃了。
说到这个第四回,那更是气人,你出生便被扔在在雪夜,他念头一转将你捡回去成了他的义弟,上一世吃了你的小雀的成了他的枕边人,一个劲儿的在你俩当中挑拨,让你以为自己是个拖累,自刎而亡。”
“这回……这回……”
天枢越讲越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手中的卷宗撕烂。
“你先别复盘了,那俩要杀火灵根。天枢你在天上好好待着我同醍榕下去看看。”
短短一刻钟,大波大波的记忆重新涌进她的脑海。
也算是延迟性再受了遍疼。
但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支援火灵根。
“你做宰父思雪时不清楚,现下还不清楚么,这火灵根灼煜是何许人也?性直气和,大智若愚的天才,俩妖邪给人解决了怎么可能呢!”
天枢扶着额头就往宫外冲。
他平日里每一秒都能收到一卷新卷宗,别说要核实命运,光光整理卷宗就是个繁重事。
他总这样来一阵,去一阵。也不打声招呼。
“窃煋。”
醍榕见人走远,轻唤了她一句。
“吃完,你我下人界了。”
不知他从哪里变化出的一道桂花芋头糕。
绵密清甜,入口即化。
“嫦娥仙子近日无聊,同和曦神研究凉菜甜品,整日往我父神宫里端着品鉴。我随手顺了道最好吃的。”
他不急不缓将话说完,如同果铃贝壳碰出的脆响,窃煋也能从其中品出些香味来。就着凉菜,三两口就吞没了。
“你下回,往你心上人那送。”少女刮刮盘子里的蜜,甜滋滋地说。
醍榕脸上没由得泛出一阵苦楚,无奈至极,将要开口回话,又被她的一声“走”给噎了回去。
“醍榕,父神羽化之事他们还要瞒多久。”
窃煋并没什么闲心留在天宫,对于父神的情感,于她而言也相对模糊。
起码,不会落泪。
但此等大事,还是要趁早解决,否则天族争权,天下大乱算谁的……
“除了你我,新辈神都不可告知,且不说始祖神中有几个有兴趣在天宫做天尊,现如今未羽化,能寻着的,屈指可数吧;
中辈神在四族大战里伤亡惨重,不剩几个;
要说承袭就得轮到新辈神了。谁服众啊……”
醍榕不假思索,絮絮叨叨,却也不知道怎么正面答话。
他正在天上拨云,寻方才窃煋留在人间的气味。
窃煋看他无心,便也不再追问。
注意力渐渐散到人界景色里。
“难怪父神当年不许天将神下凡呢,你瞧这好山好水的,谁瞧了还愿意往白芒一片的天上住……我这一万年都没好过……”
醍榕新奇,嘴里更停不下来。
“你是没尝过人间那些丑事,我元神断断续续下凡的这些天,简直度日如年。”
她不情愿再回想,于是断了顺着醍榕的那个视线,往远处云丝少些的地方望。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