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婆成了我新书的女主角后

第一章现实与虚妄

我盯着电脑屏幕，光标在空白文档上无情地闪烁，仿佛在嘲笑我的创作瓶颈。已经三个月了，自从上一本悬疑小说登上畅销榜后，我就再也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编辑的催稿邮件堆满了收件箱，而我只能机械地回复“快了“、“马上就好“这样的谎言。

“又在发呆？“

一双温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熟悉的茉莉香气萦绕鼻尖。我抬头，看见妻子林雨桐微笑着站在我身后。她今天穿着那件淡蓝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

“不是发呆，是思考。“我故作严肃地回答，引来她一声轻笑。

林雨桐绕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思考了三个小时，文档还是空白的？“她挑了挑眉，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每当她看穿我的借口时就会这样。

我接过咖啡，苦涩的香气让我稍微清醒了些。“我可能真的遇到瓶颈了。“我承认道，“所有的情节都像是别人写过的，角色也毫无新意。“

林雨桐在我书桌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双腿盘起，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姿势。作为出版社的资深编辑，她对文字有着近乎苛刻的敏感度。

“也许你需要换个方向。“她啜了一口自己的茶，“你一直在写硬核悬疑，为什么不尝试加入一些其他元素？比如爱情？“

“爱情悬疑？“我皱起眉头，“那不是我的风格。“

“但生活不只有谋杀和推理，周默。“她放下茶杯，眼睛在台灯下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最动人的故事往往发生在平凡人身上。试着写一个真实的人物，一个你了解的人。“

我抬头看她，突然有了灵感。“比如你？“

林雨桐愣住了，随即大笑起来：“我？一个整天和文字打交道的编辑有什么好写的？“

“不，这主意很棒。“我兴奋地转动椅子面对她，“一个以真实人物为原型的爱情悬疑小说。女主角是位编辑，她的丈夫卷入了一起谋杀案...“

林雨桐的表情变得复杂，既惊讶又带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你真的要写我？“

“当然要艺术加工。“我快速敲击键盘，新建了一个文档，“女主角可以叫...夏桐？怎么样？“

“夏桐...“林雨桐轻声重复，眼神忽然飘向远处，像是在回忆什么。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常态，微笑道：“随你高兴，作家先生。只要别把我写成反派就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完全沉浸在创作中。夏桐这个角色几乎是从我指尖自然流淌到屏幕上的——她有着和林雨桐一样的习惯，思考时会无意识地把头发绕在耳后；喝咖啡时要加两勺糖却总是声称自己只加一勺；看书时会不自觉地咬下唇...

但故事很快走向了意想不到的方向。在我的小说里，夏桐的丈夫陈默被指控谋杀了一位女同事。随着调查深入，夏桐发现丈夫手机里有与死者的暧昧短信，而案发当晚陈默声称在加班，却没有任何人能证明。

“这情节太黑暗了。“林雨桐评价道，她正在阅读我刚写完的章节，“你真的要把男主角写成可能的杀人犯？“

我耸耸肩：“只是小说而已。再说，悬念需要嘛。“

林雨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最近睡得怎么样？“

“还行。“我随口答道，实际上我已经连续几晚失眠，脑海中全是小说情节。

“你确定这个题材不会影响你的情绪？“她担忧地看着我，“把我们的关系投射到小说里，还加入这么阴暗的情节...“

“别担心，我能分清现实和虚构。“我拍拍她的手，却注意到她的手腕内侧有一个淡褐色的印记——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胎记。

我愣住了。在我的小说里，夏桐手腕上也有一个完全相同的胎记。但我清楚地记得，林雨桐手腕上从来没有这个。

“这是什么？“我抓住她的手腕。

林雨桐困惑地看着我：“什么？“

“这个胎记。“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以前没有这个。“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表情变得奇怪。“我一直都有啊，只是平时不明显而已。“她抽回手，“你今天怎么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最近写作太投入，记错了。林雨桐肯定一直有这个胎记，只是我以前没注意。

“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我勉强笑道。

当晚，我辗转难眠。凌晨两点，我悄悄起身，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我调出小说的最新章节，仔细查找关于夏桐胎记的描述：

“夏桐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树叶形状的褐色胎记，像是命运留下的隐秘印记...“

我合上电脑，手心全是冷汗。这个描述与林雨桐手腕上的印记分毫不差。但我发誓，在写这个细节前，我从未见过林雨桐身上有类似的标记。

第二天早餐时，我偷偷观察林雨桐。她正在切水果，动作优雅而精准——就像我小说中描述的那样。更让我心惊的是，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衬衫，而就在昨晚，我刚写到夏桐最喜欢穿绿色衣服。

“你今天怎么总盯着我看？“林雨桐抬头问道，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什么，只是...“我犹豫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穿绿色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眉头微蹙：“我一直都喜欢啊。周默，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我借口赶稿匆匆结束了早餐，回到书房后立刻锁上门。我需要理清思路。这太诡异了——林雨桐正在变得越来越像我小说中的夏桐。

我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着我和林雨桐这些年的照片。我一张张翻看，寻找她穿绿色衣服或露出手腕的照片。结果让我毛骨悚然：在过去五年的照片中，林雨桐几乎从不穿绿色，手腕上也确实没有那个胎记。

直到三个月前——也就是我开始写这本小说的前夕。

一张度假时的照片显示，林雨桐穿着淡绿色泳衣，手腕上的胎记清晰可见。但我的记忆里，那次旅行她明明穿的是红色泳衣。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雨桐发来的消息：“中午我要去见个作者，不回来吃饭了。别太累着自己。“

我盯着屏幕，手指颤抖着回复：“好的，路上小心。“

放下手机，我决定调查一件事。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夏桐“和“谋杀案“。页面加载的几秒钟里，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搜索结果出现了几条旧新闻链接。我的鼠标悬在最上面的一条上：《十年前图书编辑目击谋杀案，凶手至今在逃》。

点开链接，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映入眼帘。虽然画质很差，但我一眼就认出了照片角落里那个年轻女孩的侧脸——那是二十岁出头的林雨桐，或者说，夏桐。

报道内容让我如坠冰窟：十年前，一位名叫李文静的出版社编辑在办公室被杀害，现场唯一的目击者是一位实习编辑夏桐。但夏桐因惊吓过度无法提供有效证词，案件至今未破。报道最后提到，目击者在案发后不久就改名换姓离开了城市。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林雨桐从未向我提起过这段过去。而现在，我的小说不知为何正在揭开她刻意隐藏的记忆。

更可怕的是，我开始怀疑：是我在无意识中挖掘了妻子的秘密，还是小说正在重塑现实？

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我惊跳起来。“周默？“林雨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忘带钥匙了，开下门好吗？“

我看了看时间，才上午十点。她说中午不回来吃饭的。我的视线落在电脑上，那个可怕的新闻页面还开着。

“马上来。“我应道，迅速关闭所有页面，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

当我打开门时，站在那里的林雨桐让我瞬间僵住——她穿着一件我从没见过的绿色连衣裙，手腕上的胎记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她微笑着，但眼神却异常陌生。

“怎么了？不请我进去吗？“她问道，声音轻柔得令人不安。

我后退一步，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已经分不清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妻子林雨桐，还是我小说中的女主角夏桐。

第2章记忆的裂痕

我站在门口，盯着林雨桐——或者说，眼前这个酷似林雨桐的女人——喉咙发紧。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不真实的轮廓。那条绿色连衣裙我从未见过，却与昨晚我笔下描述的夏桐的穿着分毫不差。

“你不是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吗？“我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她歪了歪头，一缕头发滑落耳际——这个动作我在小说里描写过至少三次。“计划有变，作者临时取消了。“她从我身边挤进门，带进一阵淡淡的茉莉香气，“你在书房忙什么？新章节写得怎么样？“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手腕上。那个树叶形状的胎记清晰可见，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还行，“我侧身让她通过，“就是有点卡文。“

林雨桐把包放在沙发上，动作优雅地转了个圈。“新裙子怎么样？今天路过橱窗一眼就看中了。“

“很...很适合你。“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就是没想到你会买绿色的衣服。“

她笑了，眼神却让我感到陌生。“你最近怎么了？老说些奇怪的话。我一直都喜欢绿色啊。“她走向厨房，“要喝咖啡吗？“

“不用了，我...我得上楼继续写稿。“我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书房，锁上门。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那张新闻照片上——年轻的“夏桐“站在案发现场外，脸色苍白。我放大图片，在她手腕相同的位置，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印记。

我打开手机相册，疯狂翻找我们蜜月时的照片。在一张林雨桐穿着泳装的照片中，我放大她的手腕——什么都没有，皮肤光洁如初。而就在三个月前的照片里，那个胎记却赫然在目。

这不可能。除非...

我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周默？“林雨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煮了咖啡，放门口了。“

“谢谢。“我僵硬地回应，直到听见她的脚步声远去才开门。门口托盘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旁边是两块方糖——正是夏桐在小说中的习惯。

我端起咖啡，突然注意到托盘下压着一张纸条：「别调查你不该知道的事。——S」

S？夏桐的首字母？我的手一抖，咖啡溅在衬衫上。纸条上的字迹毫无疑问是林雨桐的，但语气却冰冷陌生。

我决定冒险一试。拿起手机，我给林雨桐的闺蜜赵雯发了条信息：「你知道雨桐以前叫夏桐的事吗？」

回复几乎是立刻来了：「什么夏桐？你写小说写魔怔了吧？」

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颤抖着又发了一条：「她手腕上的胎记，是一直都有的吗？」

这次回复慢了一些：「胎记？雨桐手腕上什么都没有啊。你们俩吵架了？」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赵雯和林雨桐认识十五年，如果她说没有，那就意味着...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林雨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我的手机。“你忘了锁屏。“她平静地说，眼神却冷得像冰。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你看了我的消息？“

“你需要休息，周默。“她走进来，把手机放在桌上，“你最近太投入那本小说了，已经开始混淆现实和虚构。“

“是吗？“我指着她的手腕，“那这个呢？赵雯说你从来没有胎记！“

林雨桐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叹了口气。“赵雯记错了。这个胎记很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她伸出手，“不信你仔细看。“

我低头看向她的手腕，却惊骇地发现——胎记消失了。原本褐色印记的位置现在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

“这不可能！“我抓住她的手腕翻来覆去地检查，“刚才明明还在！“

“周默，“林雨桐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而担忧，“你需要看医生。最近你总是说些奇怪的话，记错事情...“她伸手抚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失眠又严重了？“

我甩开她的手，后退几步撞上书架。“别碰我！你到底是谁？“

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我是你妻子啊，周默。我们结婚六年了，你难道认不出我了吗？“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求你了，我们去看医生好吗？“

看着她哭泣的样子，我的决心开始动摇。也许真的是我出了问题？也许那个胎记从来就不存在，只是我过度创作产生的幻觉？

“我...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低声说。

林雨桐点点头，擦掉眼泪。“我去给你拿点安神的药。答应我别再看电脑了，好吗？“她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我等了几分钟，确保她真的走了，立刻打开电脑继续搜索“夏桐谋杀案“。这次我找到了更多信息：十年前那起谋杀案发生在光辉出版社，死者李文静是当时的总编辑，而实习生夏桐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案件至今未破，而夏桐在案发后不久就离职消失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死者李文静的死法——被人用裁纸刀刺中心脏，尸体旁放着一本被鲜血浸染的书稿。

这与我小说中陈默被指控的谋杀案细节一模一样。而我确信，在开始写这本小说前，我从未听说过这起案件。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林雨桐不是偶然成为我小说的灵感，而是刻意引导我写这个故事。但为什么？

我打开抽屉翻找安眠药，却发现药瓶下面压着一张旧照片——林雨桐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合影。照片背面的日期是十一年前，写着“与文静姐共事愉快“。

文静。李文静。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照片中的林雨桐——或者说夏桐——笑得灿烂，而那个叫李文静的女人搂着她的肩膀，眼神却透着某种古怪的占有欲。

楼下传来脚步声，我迅速把照片塞进口袋。林雨桐端着一杯水和药片走进来。

“吃了这个会好受些。“她把水递给我。

我看着掌心的白色药片，突然不确定是否应该吞下。“谢谢，我等会儿吃。“

“现在就吃。“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我看着你吃。“

我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那里面的温柔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决。在这一刻，我确信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我的妻子林雨桐，而是那个曾经目击谋杀案的夏桐。

“好。“我假装把药片放进嘴里，趁她转身时吐在手心藏了起来。

“睡一会儿吧。“她弯腰整理我凌乱的被褥，我趁机瞥见她后颈上有一个小小的疤痕——又一个我小说中描写过但现实中从未注意到的细节。

当她离开后，我立刻把药片包在纸巾里藏好。我需要更多证据。打开电脑，我查询了林雨桐的身份证信息——当然，这些都是婚前她告诉我的。

系统显示“林雨桐“这个名字是在十年前变更的，正好是谋杀案发生后不久。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原名确实是“夏桐“。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停止调查。为了你好。——一个朋友」

我立刻回拨过去，却提示是空号。

窗外天色渐暗，书房里只剩下电脑屏幕的蓝光。我感到一阵眩晕，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也可能是...药效开始发作？但我明明没有吃下药片。

除非...咖啡？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变得沉重。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书房的门缓缓打开，林雨桐——夏桐——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反射着冷光。

那形状，像极了一把裁纸刀。

第3章镜中之影

意识像退潮的海水般缓慢回归。我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我立刻又闭上了。头痛欲裂，仿佛有人在我颅骨里钉进了一根铁钉。喉咙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醒了？“

这个声音让我浑身一颤。我强迫自己再次睁开眼睛，视线逐渐聚焦在林雨桐——或者说，那个占据着我妻子身体的女人——身上。她坐在床边，穿着那件该死的绿色连衣裙，手里捧着一本书。不是普通的书，而是我的小说打印稿。

我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双手被柔软的布带固定在床栏上。不是手铐，而是医院常用的约束带，表面还贴心地包了一层绒布。

“放开我。“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林雨桐合上书页，微微一笑。“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你昨晚情绪太激动了，差点伤到自己。“她伸手抚摸我的额头，指尖冰凉。“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我环顾四周，这是我们的卧室，但某些细节不对劲。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我和林雨桐的结婚照——但照片里她穿的是绿色礼服，而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她选的是白色。墙上挂着的画也变了，原本的水彩风景换成了一幅诡异的抽象画，红黑相间的色块像是干涸的血迹。

最让我心惊的是林雨桐左手腕上的胎记又出现了，比之前更加清晰，边缘呈现出树叶状的锯齿。

“水...“我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她体贴地端起杯子，将吸管送到我唇边。我犹豫了一秒，还是喝了下去。如果她想下毒，昨晚我昏迷时有的是机会。

“你睡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她放下杯子，“我很担心。“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试探性地挣扎了一下，约束带纹丝不动。

“保护你。“她叹了口气，“周默，你最近的精神状态很糟糕。医生说你可能患上了创作性记忆混淆症，分不清现实和虚构。“她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瓶药，“这是专门治疗这种情况的。“

我盯着那个药瓶，上面贴着我的名字和一段模糊的医嘱。创作性记忆混淆症？我从未听说过这种病。

“我不需要吃药。“我咬牙道，“我需要你解释为什么家里的一切都变了！那幅画、照片、甚至你手腕上突然出现的胎记——“

“嘘...“她用手指按住我的嘴唇，眼神突然变得危险，“别再说这些疯话了。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样子。“她的指甲轻轻刮过我的下唇，带来一阵刺痛。“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她起身离开，裙摆拂过我的手臂，留下一缕茉莉香气。门关上后，我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从外面反锁了。

我疯狂地扭动手腕，试图挣脱约束带。布料很结实，但床栏是木制的。我用力拉扯，感觉到床栏有些松动。经过十几分钟的努力，右手终于挣脱出来，我迅速解开了左手的束缚。

双脚没有被绑住。我踉跄着下床，一阵眩晕袭来，不得不扶住墙壁。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活像个瘾君子。

门被锁了，但窗户——我们的卧室在二楼，窗外是后院。我拉开窗帘，倒吸一口冷气：窗户被钉上了细密的铁丝网，就像精神病院的防护措施。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不见了，但我的手机还放在充电器上。我扑过去抓起它——没有信号，Wi-Fi也被切断了。

“该死！“我狠狠将手机摔在床上，这时注意到床头柜的抽屉没有完全关严。我拉开它，里面除了那瓶可疑的药物外，还有一把指甲剪和几支笔。最底层压着一个皮质笔记本，不是我的。

我拿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用熟悉的笔迹写着「夏桐的私人日记，勿看！」。日期是十年前，正是谋杀案发生的那一年。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证据，证明林雨桐确实曾经叫夏桐，而且她保存着过去的日记。我快速浏览起来：

「5月15日：文静姐今天又把我单独留在办公室“辅导“。她的手总是“不小心“碰到我...我讨厌这样，但她掌握着我的实习评价...」

「6月3日：文静姐送了我一条绿裙子，说很适合我。我从来没告诉过她我喜欢绿色，她是怎么知道的？越来越害怕她了...」

「6月18日：今天发现文静姐偷看我的电脑和手机。她说这是为了“保护“我。我要疯了...」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谋杀案发生当天：

「7月2日：一切都结束了。我看到了...那把裁纸刀...那么多血...我必须离开，改名换姓，重新开始。再见了夏桐，你好林雨桐。」

日记到这里中断了。我翻到空白页后面，发现还有一段新写的内容，墨迹还很新鲜：

「他终于开始写了，就像我计划的那样。十年了，我等了整整十年。现在故事即将达到高潮，而陈默——不，周默——将完成他最后的角色。」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陈默是我小说中夏桐丈夫的名字。这段话表明，林雨桐——夏桐——一直在操控我写这本小说，作为某种复仇计划的一部分。但为什么？我与十年前的谋杀案有什么关系？

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我迅速把日记本塞回原处，躺回床上假装还被绑着。

林雨桐端着餐盘进来，上面是粥和几样小菜。“饿了吧？“她温柔地问，仿佛刚才威胁我的人不是她一样。

我决定将计就计。“有点。“我虚弱地说，“能先松开我吗？我保证不会乱来。“

她审视了我几秒，然后放下餐盘，解开约束带。“医生说你应该按时吃药。“她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先吃了这个。“

我接过药片，假装放进嘴里，实际上藏在舌下。“谢谢。“我含糊地说，接过水杯大口吞咽，趁机将药片吐进杯子里。

林雨桐似乎满意了，转身整理餐盘。我趁机观察房间寻找武器或逃生路线，却注意到她腰间别着什么东西——一把裁纸刀，正是我小说中描述的凶器样式。

“你知道吗，“她背对着我说，“我一直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我心跳加速。“在出版社的年会上，你穿了一件红色连衣裙。“我故意说错细节。

她转过身，笑容冰冷。“错了。我穿的是绿色，薄荷绿的那件。“她走近我，“你走过来对我说'这颜色真适合你'。“她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

这段描述与我小说中陈默和夏桐初遇的场景一字不差。但现实中我们的初遇完全不同——那天下雨，她确实穿了红色，我们因为躲雨挤在同一把伞下相识。

除非...那不是我们的初遇。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我们...在出版社年会前就认识吗？“

林雨桐的笑容扩大了，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终于想起来了？虽然晚了点。“她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十年前，光辉出版社，那个暑假实习生...记得吗？“

我浑身僵硬。十年前我确实在光辉出版社实习过两个月，但那是在总编办公室，与编辑部不在同一楼层。我几乎没见过其他部门的实习生，除了...

“图书推介会。“我喃喃自语，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那年夏天出版社举办了一场内部图书推介，所有实习生都被叫去帮忙。一个穿绿裙子的女孩负责登记，我因为迟到差点错过入场，是她悄悄放我进去的。

“想起来了？“林雨桐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喜悦，“你甚至没问我的名字，只是匆匆说了声谢谢。“她的手指掐进我的肩膀，“但那天晚上，你却和文静姐在办公室里待到很晚...非常晚。“

我的血液凝固了。“你认为是...我和李文静...“

“不是认为，是知道。“她松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床上。照片上是年轻的我站在李文静办公室门口，时间是谋杀案当晚。“你离开后十分钟，有人用裁纸刀刺死了她。而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我抓起照片仔细查看。这确实是我，但...“那天我是去交实习报告，只待了五分钟！李文静还活着送我出门的！“

“警察可不这么认为。“她冷笑，“现场有你的指纹，还有目击者看到你慌慌张张离开。“

“目击者？你？“我猛地站起来，“你在撒谎！当时走廊上根本没有人！“

林雨桐的表情变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冷静。“看来记忆恢复得不错。“她慢慢后退，“可惜太迟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逼近她，“如果真认为我是凶手，为什么不十年前就报警？为什么要嫁给我？“

“证据不够啊。“她轻飘飘地说，“而且，直接送你去监狱太便宜你了。“她的手指抚过腰间那把裁纸刀，“我要你先身败名裂，再精神崩溃，最后...“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所以这本小说...“

“是我的剧本。“她得意地笑了，“一个作家被自己创造的故事逼疯，多么完美的结局。人们会说你走火入魔，分不清现实和虚构。“她歪着头，“某种程度上，这甚至不算谎言，不是吗？“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计划。通过让我写这本小说，她一步步将我引向精神崩溃的边缘。所有那些“巧合“——胎记、绿色衣服、行为变化——都是她精心设计的心理操控。而如果我像小说中的陈默一样“自杀“或者“意外死亡“，没人会怀疑。

“你疯了。“我低声说。

“不，我只是耐心。“她向门口退去，“好好休息吧，作家先生。明天我们继续...创作。“

门再次锁上。我冲到窗前，绝望地摇晃铁丝网。后院静悄悄的，邻居家距离太远，呼救也没用。我的视线落在床头的药瓶上——也许里面有能让我保持清醒的东西？

我拧开瓶盖，倒出几粒药片。其中混着一粒形状不同的蓝色药片，上面刻着“XZ“字样。这是什么？林雨桐的陷阱还是...

一张小纸条从瓶子里飘出来：「吃下它，假装昏迷，等我来救你。——赵雯」

赵雯？她怎么会在药瓶里留纸条？除非...我回想起那条陌生号码的警告短信。是赵雯发的？她知道林雨桐的计划？

我犹豫了。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我盯着那粒蓝色药片，耳边回响着林雨桐离开时钥匙转动的声音。

前门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激烈的争吵声——林雨桐和另一个女人。赵雯的声音！

“他在哪？我知道你把他关起来了！“

“滚出我家！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抓起那粒蓝色药片吞了下去，迅速躺回床上装睡。药效来得很快，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但隐约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脚步声接近...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林雨桐站在床边，裁纸刀在她手中闪着寒光。

而门口，赵雯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这一幕。

第4章倒影中的真相

刺耳的警笛声将我从药物造成的黑暗中拽了出来。我睁开眼，看到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和悬挂着的输液瓶。喉咙里插着管子，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灼烧般的疼痛。

“他醒了！“

赵雯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她的眼睛红肿，妆容花得一塌糊涂。她身后站着两名警察，表情严肃地观察着我。

我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噜声。赵雯按住了我的肩膀。

“别动，你喉咙受伤了。“她的声音颤抖，“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天啊，周默，我差点就来不及了。“

记忆碎片逐渐拼合：林雨桐站在床边，手中的裁纸刀闪着寒光；赵雯在门口举着手机；然后是混乱的扭打声、尖叫声...

一位警官上前一步。“周先生，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如果可以，请眨两下眼。“

我照做了。

“很好。我们现在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你妻子林雨桐试图伤害你，对吗？“

我眨了两下眼，随即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十年前的光辉出版社，那个穿绿裙子的实习生，李文静办公室外的走廊...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折射出不同的画面。

“他需要休息！“赵雯挡在警官面前，“你们没看到他现在的状态吗？“

警官叹了口气。“周先生，你妻子目前失踪了。根据赵女士提供的视频证据和我们在你家发现的日记本，我们有理由相信林雨桐可能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并对你构成威胁。“他递给我一张名片，“等你情况好转，请立即联系我们。“

他们离开后，赵雯瘫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我不敢相信她会做这种事...十年了，我居然没发现她心里藏着这么多仇恨。“

我艰难地抬起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赵雯领会了我的意思，从包里拿出纸笔递给我。

「日记本？」我潦草地写道。

赵雯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警察找到了。周默...那里面写的东西太可怕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那本皮质日记的复印件。“我偷偷复印了一份。她计划了整整十年，就为了报复一个她以为是你犯下的谋杀案。“

我颤抖着手指翻阅复印件。除了我之前看到的内容外，后面还有大量近期记录，详细描述了林雨桐如何一步步引导我写那本小说：

「3月15日：终于说服周默尝试爱情悬疑题材。他太容易操控了，只需要假装对他的写作感兴趣，再适时提出几个“建议“。」

「4月2日：他开始以我为原型塑造夏桐。太完美了。我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出小说中的习惯，让他以为是他自己观察到的。」

「5月17日：胎记贴片起作用了。他果然注意到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创作“。人类的记忆多么不可靠啊。」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后一页：

「明天就是7月2日，整整十年。故事该迎来结局了。陈默必须在夏桐手中得到惩罚，就像十年前那个夜晚一样。这次，不会再有差错。」

我的笔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今天几号？」

“7月1日。“赵雯脸色苍白，“周默，你小说里的谋杀发生在哪一天？“

我不用写答案，因为恐惧已经写在了我们两个人的脸上——小说中，陈默正是在7月2日晚上被夏桐杀害的。

「警察找到她了吗？」

赵雯摇头。“她消失了，只带走了几件衣服和...“她犹豫了一下，“你小说的完整打印稿。“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全力写下：「我家书房，左墙书架后有个暗格！」

赵雯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警察确实在那里发现了...东西。“

「是什么？」我几乎要撕破纸面。

“李文静谋杀案的新闻报道，还有...“赵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一把裁纸刀，上面有干涸的血迹。警方正在做DNA比对。“

我的视野边缘开始变黑，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响起。护士和医生冲进病房，赵雯被请了出去。在陷入药物导致的昏睡前，最后一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林雨桐不仅计划让我背黑锅，还要重现当年的谋杀。

只是这次，受害者将是我自己。

三天后，医生终于拔掉了我的喉管，允许我小声说话。警方也带来了几个关键发现。

“日记本上的指纹只有林雨桐一个人的，“李警官告诉我，“但我们在暗格里发现的裁纸刀上同时有你和李文静的DNA。“

我握紧了病床栏杆。“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碰过那种东西！“

“根据记录，你十年前确实在光辉出版社实习，“李警官翻看笔记本，“而且谋杀当晚你在现场附近。“

“我只是去交实习报告！“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而且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林雨桐...夏桐...不管她叫什么！“

赵雯递给我一杯水。“冷静点，周默。警方只是陈述事实。“

李警官点点头。“我们正在调查所有可能性。问题是，林雨桐——或者说夏桐——似乎完全消失了。她的信用卡、手机都没有使用记录，也没有购买任何交通工具的票务。“

“她会回来的。“我低声说，“7月2日...明天。“

病房里一阵沉默。最后李警官合上笔记本。“我们会派人保护你。同时...“他犹豫了一下，“你能否提供你小说的结局部分？这可能有助我们预测她的行动。“

我摇摇头。“小说还没写完。最后一章只存在于我的电脑和...林雨桐带走的那份打印稿上。“

“但你肯定记得大致情节？“

我闭上眼，试图回忆。“夏桐发现陈默确实与死者有染，而且财务上依赖死者。案发当晚陈默确实回过办公室，但声称离开时李文静还活着。夏桐...在7月2日晚上将陈默约到出版社旧址，用裁纸刀...“我说不下去了。

“你小说中的出版社旧址在哪里？“李警官急切地问。

“光辉大厦，就是十年前真实案件发生的地方。“我睁开眼，“但那栋楼五年前就拆除了，现在是一片空地。“

李警官立刻拿起对讲机下达指令，派人监视那片空地。他离开后，赵雯握住我冰冷的手。

“还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旧相册，“这是从你们家找到的。看这个。“

她翻到一页，上面是一张泛黄的幼儿园照片。一群孩子中，一个穿绿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对着镜头微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能认出那双眼睛——林雨桐的眼睛。

“这不可能...“我颤抖着手指触摸照片，“她说她是因为谋杀案后才开始穿绿色的...“

“看她的手腕。“赵雯指向小女孩举起的手。

即使照片模糊，那个树叶形状的胎记依然隐约可见。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如果胎记和绿色衣服真的是林雨桐从小就有的，那么她为什么要在日记里说是故意让我“创作“出来的？更可怕的是，为什么我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的这些真实特征写进小说？

“周默，“赵雯严肃地看着我，“你确定十年前完全不认识夏桐吗？“

“我...“记忆突然出现一个断层。那个图书推介会，穿绿裙子的女孩...为什么这个画面突然如此清晰？我之前真的完全忘记了吗？

监护仪的警报再次响起，我的心跳飙升。医生冲进来，给我注射了镇静剂。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赵雯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张照片？——对着光线仔细查看，表情越来越震惊。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全黑。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发出的微弱光芒。赵雯不在，椅子上坐着一个我没见过的女警，正在打瞌睡。

我的喉咙干涩得像着了火，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却不小心碰倒了什么。女警立刻惊醒。

“需要什么吗？“她小声问。

“几点了？“我嘶哑地问。

“凌晨三点。7月2日了。“她的话让我的胃部一阵绞痛。

女警帮我倒了水，然后回到座位上。我试着活动四肢，镇静剂的效果还没完全消退。窗外，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空中，形状像极了那把裁纸刀的弧度。

床头柜上放着赵雯留下的包，拉链没有完全拉上，一张照片的边缘露了出来。我看了看似乎又睡着了的警卫，小心翼翼地伸手抽出照片。

这是一张我从没见过的合影：年轻的我站在光辉出版社的招牌下，身边是李文静，而角落里，一个穿绿裙子的女孩正盯着镜头——不，是盯着我，眼神中的恨意即使过了十年依然清晰可辨。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实习生合影，2009年7月1日」

正是谋杀案前一天。

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我完全不记得拍过这张照片。但更可怕的是照片边缘还有一个人被裁掉了一半，只留下一只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手腕上有一个树叶形状的胎记。

林雨桐当时在场。而且从姿势看，我们看起来关系亲密。

所有碎片突然拼合在一起：我不是随机被选中的复仇对象。十年前，我和林雨桐确实认识，甚至可能有某种关系。而李文静谋杀案，将我们三个以一种致命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但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这些？是创伤导致的记忆缺失，还是...

病房的门轻轻打开，赵雯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看到我醒了，她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我手中的照片。她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我本来不想现在给你看的，“她低声说，“你需要休息...“

“我们认识。“我死死盯着照片，“十年前就认识。但我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赵雯咬着嘴唇，似乎在挣扎要不要告诉我什么。最后她叹了口气：“因为当时你不叫她夏桐，也不叫她林雨桐。“

“那叫什么？“

“你叫她小叶。“赵雯的话像一把锤子击中我的太阳穴，“叶子的叶。你说因为她手腕上的胎记像片叶子...“

一阵剧烈的疼痛贯穿我的头颅，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碎片般的画面喷涌而出：出版社后楼梯间的秘密约会；李文静发现我们关系后的愤怒；案发当晚，我在办公室外听到的争吵声...

“她想起来了。“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和赵雯同时转头。林雨桐站在那里，穿着那件绿色连衣裙，右手藏在身后。值班女警瘫倒在椅子上，脖子上有一个针眼大小的红点。

“十年了，周默。“林雨桐微笑着说，举起手中的裁纸刀，“故事该迎来结局了。“

第5章真实的虚构

裁纸刀的寒光在病房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银色弧线。林雨桐站在门口，绿色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惨白，像是从我的噩梦中直接走出来的幽灵。她左手拿着我那本小说的打印稿，右手握着凶器，眼神却异常平静。

赵雯僵在我床边，手指死死攥着那张照片。“夏桐...“她声音颤抖，“别做傻事。“

“闭嘴！“林雨桐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我，“你不该插手，赵雯。这本来只关乎我和周默。“

监护仪的警报声刺耳地响起，我的心跳飙到了危险数值。但奇怪的是，随着那些记忆碎片的涌现，我的思维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小叶。“我尝试着叫出这个名字，看到林雨桐的眼角轻微抽动，“我们当时在交往，对吗？“

她嘴角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终于想起来了？可惜太迟了。“她向前一步，刀尖指向赵雯，“你出去。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赵雯犹豫地看向我，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慢慢挪向门口，林雨桐侧身让她通过，然后迅速锁上了门。

“警察五分钟内就会赶到。“我把手悄悄伸向紧急呼叫按钮，“整层楼都有监控。“

“足够了。“她把小说稿扔到我床上，“我要你重写结局。“

我愣住了。“什么？“

“结局！“她突然提高音量，刀尖在空中划出危险的轨迹，“你写的是错的！陈默不应该死在夏桐手里...他应该...“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应该知道真相。“

监护仪上的数字再次飙升。我盯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想让我写下真正发生的事情。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林雨桐的眼睛湿润了，但手中的刀依然稳如磐石。“七年心理治疗，三年药物控制，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敢面对那段记忆。“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而你？你只是把它锁在大脑某个角落，继续过你的幸福生活。“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似乎还很遥远。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

“我没有忘记。“我慢慢坐直身体，“我只是...重新排列了记忆。直到现在才拼凑完整。“

林雨桐冷笑一声：“说来听听，大作家。让我看看你的记忆有多可靠。“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我闭上眼睛，让画面自然浮现。

“那年夏天我大三，在光辉出版社实习。图书推介会上，我遇到了一个穿绿裙子的女孩，她手腕上有片叶子形状的胎记。“我睁开眼，直视林雨桐，“我开玩笑叫她小叶，没想到她脸红了。后来我们在后楼梯偷偷约会了几次。“

林雨桐的手微微颤抖，但没说话。

“李文静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她对你...“我斟酌着用词，“有种病态的占有欲。那天晚上我去交实习报告，听到她办公室里有争吵声。“

画面越来越清晰：半开的门缝，李文静尖利的声音，还有林雨桐——那时还叫夏桐——的啜泣。

“我听到李文静威胁要毁掉你的职业生涯，如果你不...满足她的要求。“我的喉咙发紧，“然后是一阵扭打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当你跑出来时，手里拿着那把裁纸刀，身上有血...“

林雨桐的呼吸变得急促，泪水无声地滑落。“你看到了全部，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就结束了实习，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声音里混杂着愤怒和痛苦，“你知道接下来两年我经历了什么吗？警察没完没了的盘问，同事异样的眼光，每晚噩梦连连...最后我只能改名换姓，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被怀疑了。“我艰难地说，“我以为...那是个意外，李文静自己摔倒什么的。我太害怕了，只想远离那一切。“

“谎言！“她猛地挥动裁纸刀，刀尖划破了枕头，“你看到了全过程！你知道我是自卫！李文静抓住我的头发往桌子上撞，我随手抓起裁纸刀只是想吓退她...“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从没想过要杀人...“

警笛声越来越近，走廊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逃跑的意思。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为什么要等十年？“她擦掉眼泪，表情重新变得冷硬。“起初我只是想忘记。后来我遇到了赵雯——她恰好是你大学同学，偶然提到你的名字。“一个古怪的微笑浮现在她嘴角，“我决定接近你，了解那个目睹我人生最黑暗时刻却选择逃跑的懦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你故意安排我们相遇？“

“雨中邂逅？“她轻笑，“那是我跟踪你两周后设计的情节。你比我想象的容易上钩。“

这个认知比裁纸刀还要锋利。六年婚姻，全是精心设计的骗局。我感到一阵眩晕，但必须保持清醒。

“那本小说呢？为什么要引导我写那个故事？“

林雨桐的眼神变得复杂。“起初只是测试，看你会不会在创作中暴露当年的记忆。但你写的全是错的！你把李文静塑造成无辜受害者，把我写成冷血杀手...“她的声音颤抖，“我需要你知道真相，真正记住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门外传来警察的喊话声和撞门声。林雨桐置若罔闻，向前一步，刀尖几乎碰到我的喉咙。

“重写结局，现在。在你电脑上。“

我的手颤抖着打开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显示着那本小说的最后一章。

“怎么写？“我哑声问。

“写真相！“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写李文静如何长期性骚扰她的下属，如何威胁要毁掉我的职业生涯！写那天晚上她如何攻击我，而我只是自卫！“泪水再次涌出，“写那个叫周默的实习生如何目睹一切却选择沉默，让我独自承担所有后果...“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按照她的要求重写结局。门外，警察开始用破门锤撞击门板。

“还有呢？“我头也不抬地问。

“写夏桐...不，林雨桐如何花了十年时间计划复仇，却在最后一刻发现自己要的不是杀人...“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而是被看见，被理解...“

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林雨桐放下了裁纸刀。警察一拥而入，将她按倒在地。她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双我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记住你的承诺，作家先生。“在被带走前，她说，“这次，请写出真实的故事。“

三个月后，我坐在新公寓的书桌前，面对着一份刚送到的出版社合同。封面上写着书名《我妻子是小说女主角》，作者周默。

窗外下着雨，和六年前我与林雨桐“初遇“那天一样。警方调查证实了李文静长期性骚扰多名下属的事实，也确认了当年林雨桐确实是自卫杀人。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和她已服用的精神药物，法官判了她三年缓刑和强制心理治疗。

我的手机亮起，是赵雯发来的消息：「她今天问起你的书。我说快写完了。你想见她吗？」

我望向书桌角落的那张照片——出版社年会上，穿绿裙子的年轻夏桐对着镜头羞涩微笑。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未来会经历怎样的噩梦，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复仇的幽灵，更不知道最终会以这种方式得到救赎。

我回复赵雯：「等书出版后吧。告诉她...结局会是她想要的。」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片刻，我开始敲击最后一段文字：

「有些真相太过沉重，需要两个人共同承担。有些记忆太过痛苦，需要被写成故事才能面对。而有些救赎，只能在虚构与现实交界的模糊地带找到。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或者说，这是我选择相信的版本。」

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思绪，又像是一个等待被填补的空白。我知道，这不会是最后的结局——因为真实的人生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结局。

只有不断被重写的故事。

第6章重写结局

演播厅的灯光热得让人发慌。我松了松领带，听着主持人用夸张的语气介绍我的新书。

“《我妻子是小说女主角》——这部半自传体小说一经出版就引发轰动，书中虚实交织的叙事方式让读者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经历，哪些是艺术创作。“主持人转向我，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周作家，书中那个将丈夫囚禁起来企图复仇的妻子角色，真的有现实原型吗？“

我端起水杯，借这个动作掩饰手指的颤抖。三个月了，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喉咙还是会条件反射般发紧。

“所有小说都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给出标准答案，露出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读者可以自由解读。“

“但书中女主角手腕上的树叶形胎记，与您前妻林女士的特征吻合，这未免太巧合了？“主持人不依不饶，“有消息称林女士目前正在青山心理康复中心接受治疗...“

“下一个问题。“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导播迅速切进广告。主持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向其他轻松话题。我机械地回答着，心思却飘向三十公里外的那家康复中心。不知道她是否在看这档节目？看到我这样谈论我们的故事，她会怎么想？

“周作家，最后的环节，请您为观众朗读书中您最喜欢的一段。“主持人递给我一本精装书。

我翻到最后一章，目光落在那个被翻阅过无数次的段落上：

「在虚构与现实交界的模糊地带，我们找到了第三种可能——不是加害者与受害者的简单对立，而是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在记忆的迷宫中互相指引，寻找出口...」

朗读时，我的声音异常平稳，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走出电视台大楼，初秋的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我深吸一口气，掏出震动的手机。

「看到你的采访了。」赵雯的消息跳出来，「她今天情绪很稳定。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好，下周可能获准出院。」

我盯着屏幕，不知如何回复。自从林雨桐被送进康复中心，我就再没见过她。所有消息都通过赵雯传递，像某种奇怪的三角关系。

「需要我安排你们见面吗？」赵雯又发来一条。

我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一周后，我坐在六年前与林雨桐“初遇“的咖啡馆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雨天。赵雯说林雨桐坚持要在这里见面，却没说原因。

门铃轻响，我抬头看去，呼吸为之一窒。

林雨桐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剪短到耳际，素颜的脸比记忆中消瘦许多。唯一熟悉的是她走路的姿态，那种轻盈又谨慎的步伐，像是随时准备逃离。

“好久不见。“她在我对面坐下，声音比记忆中的柔和。

“三个月零十四天。“我脱口而出，随即感到一阵尴尬。

她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我面前的书上——《我妻子是小说女主角》的精装本。

“销量不错？“她问，语气平常得像是询问天气。

“出乎意料。“我推了推书，“要签名吗？“

这个拙劣的玩笑让气氛轻松了些。她笑出声来，那是我许久未听过的声音。

服务员送来她点的茶——茉莉花茶，不加糖。我注意到她手腕上依然贴着那片树叶形状的胎记贴纸，尽管现在已没有必要伪装。

“为什么还留着它？“我指了指她的手腕。

她低头抚摸那个印记，表情复杂。“习惯了吧。再说...“她抬起头，眼神清澈得出奇，“有些东西一旦成为你的一部分，就很难去除了，不是吗？“

我明白她不止在说那个胎记。

“治疗怎么样？“我转移话题。

“痛苦但有收获。“她轻轻搅动茶杯，“你知道吗，在治疗过程中，我发现有些我坚信是'记忆'的事情，其实只存在于你的小说里。“

我挑眉：“比如？“

“比如李文静送我的那条绿裙子。“她露出自嘲的笑容，“现实中根本没有这回事。是我读了你的小说后，潜意识把它当成了真实记忆。“

“记忆很不可靠。“

“就像作家的想象力一样不可靠。“她反击道，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锐利，“你书中写我在幼儿园时就喜欢穿绿色，这倒是真的。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从没告诉过你。“

我愣住了。这个细节确实写进了书里，但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虚构的。

“也许...你某次谈话中无意提到过？““也许。“她抿了口茶，没有继续追问。

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填补了沉默。我偷偷观察她，发现她比在病房持刀对峙那晚平静太多，眼中不再有那种令人心惊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清醒。

“你看过全书了？“我终于问出这个压在心头的问题。

她点点头。“赵雯偷偷带给我的。我必须说...“她停顿了一下，“你把我的心理活动写得太细致了，几乎像是...“

“像是我真的了解你？“

“像你曾经真的爱过我。“她轻声说。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入胸口。我低头盯着咖啡杯，不知如何回应。我们之间确实存在过爱情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电影改编权卖出去了吗？“她突然转换话题，语气变得专业——这是编辑林雨桐的语气，而非复仇者夏桐。

“上周刚签合同。“我松了口气，“制片方想做成心理惊悚片。“

“他们找编剧了吗？“

“还没确定人选。“我犹豫了一下，“实际上...我在考虑自己改编。“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种对文字工作的热情我太熟悉了。“剧本和小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媒介。你需要专业人士帮忙。“

“比如一位资深编辑？“我试探性地问。

“比如一位比你更了解女主角心理的人。“她嘴角微扬。

就这样，我们达成了某种默契。不谈过去，不定义关系，只是两个专业人士讨论一个有趣的项目。这或许是我们目前能承受的最安全的互动方式。

谈话间，我发现她时不时揉搓左手腕，那个假胎记的位置。

“贴纸过敏？“我问。

她摇摇头，犹豫片刻后卷起袖子。胎记贴纸下是一道细长的疤痕，新鲜粉嫩。

“康复中心不允许有尖锐物品。“她平静地解释，“但创造力是无限的。“

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那个雨夜在病房，她本可以用裁纸刀结束一切，却选择了让我重写结局。而现在，她用同样的方式在自己身上“重写“了结局。

“为什么？“我的声音嘶哑。

“每次看到这个假胎记，我就想起自己是如何欺骗你、操控你的。“她重新贴好贴纸，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一个伤口，“现在它是真的了。我的身体记住了这个教训。“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桌面上。林雨桐看了看表，说她必须回康复中心做晚间治疗。

“关于剧本，“她站起身，语气变得专业，“我有一些想法。特别是结局部分。“

“洗耳恭听。“

“女主角最终放下了复仇的执念，不是因为她原谅了男主角，而是她意识到仇恨只会延续痛苦。“她直视我的眼睛，“这个结局更好，不是吗？“

我明白她不仅在谈论剧本。“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结局？“

“这是我正在学习的结局。“她纠正道，“没有人能一夜之间改变。但好的故事可以指明方向。“

她离开前，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和工作日程。纯粹出于专业需要，我们都假装相信这一点。

咖啡馆的门关上后，我翻开面前的书，找到最后一章，在空白处写下新的结局构思。阳光照在纸面上，那个假胎记的阴影终于不再笼罩我们。

或许有些故事没有真正的结局，只有不断被重写的版本。而这一次，我们有机会共同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