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休沐日

“小渊?发什么呆呢?拿两盒这个酸奶,你爸爱喝这个牌子原味的。”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身边响起,手里正拿着一把鲜嫩的小葱比对着价格标签。她穿着家常的碎花围裙,鬓角新添的几缕银丝在超市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林渊猛地回神,心头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在稷下学宫,他见过医家长老枯木逢春的妙手,也见过阴阳家移星换斗的浩瀚,却没有任何神通能抚平母亲眼角的细纹,染黑她悄然滋生的白发。这平凡的衰老,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哦,好。”他应着,俯身去拿冰柜深处的酸奶。指尖触到冰冷的塑料盒,寒气瞬间驱散了腕间那点虚幻的灼热。“妈,您白头发好像又多了点?”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这关心如此自然,却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

母亲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摆摆手,将小葱放进购物车:“嗐,人老了嘛,正常。倒是你,”她侧过身,仔细端详林渊的脸,眉头微蹙,“又瘦了!脸都尖了!在学校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光顾着看书?”她的手指带着常年操劳的粗糙,轻轻拂过林渊的颧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和担忧。“是不是钱不够?妈再给你转点?”

“够的够的,食堂伙食挺好的,可能…最近期末复习有点累。”林渊连忙解释,心头涌起一阵暖流,又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学宫的晨钟暮鼓、试魂石的裂痕、白芷药庐里的冰火煎熬…这些惊心动魄的“课业”,他一个字也无法诉说。他只能像个最普通的大学生一样,用“复习累”这种苍白又真实的借口搪塞过去。

“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母亲絮叨着,又往车里塞了两盒鸡蛋,“晚上给你炖个鸡汤,好好补补。你看你这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跟熬了几天大夜似的。”

购物车在生鲜区缓慢前行。水族箱里氧气泵咕噜噜冒着气泡,鲜鱼在碎冰上反射着冷光。林渊的目光掠过那些活蹦乱跳的基围虾,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洗剑溪。齐墨那破锣嗓子仿佛又在耳边炸响:“好哇!偷吃独食!”还有白芷丹炉里煨出的、杯底沉着星砂芯的“双道圆”奶茶,那甜中带咸的奇异滋味…人间烟火与学宫星尘,在这一刻奇异地交织,却又壁垒分明。

“嘀嘀嘀——”收银台扫描枪单调的蜂鸣将他拉回现实。母亲熟练地付钱,林渊沉默地将一袋袋物品装进环保袋。塑料袋勒在手指上的微痛如此真实,带着超市的廉价塑料气味。走出旋转门,室外傍晚的溽热像一张巨大的、湿漉漉的毯子瞬间包裹上来,与超市里的冷气形成强烈反差。一辆洒水车恰好经过,喷溅的水雾在夕阳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林渊几乎是本能地,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浩然正气在身周极轻微地一荡。那喷溅过来的细小水珠,在距离他衣物毫厘之处,诡异地改变了方向,悄然滑落在地,没有留下半点湿痕。他微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接过母亲手里最重的袋子。

“还是儿子有力气!”母亲毫无所觉,欣慰地笑了。

推开家门,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混合着家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从客厅电视传来,播报着国际油价波动。父亲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闻声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回来了?”父亲的声音沉稳,放下报纸,起身去接林渊手里的袋子。“嗯。”林渊应了一声,将东西放进厨房。母亲立刻系上围裙开始忙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充满了生活的实感。

林渊站在客厅中央,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靛青色的学宫行走服换成了普通的T恤牛仔裤,脚下是柔软的家居拖鞋,踩在干净的地板上悄无声息。识海中那柄由无数典籍文字和精神意念凝聚的“君子剑”安静悬浮,锐利的内敛与浩然之意深藏,不再时刻牵动他的心神。这种彻底的松弛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虚脱,又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安逸。他走到窗边,楼下小区花园里,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笑声隐隐传来,远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平凡的人间轮廓。这一切,与稷下学宫九曲桥下流淌的、蕴含灵机的洗剑溪水,与天道图书馆里那些随时可能活过来、蕴含诛心之力的玉简,恍如隔世。

“发什么愣?过来喝茶。”父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紫砂茶壶里泡着熟悉的铁观音,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白瓷小杯,热气袅袅。父亲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吹了吹气,啜饮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林渊脸上。“这几个月,感觉你…不太一样了。”父亲的语气很平淡,却像一根针,轻轻挑开了林渊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

林渊端起茶杯,温热的杯壁熨帖着掌心。他低头看着澄澈的茶汤,里面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可能…长大了点吧。”他含糊地说,声音有些干涩。识海里,“君子剑”似乎感应到他心绪的细微波动,剑身发出一丝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几不可闻的清鸣,随即又归于沉寂。他下意识地用拇指指腹,隔着T恤的布料,用力按了一下左腕内侧的业痕。那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被压抑着的灼痛,像一根烧红的细铁丝在皮肉下埋着。这痛楚奇异地带给他一丝安定——它证明着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并非虚幻,证明着他肩负的重量真实不虚,也提醒着他此刻的平静是何等珍贵且短暂。

“学业压力大是正常的,”父亲放下茶杯,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但身体是本钱。我看你妈说得对,脸色是不太好。年轻人,该拼的时候要拼,但也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弦绷得太紧,容易断。”他顿了顿,似乎斟酌着用词,“心里…要是有什么事,别总一个人扛着。家还在。”

“家还在。”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在林渊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在学宫,他是行走弟子,是通界者,是可能成为撑起天穹脊梁的人,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和无数同窗的期望。而在这里,他只是父母的儿子,一个可以疲惫、可以脆弱、可以被一碗热鸡汤关怀的普通人。他端起茶杯,将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似乎稍稍驱散了业痕深处传来的阴寒。“嗯,知道了,爸。”他低声应道,感觉喉咙有点发紧。

厨房里传来母亲喊吃饭的声音。餐桌被热腾腾的饭菜占据:金黄的炖鸡汤飘散着诱人的油香,翠绿的清炒时蔬,红烧排骨泛着诱人的酱色。饭菜的香气如此真实、浓郁,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踏实感,与白芷药庐里苦涩的药香、稷下膳堂里那些蕴含微弱灵气的食材气息截然不同。

“快尝尝这汤,炖了两个多小时呢!”母亲盛了满满一碗汤放到林渊面前,汤面上浮着金黄的油花和饱满的鸡肉块,几粒红枸杞点缀其间。“多吃点肉,你看你瘦的!”

林渊拿起汤匙,舀起一勺,吹了吹气。浓郁的鸡汤香气直冲鼻腔,带着家的味道。他喝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温暖的感觉从胃里升腾,缓缓流向四肢百骸。这股暖流似乎暂时压过了腕间业痕那顽固的灼痛和识海深处因消耗过度而残留的细微疲惫。他埋头吃着,听着父母絮叨着小区里的家长里短,谁家孩子考上了好大学,楼下王阿姨又养了只特别吵的狗…这些琐碎到近乎无聊的信息,此刻听在耳中,却像一曲舒缓的安魂曲,让他紧绷的神经一寸寸松弛下来。

他甚至有些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无聊”。

烧烤摊的油烟混合着孜然辣椒面的辛香,在夏夜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简易的折叠桌旁,塑料凳上围坐着几张熟悉的面孔。冰镇的啤酒瓶外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瓶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卧槽!林渊你可算回来了!人间蒸发几个月,哥们儿以为你被外星人抓去搞科研了!”大刘一巴掌重重拍在林渊背上,力道大得让他刚喝下去的一口啤酒差点呛出来。大刘是林渊高中时的铁哥们,嗓门大,性格豪爽。

“就是就是!发信息轮回,打电话关机,你小子搞什么秘密特训呢?是不是被哪个神秘组织看中,要去拯救世界了?”旁边戴着黑框眼镜的阿哲推了推眼镜,一脸促狭地笑。他是宿舍里的技术宅,脑洞一向清奇。

林渊放下酒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爽,也压下心头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朋友们——大刘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正跟一根烤鸡翅较劲;阿哲眼镜片上沾了点油渍;对面的小雅正小心翼翼地把烤韭菜从铁签上捋下来,怕弄脏了新做的指甲。他们身上洋溢着纯粹的、属于这个平凡世界的青春活力,没有业痕的灼痛,没有诛心之念的沉重,没有对抗虚界的肃杀。

“哪有什么特训,”林渊拿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撒上辣椒面,语气轻松地遮掩,“之前不是说了嘛,参加了个封闭式的古籍整理项目,签了保密协议的那种。地方偏僻,信号烂得要死,跟与世隔绝差不多。”这个借口是学宫为通界者这类特殊弟子统一准备的“现世身份掩护”,听起来合理又带着点故弄玄虚的神秘感,足以应付普通人的好奇。

“靠!整理古籍?听着就头大!”大刘灌了一大口啤酒,满足地打了个嗝,“那地方有网没?能打游戏不?憋了几个月,手都生了!来来来,开黑开黑!今晚带你上分!”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

“得了吧你,”小雅白了大刘一眼,把捋好的韭菜放进林渊面前的盘子里,“林渊刚回来,让人家好好吃顿饭歇歇不行?看你急的。”她转向林渊,声音柔和了些,“别理他。那地方…很辛苦吧?看你好像瘦了点。”

盘子里烤韭菜的油光在廉价的节能灯泡下闪烁。林渊拿起一串,咬了一口。韭菜特有的辛香混合着烧烤料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是久违的、属于街边摊的肆意快感。没有星砂芯的微咸,没有离火石的灼热,也没有安魂丹药渣的苦涩回甘。就是纯粹的人间烟火味道。

“还好,就是闷了点。”林渊含糊地应着,也灌了口啤酒。冰凉的酒液冲刷着味蕾,带来短暂的麻痹和放松。手机屏幕上,游戏启动的画面亮起,熟悉的音效响起。他操纵着虚拟的角色在峡谷中奔跑、释放技能。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击。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一次团战的关键时刻,对面草丛突然闪出一个敌方刺客的身影!那身影出现的角度和速度极其刁钻狠辣,带着一股熟悉的、属于兵家战阵突袭的惨烈杀气!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识海中的“君子剑”嗡地一声清鸣,一股凛然的浩然之气几乎要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化作无形的屏障!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绷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小心啊!后面!”旁边大刘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林渊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意念压了回去!浩然正气在经脉中激烈地翻涌了一下,随即被他死死锁在体内。腕间的业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在警告他力量的失控边缘。他手指在屏幕上猛地一划,屏幕上的英雄以一个极限的、近乎不可能的走位扭开了致命的偷袭!

“卧槽!牛逼啊林渊!这反应!神级走位!”大刘兴奋地拍着桌子,啤酒瓶都震得跳了一下,“你这几个月是去练电竞了吧?手速意识都进化了!”

林渊看着屏幕上“胜利”的图标弹出,后背却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松开手指,手机屏幕上留下几道湿滑的汗渍。他端起冰啤酒,仰头灌下大半瓶,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试图浇灭心头那瞬间涌起的惊悸和业痕的灼痛。

“运气好而已。”他放下酒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按上左腕,业痕在皮肤下微微发烫,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本能反应,不是游戏技巧,是无数次在学宫演武场、在虚界边缘与真正的“刺客”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战斗本能,是融入骨髓的警戒。这份本能,在朋友们的笑闹和烧烤的烟火气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沉重。

他抬头,看着朋友们兴奋地讨论着刚才那波“神操作”,争执着下一把的战术。夏夜的暖风吹过,带着烧烤的油烟和远处广场舞隐约的音乐声。这平凡的热闹包围着他,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属于这里,又不完全属于这里。稷下学宫的星光,洗剑溪的水声,白芷药庐的炉火,还有那沉甸甸的“通界者”宿命,如同无形的丝线,早已将他与另一个世界紧紧缠绕。

腕间的灼痛,是归墟的烙印,也是归家的路标。

夜已深,暑气稍退。告别了还在烧烤摊上鏖战的朋友们,林渊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路灯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行道树的叶子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慢慢走着,脚步不自觉地比平时慢了许多。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像一片片坠落的星尘,却远不及天道图书馆通道内那些由知识碎片和历史影像构成的璀璨星河。晚风拂过面颊,带着白天的余温和植物的清新气息,轻柔地抚摸着他在学宫被剑气、星力反复淬炼过的皮肤。腕间的业痕,在寂静的夜色里,那灼痛感似乎也暂时蛰伏了下去,只留下一种深沉的、类似金属余温般的微热,紧贴着脉搏。

前所未有的松弛感包裹着他。识海深处,那柄凝聚了儒家精髓的“君子剑”不再散发锐利锋芒,而是如同温养在剑匣中的古物,沉静而内敛,只有剑身上流淌的微光,证明着其存在的本质。诛心之念的锐利棱角被收起,浩然正气也不再鼓荡,只是如同温润的暖流,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滋养着因神识过度消耗而疲惫的灵台。齐墨聒噪的大嗓门、苏棠清越的占星吟唱、白芷捣药的规律声响…学宫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夜风穿过树叶的低语,以及自己平稳的心跳和脚步声。

这种彻底的、近乎真空般的宁静,让林渊感到一种奇异的陌生,却又沉溺其中。他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去感受胸腔的起伏,感受脚掌踏在坚实人行道地砖上的触感。真实,厚重,安稳。

然而,这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当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左腕的业痕时,那深埋的灼热仿佛被唤醒,骤然变得清晰。这痛楚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安逸的表象。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药圃中那混种成太极图的龙胆草与忘忧草,朱砂符咒缠绕的当归茎秆,还有白芷丹炉里旋成星斗状的三枚铜钱。她额角的细汗,颈侧蜿蜒的淡银纹路,与自己业痕同频闪烁的景象…还有她月白衣袖鼓荡,一手掐医家保生诀,一手结阴阳引星印的画面。

“医道如舟,载人渡苦海;阴阳似桨,可逆天改命。两把桨齐划,舟才不原地打转呀。”

白芷平静的话语,伴着丹炉的咕嘟声和烤地瓜的甜香,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这声音穿透了时空,带着稷下学宫特有的、混合着药香与星尘的气息,重重地落在他此刻松弛的心湖上。

“不像你,通界者…七脉同修,担子更重。稷下学宫历代通界者,最后都成了撑起这片天穹的脊梁,领着大伙儿把虚界挡在门外。”

这句话,像一块沉重的基石,轰然投入心湖深处。松弛的神经瞬间绷紧了一根弦。齐墨难得正色的声音也插了进来:“林渊,你带回来的星砂…很重要。大伙儿都指望着你呢。”

指望、脊梁、天穹。

这三个词,如同无形的枷锁,又像是沉甸甸的勋章,猝不及防地套在了他刚刚卸下重担的肩膀上。腕间的业痕猛地一跳,那灼痛感骤然加剧,仿佛在呼应着这份骤然回归的沉重。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青布包里安神茶淡淡的杜衡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那张写着“虚界星砂三钱,通界者血一滴为引”的素笺方子,此刻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上空。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辰,只有人造的灯光在污染的大气中晕染出一片模糊暧昧的光幕。这被灯光照亮的人间天穹,看似安稳,却脆弱无比。而在他无法看见的更高维度,在学宫守护的边界之外,那属于虚界的、充满未知与侵蚀的黑暗天穹,才是真正的威胁所在。历代通界者的身影,如同巨大的、沉默的丰碑,矗立在历史的尘埃和未来的阴影交界处。他们是撑起屏障的柱子,是点燃星火的先驱,也是…注定被业痕与责任反复灼烧的灵魂。

一阵更强劲的风吹过,卷起路边的落叶和尘土,带来一丝凉意。林渊松开紧握的拳,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尘埃与汽车尾气的城市空气。胸中的浊气似乎被吐出,但那沉甸甸的重量,却已悄然回归,沉入心底最深处。那腕间的灼痛,不再是单纯的苦楚,更像一种无声的提醒,一个刻骨的烙印——提醒着他短暂的归处,也烙印着他永恒的归途。

他迈开脚步,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步履依旧沉稳,只是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似乎被那无形的重量,压得更加挺拔,也更显孤独。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其下那双重新变得沉静而坚定的眼睛。洗剑溪的水声,药庐的炉火,以及那沉浮于虚实之间的稷下学宫,在识海的深处,重新亮起了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