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总之，就先跪下吧

“待会见到那位大公之女后，该说什么话二位应该都记住了吧？”

“放心，就和约定的一样。”

“等到这次交易结束，我就会作为二位的引荐人，带你们离开这即将分崩离析，现在只剩下空壳了的霜月领。”

男人微笑着，他语气平和优雅，就像是在释放善意。

但倘若看见他的目光。

就会发现那抹甚至不屑于隐藏，埋藏在眸底的不以为然。

“是、是的，当然，修德尔先生，我们都好好的记在心里呢。”

但紧跟其后的两人却没发觉对方的敷衍，赶忙赔笑着保证说。

义正言辞的开口：“我们都早已一致认同，相比起那位过分天真，思想幼稚的大小姐。”

“还是拜尔伦家族，才更适合成为这片领地的主人啊。”

——【霜月领】。

这是帝国分封给“凛霜公爵”，狄叶斯·霜月的领地。

虽说霜月家族人丁稀薄，不过是这几十年间才加入帝国的新贵，远远比不上其他传承悠久的世族。

但由于凛霜公爵本人七阶的实力，在寒霜一系法术上威名远扬，霜月家族在过去也是无人敢招惹的存在。

然而，三年前。

因为北方禁地的污染逸散，凛霜公爵在前往处理的战役后，下落不明。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生机渺茫。

于是......

曾经威名显赫的霜月世家，便只余留其独生女一人继承。

百年积累的人脉？独步天下的实力？亦或是合纵连横的智谋？

当初才十四岁，而今不过十七的少女。

空无一物。

她也许不能算软弱，尽管年幼就失去了唯一的家人，但她仍然以最快的速度恢复镇定，并尽可能想支撑起这片霜月领。

然而，时间不会予以人怜悯。

那些周遭当初被凛霜公爵的实力震慑，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世家们。

就更不会放过这块肥肉了。

更何况——

那名年轻稚嫩的继承人少女，她还拥有一项在这个世界，在周遭所有知晓其性格的人眼里。

都愚昧可笑，无可救药。

让一切阴谋诡计都在短短的三年内，就被各方迫不及待的提前端上了桌的特质。

......【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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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相比起半年前来的那次，这座花园的庭院更加凋零破败了。”

“这可是作为贵族颜面的基本，血脉里荣耀的体现，那女孩难道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走过了访客拜访的庄园大门，踏入的是曾经庭院外精致华美的花园。

修德尔仿佛自己拥有的财产被损毁，将眉头给微微蹙起，摇头。

午后的残阳昏黄的稀疏而落。

据说曾经的凛霜公爵对外恶名远扬，在战场上甚至有【冻命者】的称号，但他却唯独对独生女充满溺爱。

这曾找来丰饶教会的牧师赐福，哪怕在寒霜凛冽的边境北地上，也仍旧能够四季如春的花园。

这三年来，却因为那位少女本人的要求，而削减了近乎所有的开支。

这副残枝枯败的落魄景象......

——就仿佛象征着，这片曾经颇负盛名的霜月领如今已然众叛亲离的现状。

而看到周遭这片灰败凋零的庭院。

汉克和里弗顿的内心，则是更加坚信了自己选择的正确。

是啊.....没错！

虽然说许多年前，家乡曾经遭到灾祸肆虐的他们成为了流民逃难至此。

倘若不是那位年幼的大小姐接纳，还给予他们耕种的土地自力更生。

那他们恐怕早就死了，更别说现在一步步做了起来，能成为区块内的商贸代表，能手握大权。

可是......

此一时，彼一时。

如果凛霜公爵大人没有失踪，那他们当然会安分守己，毕竟都已经过上了好日子。

但，谁叫那位大人死了呢？

虽然说短时间内，也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来侵占由帝国亲自分封的公爵领地，本应可以勉强再维持个十几年的安稳。

可这才过了多久！

曾经只敢卑微低伏的交易商队，就已经敢阳奉阴违的讨价还价了。

要说背后无人授意，谁信？

回馈给领地的财务少了无所谓，但他们能抽成的油水却大不如前。

那种轻视的眼神，让他们回忆起不愿回想的过去，就更加无法忍受了。

至于往后......相信那名少女的潜力，相信支撑过这艰难的十几年后，她能够独立重铸这座公爵领曾经的荣光？

呵......

真是可笑。

正是因为汉克和里弗顿曾经接受过那名少女的善意，被她给相信的交托了信任。

他们才会对这种假设嗤之以鼻。

连【正神教会】之一的丰饶，背地里都以种植雾瘾草作为最大产业链.....

那名从小都被保护的太好，天真幼稚，会为了下人们的三餐，而主动将这片曾经绚烂的庭院舍弃的傻子。

如今失去了庇佑的羽翼。

——她的未来，简直是可想而知。

“不过......是该感谢啊。”

汉克等人已经来到了约定好的庭院前，已经看见准备好的桌椅。

他堆积肥胖的嘴角勾起的心想。

“如果不是那份善良，我们这些年来拙劣的谎言，恐怕也就只有她会信吧？”

“『因为其他领地的授意，导致这一季作物又被恶意压价，小姐，拜托请救救我们！其他人现在已经连三餐都吃不起了......』”

低下头，他看向这身原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穿过，还刻意弄脏做旧的破烂农民装。

将粗糙的质感摩擦，下意识想流露的不适与厌恶感收敛。

心中满意的想。

好了......依莱娅大小姐，请最后一次展现您那光辉璀璨的善良吧？

等到我们在拜尔伦家族立稳脚跟后，这片领地被蚕食殆尽，您失去容身之处后。嘿嘿，我们说不定我们还能.......

但没等汉克的遐想接续下去。

咚。

他听见了一阵轻响。

像是有谁，用屈起的指节，轻轻的敲击着木制的桌面。

不轻，也不重。

在这缭绕着失去光泽树叶的午后庭院，失却温度的残阳里，却仿佛落针般清晰。

“？”

包括眼神不以为然的修德尔，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向那声音望去。

那是一名少年。

黑色的短发，他穿着执事或是管家般的黑色衣装，年纪看起来也不过十八岁左右。

正常来说，他这年纪是撑不起这种正式的打扮的，因为没有风霜与经历，看起来会像是cosplay般的强装成熟。

然而这身黑西装穿在这名少年身上，气质沉稳而淡然，却修身得无比贴衬。

此时此刻。

在这本该是等待着霜月家继承人少女，关于商谈霜月领后续几年经营的凉亭内......

那名女孩并未如约出现。

取而代之的，却是这名不认识的黑发少年，像是没听见三人脚步似的，还在旁若无人的欣赏着这已然是逐渐凋零了的花庭。

“喂！你这家伙是谁？“

汉克语气恼火的沉声喝斥。

“这里可是霜月领内的领主庄园，是谁允许你进来的？”

今天这场交易，在他看来是事关自己未来身份的考核，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现在他都做好表演准备，正打算尽情展现自己的能力了。

但却是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小子出现。

在未来的上司修德尔面前——这不是打他脸？想让他难堪么！

听到喝斥。

仿佛休息赏花被人打扰了一般，那悠哉的黑发少年这才侧首看来，似乎还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汉克必须承认。

哪怕这些年，他托霜月领的关系，将自己的关系打入了北境贵族的社交圈内。

但在那些娇生惯养，基因良好人均出品俊男美女的人群里，他也很少见到，能像是眼前之人一样清秀而俊朗的少年。

五官帅只是一部分。

更难看清晰的......是那份说不上来，感受莫名的气质。

这少年墨染似的瞳眸看向汉克，但出现的却不是他意料中的惊慌。

而是......

似笑非笑的，玩味？

“哦。”

黑发少年开口了，他的嗓音和样貌一样，带着令人容易心生好感的温和。

他露出微笑：“你们就是那位大小姐所说，虽然这几年内频频受到外界打压。”

“但却仍然忠心不屈，竭尽所能替领地谋权益的汉克先生，以及里弗顿先生吧？”

说着，少年还笑了笑。

这让原本怒在心头的汉克，也不由得放松了几份恼火。

没办法，不管是哪个世界，有趣的灵魂是不是万里挑一先不论，但好看的皮囊那是真的百试百灵。

当然，也许是发现这少年的外貌后开始怀疑起他是不是惹不起的贵族，也占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因素就是了。

“既然认识我们，那还愣着做什么？”

一旁的里弗顿没注意到汉克微妙的疑虑，他只看到那件管家制服，心中已经将他擅自当成了庄园新来的下人。

习惯性的居高临下，不耐烦的开口命令。

“我们可是有重要的事来找依蕾塔大小姐商谈的，还不赶紧去通知她过来？”

“如果耽搁了的话，你能负的起责任么！”

汉克没来得及制止。

却只见少年平静的淡淡一笑。

“在一年半前，你，里弗顿以投资的名义在没有实地考察的情况下，决定了需要三个季度为代价的作物，特尔弗拉草。”

不疾不徐，他咬字清晰，声音在午后的轻风里温和的落下。

“这是最近十几年间才火起来的作物，因为可以给治愈药剂调味，在帝国中部以西成为了中高阶开拓者的热销品。”

“确实......这种新兴作物很有前景，虽然说种植需要耗费的成本不小，但透过公爵的渠道贩卖还是炙手可热。”

“然而，这种特尔弗拉草，却有一项还未广为流传，致命的缺陷......”

“如果在特定的魔力环境下种植，那么就会得到效果完全不同的物种，成为另外一种价值的素材。”

少年的语气随意，视线看着里弗顿，每一个字落下，他额头就渗出一层汗。

那高高在上的背脊好似也一下下被压弯，他的眼神逐渐转变的惊恐。

“当然，想知道这点，除了那种家中圈养专门研究法师的贵族外。”

“就只有意外，倒霉的投资者......才会因为『被打压』而亏钱了。”

“你觉得，你是哪者呢？”

“——将那批所谓的瑕疵品，以极低的价格抛售的里弗顿先生？”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少年从口袋里取出了纸张。

无数记载着本该销毁的交易细节，微卷的泛黄羊皮纸，里面字迹清晰的，都是一次次被隐藏起来的丑恶背叛。

少年淡笑着，令那些羊皮纸随风散落，逐一讲述出那些罪名。

从凉亭流泻的光映在他的侧颜，微微垂落的树叶洒落下斑斓的阴影，少年的面容被明暗交织，清秀而温和。

却令二人内心恐惧地如坠冰渊。

这时候。

一直还想保持自己格调，不愿轻易下场的修德尔终于坐不住了。

“真是可怜。”

贵族衣装的男人叹息了一声。

语气好似悲悯，视线俯瞰着坐在桌椅前年轻的黑发少年。

“我知道凛霜公爵遭逢不幸，依蕾塔小姐这些年都沉浸在悲伤里，这点确实是令人心生同情。”

“可是只因为如此。”

“她竟然已经走投无路到，必须雇佣了一名颠倒黑白，凭空臆测血口喷人的下仆吗？”

瞬间，浑身冷汗直冒的两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精神为之一振！

是啊......！

哪怕这些东西，现在都被拆穿了......但是那又如何呢？

这名不认识的少年，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怎么会在这种谁都一眼看出那少女已经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像飞蛾扑火似的出来搅局。

但是。

这里可是他们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地盘！

于内，他们对那继承人少女的天真与善良瞭若指掌。

过去不是都骗了她那么多次了吗？这次肯定也能轻松把她蒙在鼓里，她可是一直都很信任自己二人的。

于外，现在他们可是获得了拜伦家族的支持，还有修德尔这名三阶术者在此，始终都只有力量才代表了正义。

他们怕什么？

他们凭什么要怕！

一想到自己刚刚竟然被一个看上去还二十岁不到的少年，给吓的两股战战，汉克就恼羞成怒的感到胸口闷痛。

“哼，说得没错。“

“像你这样乱嚼舌根的家伙，为了避免败坏霜月领的名头，还是让修德尔先生替我们斩除......”他咧开嘴的想露出胜利者的笑。

然而。

汉克只听到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那少年好像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哎......说得也是，毕竟是那本全员恶人的小说，果然不适合我这样的和平主义者啊.......”

还没等汉克仔细去听。

少年平静而冰冷的声线，便在苍白午后阳光的花庭里随意落下。

“总而言之。”

“你们，还是先跪下吧。”

地上散落的纸张，那一笔一墨，以文字勾勒出背叛事实的羊皮纸，如粘稠的墨般幽暗的光彼此交错勾连。

就像是予以罪人的囚锁——

刹那间，就化作锁链的袭向了小心翼翼躲藏在修德尔身后的两人！

修德尔瞳孔微缩，他急促皱眉，数种急速且有效地解除咒法猛地发出，但却根本无法触碰到那些锁链。

仿佛烧红的铁烙肌肤，紧紧缠绕的锁链发出了肌肤烧焦的蒸汽。

咚！

沉闷的撞击声，骨头发出碎裂的重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在这苍白残阳下的华美庭院里回荡。

——【契约·裁决链索】，『所有非法窃取财产者，违反了契约，自当被持有者处以刑罚。』

“这是......契约系深渊权能？”

修德尔的神色惊疑不定，他眯起眼睛的重新审视黑发少年，语气沉声凝重，“你是，魔族......！？”

他看见了，那原本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如恶魔般精致优雅的双角。

当释放天赋术法，解除了伪装后，出现在了那少年的额前。

瞧见眼前的三人不是眼神清澈了，就是放下了端着的贵族架子。

苏洛轻吁了口气的耸了耸肩。

看？

当别人说你与魔族勾结了的时候，你最好真的与魔族勾结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