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九月带着夏末残留的炽热，将湖南第一师范的林荫道烤得发烫。
祈渊站在宿舍镜子前，扯了扯身上新买的黑色连帽卫衣。镜中人肩宽了些，下颌线在晨光里显得利落，曾经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消瘦下去，露出清晰的骨骼轮廓。
他抬手揉了揉头发，那是上周特意去大学城理发店剪的利落短发，碎发下的眼睛比从前更显明亮。
“哟，阿渊你这是要去参加校草选拔啊？” roommate赵磊叼着牙刷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忍不住调侃，“暑假在家偷偷吃了什么仙丹？回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祈渊耳根微热，转身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哪有，就是换了个发型。”他没说这个暑假他每天雷打不动地跟着健身APP锻炼，也没说为了学视频剪辑，他对着教程熬了多少个夜。这些改变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遇见江念挽之后，悄然开始生根发芽。
打开电脑，微信对话框里跳出江念挽的消息，是一张她在直播间的自拍。她穿着件淡蓝色的吊带裙，头发编成了鱼骨辫，耳坠是两颗小巧的银色星星，背景板上贴着新换的装饰——几只卡通丧尸贴纸。
「祈渊快看！我新买的贴纸，像不像我们上次看的《僵尸校园》里的造型？」
祈渊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回了个「很可爱」，又忍不住加了句：「今天直播主题是什么？」
「夏日后遗症大吐槽！」江念挽秒回，附带一个抓狂的表情包，「深圳还是好热，我想念长沙的秋天了呜呜呜。」
这句带着撒娇意味的抱怨让祈渊心头一动。他想起上次聊天时，江念挽曾半开玩笑地说：“要是哪天在深圳待腻了，就回长沙开个小奶茶店，门口摆个投影仪放丧尸片。”当时他只当是玩笑，此刻却忍不住在心里勾勒那个画面：阳光透过奶茶店的玻璃窗，她系着围裙在吧台后忙碌，墙上投着《甜蜜家园》的画面，偶尔有客人被吓得呛到奶茶，她会笑着递上纸巾……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走了，第一节课是老巫婆的近代史，迟到要罚站的。”
祈渊回过神，匆匆合上电脑跟了出去。走在校园里，他能感觉到偶尔投来的目光。
暑假前他只是个淹没在人群里的普通男生，没想到一个假期的变化，竟让他成了路人眼中的“风景”。这种被关注的感觉有些陌生，却也隐隐让他想起江念挽直播间里那些闪烁的礼物和欢呼——他想变得更好，好到能自信地站在她身边。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赵磊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快看，播音系的系花又在跟她室友念叨你呢。”祈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邻桌几个女生正悄悄朝这边看，见他望过来，又慌忙低下头，脸上带着窃笑。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有情况啊？”赵磊八卦地凑过来，“暑假消失了两个月，一回来就脱胎换骨，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祈渊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含糊道：“没有，就是想换个状态。”他不想过多谈论江念挽，那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秘密，像藏在贝壳里的珍珠，不想轻易示人。
下午没课，祈渊回到宿舍打开电脑，开始剪辑昨晚熬夜做的视频。那是他用江念挽直播间的片段和她喜欢的音乐混剪的短片，画面里她笑眼弯弯地唱着歌，配合着“棱镜”乐队的《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每一帧都经过他反复调整。他想等她生日时送给她，作为一个惊喜。
正专注地调整转场效果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江念挽的微信电话。他连忙接起，耳机里传来她略显疲惫的声音：“祈渊，你在干嘛呀？”
“在剪视频，”祈渊放柔了语气，“你刚下播吗？听着好累的样子。”
“嗯，播了三个小时，”江念挽叹了口气，背景里传来她翻动零食袋的声音，“刚才遇到个特别烦的大哥，一直在刷礼物让我唱他指定的歌，还是那种土味情歌，拒绝了好几次都不听。”
祈渊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又是追求者？”
“算吧，”江念挽的声音带着无奈，“深圳这边什么人都有，有的觉得刷几个礼物就能怎么样，其实挺烦的。不过也习惯了，反正我不理他们就是了。”
“你别太累了，”祈渊低声说，“要是遇到不舒服的情况，就下播休息。”
“知道啦，你怎么比我妈还唠叨。”江念挽笑了起来，语气轻松了些，“对了，跟你说个好玩的事，今天有个观众说我跟你头像有点像！就是你那个微信头像，不是个拿吉他的卡通人物吗？我头像也是个拿吉他的女孩，他说我们是不是情头。”
祈渊的心猛地一跳。他的头像是随便找的一个卡通图，没想到竟然和她的头像如此相似。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默契？
“是吗？这么巧。”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能是缘分吧。”
“嗯，缘分。”江念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里带着笑意，“对了，你剪什么视频呢？是作业吗？”
“不是，”祈渊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告诉她，“是……一个兴趣爱好，等做好了给你看。”
“好呀，我可期待了。”江念挽打了个哈欠，“那我不打扰你啦，我去敷个面膜休息一下。对了，今晚还看电影吗？我找了部新的丧尸片，叫《王国》，据说超好看！”
祈渊想起上次看《僵尸校园》时的紧张，又想起她昨晚在耳机里温柔的解说，点了点头：“好，几点？”
“老时间，十二点？”
“没问题。”
挂了电话，祈渊看着电脑屏幕上江念挽的笑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但很快，他又想起她提到的那个“刷礼物的大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他知道江念挽足够独立，也懂得保护自己，但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追求者，像无形的警钟，提醒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和现实的差距。
他打开浏览器，搜索栏里敲下“如何提升个人魅力”，跳出的结果五花八门。他耐心地一条条看下去，记下有用的建议：保持自信、培养特长、注重细节……这些看似空洞的词汇，在他心里渐渐有了具体的指向——他想变得更优秀，优秀到能让她在众多选择中，也能看到他的光芒。
晚上十一点半，祈渊准时打开电脑，登录视频网站。耳机里已经传来江念挽的声音：“祈渊你到了吗？我已经准备好爆米花和可乐了！”
“到了，”祈渊看着屏幕上加载的《王国》海报，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紧张。或许是习惯了江念挽的“人肉弹幕”，或许是心里有了更坚定的东西，那些血腥的镜头在他眼中似乎褪去了恐怖的外衣，反而让他更专注于剧情的发展。他甚至能在江念挽惊呼之前，先注意到镜头里隐藏的细节，然后得意地抢先说出来。
“你看那个侍卫的眼神，肯定有问题！”
“这个王妃的耳环在第一集出现过，是不是伏笔？”
耳机里传来江念挽惊讶的声音：“哇，祈渊你现在好厉害啊！都能当我的解说员了！”
“那是，”祈渊难得地露出点小得意，“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剧情，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屏幕上出现黎明的曙光时，窗外也泛起了鱼肚白。
祈渊揉了揉眼睛，发现江念挽又在耳机里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像小猫的呼噜声，规律地传来。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将电脑音量调至最小，静静地看着片尾字幕滚动。屏幕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少年人坚毅的轮廓。他想起昨晚搜索到的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就像在心里种下一颗太阳，从此万物生长，皆有方向。”
对他而言，江念挽就是那颗太阳。因为她，他开始留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开始逼迫自己克服恐惧，开始学习从前从不感兴趣的视频剪辑，甚至开始规划未来——那个有她的未来。
第二天早上，祈渊在朋友圈看到江念挽发的动态，是一张《王国》的截图，配文：“凌晨四点的丧尸片和破晓，还有比这更酷的熬夜理由吗？”下面有很多点赞和评论，其中一条格外刺眼：“挽挽太拼了，要不要哥哥明天给你送早餐？@江念挽”头像正是那个昨天在直播间刷礼物的账号。
祈渊盯着那条评论看了很久，直到赵磊喊他去上课，才缓缓退出微信。他走到镜子前，再次看了看自己。镜中的少年眼神明亮，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他知道，改变的不仅仅是外形。那些在深夜观影时萌生的情愫，那些因竞争者出现而产生的危机感，还有那份想要变得更好的决心，正在悄然编织成一张网，将他的未来与某个遥远的身影，紧紧缠绕在一起。
长沙的秋天即将来临，而属于祈渊的蜕变序曲，才刚刚奏响第一乐章。
他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远，也不知道前方有多少阻碍，但他清楚地知道，为了那个在屏幕另一端笑眼弯弯的女孩，他愿意成为更勇敢的追光者。哪怕此刻的他，还只是万千星辰中最不起眼的一颗，也想拼命发光，只为照亮她偶尔回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