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炼体

李陌辞那一声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涛沉寂多年的心湖中，激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让他的脸绽开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很淡，如同初春破开冰面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丝生涩，却无比真实。就好像积压了经年累月的阴霾与沉重，在这一刻被这少年的呐喊，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流露出了一丝光亮和暖意。

他眼中的冰寒，如同潮水般褪去，沉淀下来的、是带着一丝疲惫的温和。他没有再看李陌辞，而是转身朝着不远处和女童玩耍的少女微微躬身。

“多谢姑娘照看这孩子片刻。”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许沐有些意外李涛如此郑重的道谢，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摆了摆手：“举手之劳，前辈不必挂怀。”

“在我这里，”李涛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许沐，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没有举手之劳一说。点滴善意，也当铭记于心。敢问姑娘芳名是？”

许沐迎上李涛那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清澈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波动了一下。“晚辈许沐。前辈言重了，真的……无需回报。”

“许沐。”李涛缓缓点头，“好，我记下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自然地伸出手，牵起一旁正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大人说话的绿芽的小手。

“绿芽，”李涛低头，脸上那残余的温和瞬间融化成毫不掩饰的宠溺，声音也放得极柔，“今天跟着王叔和李哥哥，好不好玩呀？”

“好玩！”绿芽像只欢快的小鸟，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回答**：“王叔带绿芽吃糖葫芦！”她歪着小脑袋，“是李哥哥付钱的。”

“那我们去找你李哥哥好不好？”

许沐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无比寻常却又充满烟火气的温馨一幕——高大冷峻的男人微微俯身，无比自然地牵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女孩仰着脸，叽叽喳喳地说着童言稚语，男人眼中是毫不作伪的温柔。

她清冷的目光，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第一次清晰地、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涟漪的名字，叫羡慕。

一种……深藏于骨髓、连她自己都几乎要遗忘的，对平凡温暖的渴望。

“圣女。”

这抹涟漪与暖色，如同被无形的寒潮瞬间冻结！

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恭敬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身侧响起。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垂首肃立，双手恭敬地呈上一枚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玉简。

“找到有关于他们的信息了。”

那枚玉简如同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使许沐脸色瞬间绷紧

她没有看人影一眼，只是极其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嗯。”

冷硬，漠然，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

刚才那个因一丝羡慕而流露出一瞬间“人味”的少女，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目光淡漠的。

天玄宗圣女。

她伸出纤白如玉、仿佛不沾尘埃的手指，拈起那枚玉简，指尖没有一丝温度。目光投向远方，再无半分波动。

叮！

当！

哐！

几日后的清晨，村内的铁匠铺里，灼热的气息弥漫。炉火在熊熊燃烧，将空气都烤得微微扭曲。

一道只穿着粗布褂子、却满脸汗珠的年轻身影正咬着牙，用力抡圆了一柄比他脑袋还大的铁锤，狠狠地砸向砧台上那块烧得通红的顽铁！

每一次锤击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和四散飞溅的滚烫火星！他通红的皮肤上，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

与这挥汗如雨、热火朝天景象形成对比的是铁匠铺角落里，那两张舒服的竹制躺椅，以及躺椅上两个正悠闲的身影。

王山四仰八叉地歪在椅子里，手里抓着一把炒得喷香的花生米，一粒接一粒地往嘴里丢去。他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一壶温好的老酒。

李涛则坐姿端正些，手里捧着一杯清茶，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后啜了一小口

“呼……”李陌辞停下锤子，拄着锤柄，胸膛剧烈起伏。他抬起胳膊，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溅上的煤灰，顿时把自己抹成了个大花猫。

“李叔！王叔！”他喘着粗气，不满地瞪着角落里那两个监工，“这都连着抡了三天大锤了！胳膊都快废了！你们确定这玩意儿真有用吗？”他踢了踢那柄大铁锤，“我怎么感觉是给你们俩当免费苦力，白干活呢？”

他话音还没说完，王山的手腕一抖，一颗花生米，如同出膛的弹丸，啪的一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李陌辞的额头上。

“你这臭小子，懂个屁呀！”王山灌了一大口酒，没好气地骂道：“让你抡锤就给我好好抡！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涛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抬起双眼，扫过李陌辞那张写满抱怨的花猫脸，又缓缓扫过铁匠铺四周。

只见在铁匠铺的四个角落和墙壁的关键节点、甚至在炉子的边缘，都极其讲究地镶嵌着一块块散发着柔和光芒、品质纯净的灵石！这些灵石看起来是随意摆放，但隐隐构成了一座阵法。

“你王叔说的对，你懂什么呀。”李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炉火的噼啪声，“你以为这只是在打铁吗？”

他站起身，踱步到李陌辞面前，指着那些正不断散发出温和灵气的灵石说道。

“这叫作是炼体阵法，配合你打铁的动作可以更好的为你锻炼体魄，为你打下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盯住李陌辞，和蔼可亲地笑道：“我跟你王叔，可是把棺材本都给掏空了！你要是还敢偷懒的话，信不信我让你更痛苦呀。”

“现在，”李涛下巴朝那块通红顽铁扬了扬，一字一句的说道“继续砸！砸够九百九十九下！少一下，今晚就别想吃饭！”

李陌辞看着角落里那正源源不断供应着灵气的珍贵石头，又看了看李叔那张笑脸和王叔那肉痛的表情，缩了缩脑袋，虽然心里依旧觉得这跟当苦力区别不大，但终究是没敢再吭声。

“啊——！”

他悲愤地嚎了一嗓子，认命地再次抡起了那柄沉重无比的大铁锤，带着一股子的狠劲儿，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火星四溅。

李陌辞没注意到，他那酸胀的胳膊内，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流，正随着他每一次竭尽全力的锤击中，悄然滋生并开始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