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时刃认主

那只布满硅基纹路的左手，在穹顶之眼无数镜头的注视下，缓缓收拢。

凌夜转身，没再看一眼那片由五十个“自己”融化成的血肉沼泽。

无人机群并未追击。

它们的任务是记录，不是送死。

他沿着废弃的街道行走，城市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沦为空壳。

那只获得逻辑瘟疫抗性的左手，此刻正微微发烫。

银灰色的纹路下，并非血液在流淌，而是海量的数据流在奔涌、冲刷、重组。

这是从克隆体军团与逻辑瘟疫中榨取出的信息残渣。

突然，左手的食指指尖，一道银色纹路骤然亮起，投射出一幅微缩的星图。

星图中心，一个黯淡的坐标在疯狂闪烁。

一个地址。

它藏在逻辑瘟疫最底层的冗余代码里，是一个从未被穹顶之眼发现的后门，或者说……

是一个陷阱。

凌夜脚步不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去，还是不去？

未知等于风险。

不去，等于放弃一个潜在的巨大收益。

他不需要思考。

对于一个在刀尖上舔血求存的赌徒来说，最大的风险，就是不敢承担风险。

他抬起左手，看着那个闪烁的坐标，仿佛在看一张必将兑现的彩票。……

坐标指向的地方，是一片被世界遗忘的沙漠。

风是静止的，沙丘的形态万年不变，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成了一块琥珀。

沙漠的中心，并非绿洲，而是一片灰败的、违反物理学常识的建筑遗迹。

巨大的石制沙漏东倒西歪，有些高达百米，内部填充的并非沙砾，而是早已失去光泽的、结晶化的不明物质。

断裂的钟表指针像巨兽的骸骨，斜插在地面。

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仿佛永远不会被吹散的灰尘。

这里是时间的坟场。

凌夜踏入遗迹的瞬间，左手的硅基纹路发出的光芒便黯淡下去。

概念星核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冰冷而简短。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时序污染。】

【存在力锚定协议……受干扰。】

他走到一座倾倒的巨型沙漏前。

沙漏的玻璃状外壳已经布满裂纹，底座上，用一种从未见过的楔形文字，刻着一行模糊的字迹。

凌夜伸出右手，拂去积尘。

他的指尖触碰到那些文字的刹那，整个世界，猛然一颤。

风，开始倒灌。

地上的灰尘，违反重力般向上扬起。

下一秒，凌夜发现自己站在遗迹的入口处。

他刚刚踏进这里，左手的光芒刚刚黯淡，概念星核的警告刚刚响起。

一切，回到了数十秒之前。

第一次，是错愕。

第二次，是验证。

第三次，凌夜的眼神已经冷得像冰。

时间循环。

一个被动触发的、覆盖整个遗迹的Lv5级别特性。

他被关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笼子。

第四次循环。

凌夜站在那座沙漏前，没有再去触碰。

他尝试用暴力破坏遗迹，用定义扭曲空间。

【定义：此地空间结构破裂。】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间剧烈扭曲，然后……

一切恢复原状。

他再次回到遗迹入口。

【定义失败。代价：无。】

【原因：本地规则优先级高于定义。】

他被困住了。

每一次循环，都会抹去他造成的一切物理改变，将整个遗迹“格式化”。

第六次循环。

凌夜盘腿坐在入口，一动不动。

他强迫自己回忆每一次循环的细节，寻找那个变量。

沙漏上的刻字……

那行他还没来得及解读的古文字，一定就是关键。

第七次循环。

他再次走向那座沙漏，死死盯着底座的刻文。

他必须在循环重置前，用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强行破解这陌生的文明符号。

【以……血……为……刻度……】

【……方能……挣脱……永恒……】

循环重置。

第八次循环。

凌夜站在入口，眼神里再无波澜，只剩下解开谜题的疯狂与决绝。

刻度？

用血做刻度？

在这个一切都会被重置的地方，什么东西才能成为独一无二、不可磨灭的刻度？

不是石头，不是划痕，不是任何外物。

只能是……

他自己。

凌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左手，是半硅基化的新武器，不能动。

那么，只剩下右手。

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左手的指尖瞬间锐化，如同一柄手术刀，闪烁着冰冷的银光。

“噗嗤——！”

血光飞溅。

右手的小指被他齐根斩断。

剧痛如电流般窜入大脑，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死死盯着那根落在沙地上的断指。

循环，重置。

凌夜猛地睁开眼，他依然站在入口。

他立刻看向自己的右手。

小指……

不见了。

伤口平滑，仿佛天生如此。

成功了。

这个时间循环无法重置他身体本身的变化！

他的断指，成了第一个不被抹去的“刻度”。

第九次循环……

凌夜站在沙漏前，面色惨白如纸。

他的右手，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拇指。

九次循环，九次自残，九次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像一个最严苛的工匠，用自己的血肉，一刀一刀，在时间的标尺上，刻下了九个永不磨灭的记号。

当第九根手指的剧痛还未消散时，整个遗迹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

那座巨大的沙漏，从中间轰然裂开。

内部那些结晶化的物质瞬间化作齑粉，从裂缝中，一道刺眼的光芒迸射而出。

一把造型奇古的刻刀，悬浮在半空。

它通体由某种非金非石的物质构成，刀身之上，布满了宇宙星辰生灭的缩影，仿佛将一条时间长河压缩其中。

【时间刻刀】。

这是概念星核给出的名字。

凌夜伸出仅剩拇指的右手，想要去握住它。

可那把刻刀却化作一道流光，不等他反应，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姿态，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噗——！”

刀尖精准地没入心脏。

没有鲜血，没有剧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灵魂深处的绝对静止感。

仿佛他的心跳，连同整个宇宙的脉搏，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暂停。

一个宏大而悲怆的意志，顺着刻刀涌入他的脑海。

“此刻……即是……永恒！”

这句宣言，像是来自一个已经灭亡的文明，最后的悲鸣。

下一秒，剧变发生。

凌夜那只被斩断九指的右手，断口处不再流血。

取而代之的，是九点星光从血肉中绽放！

星光拉长、凝固，化作了九根长短不一、锋锐无比的半透明爪刃！

它们像是用凝固的月光铸成，爪刃的边缘，时间流速似乎都在扭曲。

【警告：生命体征异常。】

【心电图波形……逆转。】

概念星核的界面上，代表凌夜心跳的曲线，呈现出诡异的逆向波动。

每一次收缩与舒张，都与正常生命完全相反。

这不再是人类的心跳。

这是……

逆熵的烙印。

凌夜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

左手，是解析万物信息的硅基之爪。

右手，是撕裂凝固时间的星光之刃。

他付出了近乎残废的代价，却换来了执掌时间与信息两极的权柄。

他，正在一步步，告别“人”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