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骤雨疾风摧娇蕊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主宰她的生死?凭什么他要将她锻造成杀人的刀?凭什么他要将她最后一点作为“人”的价值都彻底摧毁、碾入泥泞?!凭什么他可以像丢弃垃圾一样丢弃沈承的真情,丢弃她仅存的一点可怜尊严?!

她蜷缩的身体猛地绷紧!指甲深深抠进身下锦被的丝绸之中,发出刺耳的撕裂声!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骤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光!那不再是茫然,不再是绝望,而是淬了剧毒的、如同受伤母兽般、欲择人而噬的冰冷杀意!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这一次,不是为了压抑哭泣,而是为了压抑喉咙深处即将冲出的、充满血腥味的、无声的咆哮!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混合着冰冷的恨意,形成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

死?

不!

她不能死!

她怎么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如同垃圾般死去?!

她怎么能让沈昭继续高高在上,如同神祇般操控着一切,践踏着真心,玩弄着人命?!

一个声音,冰冷、清晰、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在她灵魂的废墟之上,如同惊雷般炸响,盖住了原有杂音:

“我要他死。”

“我要沈昭……死!”

不是祈求,不是幻想,而是最赤裸、最冰冷的誓言!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复仇宣告!

紧接着,这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藤般蔓延:

“还有她……那个假仁假义的长公主!这个帮凶!这个用慈爱面具掩盖蛇蝎心肠的老妖婆!”

“所有……所有将我推入这地狱的人……”

“都要付出代价!”

“百倍!千倍的代价!”

这念头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流遍她的四肢百骸!驱散了麻木,点燃了力量!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傀儡!她是被仇恨唤醒的、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之魂!

叶妲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牵扯到身体的伤痛,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却恍若未觉!那双燃烧着冰冷毒焰的眼眸,死死地、如同锁定猎物般,盯住了桌上那枚在月光下散发着孤寂光泽的螭龙环佩!

玉佩?

同心?

呵……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扭曲的、充满了无尽恨意和冰冷算计的弧度。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第一次咧开了它的獠牙。

螭龙环佩……沈承的真心……

这被沈昭弃如敝履的东西,或许……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武器?

冰冷的恨意在她眼中疯狂翻涌、凝聚,最终化为两点幽深得如同宇宙黑洞般的寒星。那里面,再无半分属于“叶妲”的软弱与迷茫,只剩下被彻底扭曲后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毁灭意志。

月光惨白,映照着她坐在凌乱床榻上的身影。长发散乱,衣衫破碎,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然而,她挺直的脊背,和那双燃烧着冰冷毒焰、死死盯着螭龙环佩的眼眸,却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如同淬毒利刃出鞘般的锋芒。

心如死灰?

不。

灰烬之下,是足以焚尽整个世界的……复仇毒焰。

她,叶妲,从这一刻起,只为复仇而活。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惨白地铺在凌乱的床榻和叶妲挺直的脊背上。那双燃烧着毒焰的眼眸,死死锁住桌上那枚孤寂的螭龙环佩,仿佛要将它连同它所代表的欺骗与利用,一同焚毁。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又仿佛只过了一瞬。叶妲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逐渐沉淀,凝练成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实质。复仇,不是歇斯底里的咆哮,而是无声的、浸透骨髓的毒液,需要精密的容器去承载。

她动了。

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锈蚀了千年,她从那片象征着她被彻底摧毁的床榻上,挪了下来。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心直窜而上,却无法冻结她体内那团熊熊燃烧的毒焰。破碎的天水碧衣裙如同肮脏的裹尸布,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地,露出下面布满青紫指痕、吻痕和更多不堪入目印记的肌肤。这些痕迹,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地狱绘卷般狰狞刺目。

叶妲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体,没有羞耻,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这些伤痕,是沈昭暴行的证据,是她耻辱的烙印,但此刻,在她眼中,它们更是一笔笔刻在灵魂上的血债!是点燃复仇之火的燃料!

她需要清洗掉他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沉水香气息,洗掉他留下的冰冷触感,洗掉那场暴行带来的污秽感!但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净身”,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冷酷,洗去那个被彻底摧毁的“叶妲”的最后残骸,迎接这具只为复仇而生的躯壳!

她走到门边,并未开门,只是对着紧闭的门扉,用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命令的口吻,清晰地说道:

“备水。”

“沐浴。”

门外的回廊一片死寂。片刻后,才传来极其轻微、带着明显颤抖的回应:“……是,县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如同一个世纪。叶妲就那样赤身站在冰冷的房间中央,月光勾勒着她伤痕累累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如同一尊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沉默的复仇女神像。

终于,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以及两个丫鬟极力压抑却依旧带着恐惧的、细弱蚊蚋的声音:“县……县主,热水……备好了。”

“进来。”叶妲的声音毫无波澜。

沉重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两个穿着素净布衣、低眉顺眼的丫鬟,如同受惊的鹌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巨大的、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挪了进来。桶里是清澈的热水,散发着淡淡的、舒缓的草药清香。

她们的动作极其轻缓,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放下浴桶后,她们立刻退到角落最深的阴影里,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缩起来。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绝不敢往叶妲所在的方向瞟去哪怕一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丫鬟们知道,这位看似清雅柔弱的县主,是王爷亲自带来、长公主殿下“看重”的人。今夜王爷突然出现在此,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而房内……那浓烈未散的沉水香气、若有似无的、属于男性的凛冽气息,还有县主此刻赤身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绝望与某种冰冷暴戾的诡异气场……都让她们本能地感到了灭顶的危险!

她们是这深宅大院中最卑微的影子,深知一个道理:有些秘密,看见了,就等于死。她们不敢看叶妲的身体,不敢看床榻的凌乱,更不敢去揣测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只想尽快完成差事,然后像空气一样消失,祈求自己从未踏足过这个房间。

叶妲对丫鬟的恐惧视若无睹。她赤足走向浴桶。蒸腾的热气扑在她冰冷的肌肤上,带来一阵短暂的、几乎让她颤栗的暖意,随即又被体内更深的冰冷吞噬。她抬腿,跨入浴桶。

“哗啦……”

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身体。水珠溅起,落在她脖颈、胸口那些青紫的伤痕上,带来细微的刺痛。她沉入水中,直到水面没过头顶。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她,却洗不掉刻在灵魂上的冰冷恨意。她闭着眼,屏住呼吸,任由自己在水下沉寂。黑暗中,沈昭那张冷酷的脸、长公主伪善的笑容、徐姑姑刻薄的教导、沈承真挚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疯狂旋转、撕扯!

窒息感越来越强,肺部如同火烧。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边缘,她猛地从水中抬起头!

“哗啦——!”

水花四溅!

她剧烈地喘息着,水珠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惨白的脸颊、纤细的脖颈滚落,流过那些刺目的伤痕。她睁开眼,那双浸过水后的眼眸,非但没有变得温润,反而更加幽深、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黑色琉璃,里面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毒焰!

她拿起漂浮在水面的丝瓜瓤,蘸满了澡豆。然后,她开始用力地、近乎自虐般地搓洗自己的身体!从脖颈开始,到肩膀,到胸口,到腰腹……每一个曾被沈昭触碰过的地方,每一个留下他暴行印记的地方!

丝瓜瓤粗糙的表面摩擦着娇嫩的肌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那些青紫的痕迹在摩擦下更加鲜明,甚至有些地方被搓破了皮,渗出细小的血珠,混入水中,晕开淡淡的粉红。叶妲却恍若未觉,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而残酷的净化仪式!她要洗掉他的气息!洗掉他的痕迹!洗掉那个被玷污的、软弱的“叶妲”!

疼痛,成了她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方式,也成了滋养复仇毒焰的养料!

角落里的两个丫鬟,听着那一声声近乎粗暴的搓洗声,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们把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屏住,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引来灭顶之灾。空气中弥漫的草药清香,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血腥和绝望的味道。

叶妲的动作越来越用力,越来越快。水波剧烈地晃动着,映照着她扭曲而冰冷的面容。直到全身的皮肤都被搓得通红发烫,甚至有些地方渗出血丝,她才猛地停了下来。

她靠在浴桶边缘,微微喘息。水面上漂浮着被搓下的、混合着血迹的污垢和细微的皮屑。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颊边,唯有那双眼睛,幽深、冰冷、燃烧着毁灭一切的毒焰,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因用力搓洗而变得通红、甚至破皮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压抑不住的、冰冷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欲望。

“沈昭……”无声的毒誓,在她心海最深处,如同冰封的熔岩,缓缓流淌:

“今日之辱,他日必以汝之血洗之!以汝之骨铺路!以汝之魂……祭我湮灭之灵!”

“还有你们……所有将我推入地狱的人……”

“等着吧。”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再次沉入温热的水中。

这一次,不是为了清洗,而是为了冷却那足以焚毁理智的毒焰,为了将这刻骨的仇恨,如同淬火般,深深烙印进这具重生的躯壳的每一寸骨血之中。

水面上,只余下几缕乌黑的发丝漂浮,和一圈圈无声荡开的涟漪。角落里,两个丫鬟如同石雕般僵立,恐惧已深入骨髓。

熹微的晨光透过精致的窗棂,驱散了厢房内浓重的黑暗,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气息。叶妲蜷缩在冰冷的锦被中,身体每一寸筋骨都如同被拆散重组般酸痛难当,尤其是那些被粗暴对待过的地方,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尖锐的刺痛。昨夜那场冰冷的“洗礼”和刻骨的毒誓,如同烙印深深刻入灵魂,支撑着她残破的躯壳没有彻底垮塌。

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紧接着是丫鬟那带着恐惧、细若游丝的禀报:“县……县主,该……该起身用早膳了。”

叶妲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在晨光中不再是昨夜燃烧的毒焰,而是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封的幽潭。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毁灭欲,都被她强行压入这潭水的最深处,冻结成最坚硬的寒冰。她需要伪装,需要蛰伏,需要这具躯壳维持“清平县主”的表象,直到复仇的时机成熟。

她极其缓慢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到伤痛,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随即又恢复了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她看着地上那件被撕破的天水碧衣裙,眼神毫无波澜。自己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同样素雅但质地更厚实的月白色衣裙换上,动作僵硬却有条不紊。长发简单地挽起,用一支素银簪固定。她对着铜镜,看着镜中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带着淡淡青影的脸,抬手,用指尖蘸了点胭脂,极其仔细地、均匀地晕开在脸颊和唇上,掩盖住那份病态的憔悴,勾勒出一个温婉柔顺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