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04的秘密

他点开“陈思安”的文件夹。里面是极其详尽的资料:

职业档案:从警校优异成绩到参与的重大案件记录包括刚破获的“影梭”案细节,标注了“X信息源介入?”,详细描述了她的办案风格、技术特长(大数据分析)、性格特点(坚韧、正直、警惕性高)、人际关系(与养父母感情深厚,与同事关系良好但保持距离)。

生活轨迹:住址变迁,包括现在的暮云公寓8楼、消费习惯(简单、实用)、社交圈(狭窄,几乎没有亲密朋友)、兴趣爱好(射击、格斗训练)。

背景调查:养父母,也是退休老警察的详细背景,确认清白,她辗转多个福利院的记录,时间线清晰。

关键缺失:所有关于她亲生父母及童年失散弟妹的信息,一片空白!只有一张翻拍的、模糊的三人童年合影,正是陈思安桌上那张,以及一个备注:“极度执着于寻找失散亲人,多次利用警方资源私下调查未果。情感软肋?”

萧瑾的目光在那张模糊的合影上停留良久。照片上那个笑得缺了门牙的小男孩(小瑾),那个被大姐姐(安安)保护性地揽着的小女孩(小迁)……一种极其陌生又极其尖锐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冰冷的心防。

他猛地移开视线,仿佛被那纯真的笑容灼伤。

他迅速切换到“尹随迁”的文件夹,资料相对少一些,但也足够清晰:

职业档案:顶尖医学院法医病理学博士,学术论文,关于微量物证在高度腐败尸体中的应用,调入海津法医中心后的突出表现,包括昨晚青湾陶瓷厂案的精准报告,评价:“技术精湛,逻辑严密,极度冷静专注,物证构建能力超群,人际关系疏离,独来独往。”

生活轨迹:住址,之前的出租屋,现暮云公寓X楼、通勤路线、消费记录极为简单,几乎没有社交消费。

备注:“有轻微洁癖,疑似强迫症倾向,反复洗手?对强烈气味异常敏感排斥。”

背景调查:孤儿院长大,背景同样成谜。无亲属记录。备注:“极度封闭,无情感软肋线索。唯一异常:偶尔无意识触碰左耳后位置?需确认是否有疤痕等特征。”

照片:几张清晰的生活照和证件照,清丽沉静的面容,眼神疏离。

看着尹随迁档案中“无情感软肋”的备注和“左耳后”的疑点,萧瑾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法医,像一块没有缝隙的冰。

突破口在哪里?那道疤痕…如果存在,是否会是连接过去的线索?他需要近距离观察。

他关掉尹随迁的文件夹,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点开一个加密等级更高的子文件夹。里面只有寥寥几张极其模糊、甚至有些焦灼变形的老照片扫描件。

第一张:一对年轻夫妇的合影。男人萧正明戴着眼镜,斯文儒雅,笑容温和,眼神却透着一股知识分子的执拗。女人林晚秋温婉秀丽,依偎在丈夫身边,笑容幸福。

背景似乎是某个大学校园的草坪,照片右下角手写着:“正明&晚秋,新婚纪念”。

第二张:同样的夫妇,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两人脸上洋溢着初为父母的喜悦与紧张。

第三张:画面剧烈晃动、模糊不清。背景是冲天的火光和浓烟!隐约可见那栋熟悉的、低矮的砖石小屋被火焰吞噬的轮廓。一个男人的背影正奋力想冲进火海,却被灼热的气浪推开,身影绝望而扭曲。照片边缘,似乎有一只戴着深色手套的手在拉扯着什么……

萧瑾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闭上眼,但那炼狱般的景象——橘红的火焰、刺鼻的焦糊味、木材爆裂的巨响、女人凄厉的哭喊“孩子!我的孩子!!”、男人绝望的嘶吼、还有自己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和被人粗暴捂住口鼻的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吞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如同燃烧的余烬,所有的温情、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道德枷锁,在这滔天的恨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复仇!就是将那些躲在阴影里、享受着鲜血浇灌出的富贵的刽子手,拖入他们亲手制造的地狱!

陈思安?尹随迁?她们只是通往最终目标的路径和工具。

如果必要,他可以利用她们,也可以…牺牲她们。

血缘?在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中,所谓的血缘羁绊早已被烧成了灰烬!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甚至比之前更加冷酷、更加决绝。

他关掉了那个充满痛苦回忆的文件夹,仿佛关上了一扇通往地狱的门。

时间在冰冷的空间中流逝,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熄灭,沉入深夜的怀抱。暮云公寓内部也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新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午夜零点。

萧瑾悄无声息地从沙发上起身,此刻的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吸光性极好的特制工装服,脚下是软底无声的便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如夜行动物。

他走到客厅一面看起来毫无异样的高级灰墙壁前,这面墙位于公寓的西北角,与隔壁单元共享承重结构。

他蹲下身,手指沿着墙根与地面的缝隙极其缓慢、仔细地摸索着。指尖传来冰凉细腻的涂料触感。

突然,在靠近角落踢脚线的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

那不是灰尘颗粒,而是一个经过精心伪装、与墙面涂料同色的微型感应触点。

他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轻轻按在触点上。装置发出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微弱蓝光,扫过墙面。

几秒后,墙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解锁声。

萧瑾双手按住墙壁一块大约一平方米的区域,沉稳而均匀地发力。这块看似整体的墙壁,竟然如同一个设计精密的暗门,无声地向内旋转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漆黑、狭窄的垂直通道!

通道内壁是粗糙的混凝土,散发着浓重的尘土和霉菌混合的陈旧气味,与外面奢华的公寓形成地狱与天堂般的反差。

一架锈迹斑斑、仅容一人通过的垂直铁梯向下延伸,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萧瑾戴上头戴式强光探灯,调整好角度,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暗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沿着冰冷的铁梯向下攀爬,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地下室特有的土腥味和陈腐气息。探灯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通道壁上斑驳的水渍、蛛网。

这里显然是旧建筑未被改造的原始结构,与外面光鲜的世界彻底隔绝。

下降大约两层楼的高度,相当于现在公寓的4楼位置,通道到了尽头。眼前是一面厚重、布满灰尘和锈迹的深红色老旧金属防火门。

门牌早已脱落,只留下模糊的锈蚀痕迹,依稀能辨认出一个数字轮廓:“4…0…4”。

终于到了!

萧瑾的心脏,在冰冷的胸腔内,难以抑制地加快了跳动。二十年的追寻,无数次在噩梦中出现的场景,此刻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从工具包里拿出几件专业设备。

高灵敏度热成像仪对准金属门和周围的墙壁扫描,屏幕上显示出墙壁内部的温度分布图。大部分区域呈现均匀的低温蓝色,但在门框上方和右侧墙壁的特定区域,却显示出极其微弱、但明显高于周围环境的橙色斑块!

这通常意味着墙内有空洞或电子设备,比如老式传感器、线路在工作!

便携式探地雷达(GPR)调整到穿透混凝土模式,紧贴墙壁扫描。雷达屏幕上,绿色的扫描线扫过,在门后和右侧墙壁区域,清晰地显示出大面积的、不规则的深色阴影区域!

这代表着墙后存在空腔或结构异常!阴影的深度和形状,与当年旧建筑图纸上标注的“设备间及附属结构”区域高度吻合!

激光测距仪与声波探测器用激光精确测量门框与墙壁的尺寸和细微变形。同时,用声波探测器发射低频声波,监听墙壁内部的回声反馈。

在门后和右侧墙壁位置,回声显示出明显的“空腔回响”特征,与雷达和热成像结果相互印证!

电子锁探测仪靠近门锁位置,一个老式的、带转盘的机械密码锁,但锁孔周围有疑似改装痕迹,探测仪发出轻微的嗡鸣,指示灯闪烁红光!

“警告!检测到锁体内部存在微弱电磁信号源!疑似连接有隐蔽的报警或记录装置!”

萧瑾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果然有防备!

这不仅仅是一扇被遗忘的门,而是一个被精心伪装并设置了陷阱的禁区!暴力破门或尝试解锁,极有可能触发未知的警报,惊动某些他暂时还不想惊动的人,比如那个“阴影”,或者其爪牙。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布满灰尘的金属门板上。通道内死寂无声。他集中全部精神,试图捕捉门后空间的任何细微声响。

咚…咚…

一阵极其微弱、沉闷、带着某种规律性的敲击声,仿佛隔着厚重的棉被,从门板深处隐隐传来!

这声音…似曾相识,像极了陈思安之前听到过的、从上层传来的声音!但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从门后的空间内部发出的!是机械运转的余震?是管道热胀冷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声音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消失了,通道内重新陷入死寂。

萧瑾缓缓直起身,探灯的光束在深红色的金属门上投下一个孤绝而执拗的身影。他凝视着这扇阻挡了他二十年的门,如同凝视着仇敌的心脏。眼神中的冰冷恨意如同实质,几乎要将厚重的金属门板灼穿。

404的秘密,父母的冤魂,失散的真相…就在这扇门后。陷阱也好,警报也罢,没有任何东西能再阻挡他。

他需要更详细的旧建筑图纸,尤其是被撕掉的那一页!需要了解那个报警装置的原理,需要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进入计划。

或许…可以利用即将到来的“公寓幽灵”事件制造混乱?或者,引导那位敏锐的女刑警和那位能发现细微痕迹的法医,先一步去触碰这个“潘多拉魔盒”?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危险的计划雏形,在他冰冷的心中逐渐成形。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深红色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404大门,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他转身,沿着冰冷的铁梯,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重新回到那个属于“魔鬼代言人”萧瑾的、光鲜而冰冷的伪装世界。

暗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将通往过去的秘密通道,连同那沉闷的“咚…咚…”声,再次封存在黑暗的尘埃之中。

只有那冰冷的眼神和更加炽烈的复仇之火,在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无声地燃烧着,俯瞰着沉睡的城市和楼下那盏毫不知情的、属于猎物的灯火。

暮云公寓在夜色中沉静下来,白日里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零星的灯火,如同沉睡巨兽冰冷的鳞甲。

然而,在这份被精心维护的宁静之下,属于旧建筑的低语和不安,正悄然渗透进新住户的夜晚。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陈思安猛地从并不安稳的浅睡中惊醒。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路灯光,她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一种声音。

一种持续、沉闷、带着诡异规律性的“咚…咚…”声,穿透了楼板,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她的正上方——九楼?还是更靠近公寓核心结构的区域?

它不像是水管偶尔的“哐当”声,也不像邻居挪动家具的拖拽声。它更像是……有人在用钝器,或者干脆是用拳头,一下、一下,极其耐心地、带着某种固执的节奏感,在敲击着厚重的墙壁或地板。

每一声“咚”都带着沉闷的回响,如同敲打在空旷的胸腔上,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咚…(间隔约3秒)…咚…(间隔约3秒)…咚…”

陈思安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像一只在黑暗中竖起耳朵的猎豹。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包裹着自己,这能让她更专注于听觉。

她侧耳倾听,试图更精确地定位声源。

声音似乎不是来自正上方萧瑾那奢华顶层的中心区域(PH01占据整个顶层),而是更偏向于……公寓的西北角?

也就是她白天在电梯间隐约感觉墙壁接缝异常、以及她房间位置对应的上方区域。这个方向,似乎也指向了萧瑾公寓那面挂着巨大关系网的墙壁附近?

她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追踪者,贴着墙壁,在黑暗中缓慢移动,从卧室移动到客厅,又从客厅移动到靠近西北角的厨房。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墙壁内部似乎传来极其微弱的震动感,与那“咚…咚…”声的节奏同步。

那声音似乎更清晰了!沉闷的叩击感仿佛就来自墙壁内部,或者紧贴着墙壁的另一侧空间。那规律性的间隔,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固执,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咚…咚…咚…”

陈思安的眉头紧紧锁起,这不是普通的噪音!这声音的质感、来源的深度仿佛来自建筑结构内部,以及这固执的节奏,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管道维修?不可能在凌晨进行。

是楼上住户的怪癖?但萧瑾那个冷峻到极致的人,会在深夜有规律地敲墙?这与他的人设反差太大。

难道是……某种信号?或者是被刻意制造出来、掩盖其他声音的干扰?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白天对萧瑾的警惕和对公寓结构的观察(新漆掩盖旧痕、轻微异响)。一个念头闪过:这声音是否与萧瑾深夜的秘密行动有关?他是否在探索那个隐藏的空间(她联想到图纸缺失的“设备间及附属结构”)?这“咚…咚…”声,是探索工具发出的?还是……某种被困在夹层或密室中发出的求救信号?这个想法让她后背升起一丝寒意。

她迅速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了她严肃的脸庞。

她调出录音功能,将手机麦克风对准声音最清晰的墙壁位置。同时,她点开备忘录,快速记录:

时间: 01:47 AM (首次惊醒)

声音描述:沉闷,规律性“咚…咚…”,间隔约3秒。疑似来自西北角墙体内部或正上方(9楼/结构层)。

触感:伴随微弱同步震动。

环境:深夜,公寓极度安静。

推测:非正常生活噪音。可能与建筑结构异常(管道?夹层?)或人为活动(探索?信号?)有关。需持续关注。

她录了大约一分钟,那“咚…咚…”声依旧固执地持续着,没有丝毫变化。就在她准备尝试用更专业的声波分析软件进行进一步捕捉时——

声音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扼住了喉咙,那沉闷的敲击戛然而止。死寂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重新淹没了整个房间,只剩下她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刚才的声响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录音文件里那一段突兀的波形图,证明着它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