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坤的脚步踩在松软的枯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身后的蹄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在林间摇曳,映出骑兵们的轮廓。
卞坤的呼吸急促,肺部像是被火灼烧一般。他的脚步在湿滑的苔藓上打滑,险些摔倒,但迅速稳住身形,继续向前奔逃。密林中的树木越来越密集,枝叶交错,几乎遮蔽了月光。借着黑暗的掩护,卞坤穿梭在树干之间,试图甩开追兵。
骑兵头领看着密林,喝道:“下马追,他身上有伤,跑不远的。”
卞坤在密林中夺命狂奔,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伤口迸裂,鲜血渗进衣衫,在月色下洇出大片暗沉。身后,骑兵们下马后,如饿狼般紧追不舍,呼喊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似催命符。
卞坤的视线愈发模糊,体力即将耗尽,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
就在他摇摇欲坠之时,密林中忽然涌出一群黑衣人,瞬间将卞坤围在中央。
为首的那人看着脸上苍白的卞坤微微点头,对一旁的手下说道:“带他走,我来拦追兵。”
黑衣首领的弯刀在月光下划出弦月般的弧光,刀刃割裂夜风时发出的嗡鸣竟压过了追兵的呼喝。卞坤被两名黑衣人架着后撤,余光瞥见首领已经与追兵接刃。
“别回头!”
架着卞坤的黑衣人突然低喝,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卞坤的伤口在剧烈颠簸中再度崩裂,温热血浆顺着腰侧浸透粗布。
密林深处传来狼嚎般的哨音,七八个黑衣人从树冠间垂落,手中机括连发,箭簇织成死亡罗网,追在最前的骑兵捂着臂膀栽倒。
“是韩弩!”
骑兵头领挥刀劈开两支流矢,拉起那个栽倒的骑兵,声音里终于透出惊惶。
“撤退!”
卞坤的视线开始涣散,耳畔的厮杀声忽远忽近,意识沉入黑暗。
......
晨雾未散,渠口镇东头的槐树下已聚了三五成群的百姓。
卖蒸饼的刘二麻子支着油毡棚,铜勺在陶罐里搅得叮当响。“昨夜那阵仗可真吓人!”
布庄伙计张大眼蹲在青石阶上,手里攥着半张黍饼。“可不是!子时三刻我起夜,正瞧见一队骑兵举着火把往北街冲,那马蹄子溅起的火星子,能把人眉毛燎了。”
油坊陈寡妇挎着竹篮挤进人群,鬓角还沾着新磨的芝麻粒。“我家那口子当更夫的,说地牢方向飘来血腥气。”
“让让!都让让!”
两名小吏抬着浆糊桶挤过人群,新贴的告示上赫然画着卞坤的画像。刀疤从眉骨斜贯至嘴角,画像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官印。
陈寡妇踮脚指着槐树上新糊的麻纸,墨迹在晨露里洇出狰狞轮廓。“你们瞧这告示,刺杀朝廷命官,悬赏五十金!”
人群顿时炸了锅。卖草鞋的老汉哆嗦着扁担。“咱这地界三十年没出过通缉令了吧!”
陈寡妇的簪子戳在告示上簌簌发抖。“这刀疤都裂到耳根子了,夜里撞见还不得吓掉魂?”
刘二麻子插话道:“五十金呐!,够买下半条街的铺面了!”
布张大眼突然扯住陈寡妇的袖子,指着告示右下角的墨字:“这写着或知去向报官者,亦有赏金!你们说那人会不会还在镇上?”
陈寡妇甩开张大眼的手,说道:“不可能,昨夜那阵势,他能藏得住?”
卖草鞋的老汉用扁担戳了戳青石板缝,说道:“要俺说,这煞星估计早上了北边的野狐岭。那地方邪乎,十年前闹匪,官兵在岭上转了三日,连根毛都没摸着。”
蹲在槐树根下的货郎突然开口,他膝头摆着个藤编货箱,里头针头线脑叮当作响。“老丈这话说着了,今早我从野狐岭上过,见到吕大人带了不少人在那儿,地上落了不少弩箭,有几个还带着鲜血呢。”
一语言罢,人群顿时炸开锅。
野狐岭上,吕轲的鹿皮靴碾过满地腐叶,玄色官服下摆扫过沾露的蕨草,在枯叶堆里拖出蜿蜒水痕。
亲卫捧着箭簇上前,说道:“公子,共拾得七寸铁矢二十六支,确是韩弩所发。”
吕轲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用绢帕裹着指尖,拈起半截折断的箭杆,说道:“再随便搜索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去。”
亲兵们拖着佩刀在灌木丛里胡乱拨弄,刀尖挑起的腐叶扑簌簌落回泥地。有个年轻卫兵突然顿住,枯枝下分明压着半片染血的麻布。
“头儿!这有...”
“聒噪什么!”
领队的络腮胡一脚踢散枯枝堆,麻布瞬间被泥浆吞没。“野狐岭多的是山民遗落的破布!”
吕轲背着手站在山石旁,听着身后刻意加重的翻找声。当某个卫兵不小心踢飞了嵌着箭头的树桩,他适时轻咳一声:“回吧!”
晨雾散去,吕轲已回到镇上的府邸。
魏鞍从影壁后转出,铠甲上还凝着夜露,显然彻夜未眠。“公子!”
吕轲将箭簇抛给魏鞍,说道:“派两队人马沿街巡查,尤其进出口、名宿和驿站。”
魏鞍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吕轲忽然又补了一句。“叫弟兄们睁只眼闭只眼,若见着生面孔...放他们进来。”
魏鞍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多问。
魏鞍带着人巡视街道,他的副手怀毅在镇口挨个盘查货担,镇外斜对角的茶铺檐下,三个戴斗笠的客商低头啜着粗茶盯着镇口方向。
亲兵注意到那抹异样的视线,凑近怀毅耳边,手指向茶摊问道:“头儿,要抓吗?”
怀毅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转身说道:“到换班时辰了,滚去皂房把那班懒虫揪来。”
待王五叼着牙签晃悠过来时,怀毅的披风已卷着晨雾消失在巷尾。
这老兵油子接过铜牌往腰带一别,佩刀鞘敲得货担砰砰作响。“这腌菜味儿能熏死个活人!”
说着王五忽然用刀鞘尾端挑起货箱草帘,但眼神却盯着那个大汗淋漓的货郎。“看你那紧张的样子,这里面莫不是藏着违禁之物?”
货郎堆笑时眼尾皱成菊花,袖中递出个布袋。王五的刀鞘顺势一压挡着身后的视线,袋子迅速落入他掌心。
“军爷说笑呢,都是给一些日常的用物罢了。”
王五的拇指在箱盖缝隙随意一划,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走吧走吧,别挡着道。”
茶铺上的那几人一见此情况,立即起身混入排队进镇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