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宫暖阁内，春风时而和煦时而料峭。
见到太子和张华进来，一个小黄门正俯身炭盆前，用铁钳拨弄烧焦的粟米饼！
崇祯指了指：
“张大人可尝过此物？”
张华摇摇头。
“那是昨日从难民手中换来的‘土杂粮’”
崇祯示意那小黄门走开，并亲手接过那铁钳，夹住那粟米饼！
“人若久食，腹胀如鼓而死。”
说罢，崇祯将黑硬的饼块递到张华面前，“尝尝？”
张华默然，但还是用袖子，接了过去，非常生硬。
只见一个掺杂着泥土的黑黄泥饼，张华用嘴吹了吹，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
“咔嚓！”
那坚硬之感，瞬间震得张华牙齿连连吃疼，一抔泥土入肚子，味同嚼泥，就连张华都忍不住吐出来：
“咳咳咳！这哪里是人吃的东西？”
崇祯起身，推开雕窗，任由春风驶入：“这几日，本宫的侍卫见朱雀门外，有妇孺为了乞活，掘鼠而食，白马寺内更是有人易子而食，对于流民来说，这饼已经是最好的食物了！”
显然，崇祯做足了功课，先是在式乾殿大方地承认只要大考不过，就自动退位，然后私下安排阿财和孟观准备这些食物，最后自己先是与张华从军事，政治等慢慢来吸引这个睿智的老者。
张华的内心有了松动，
“囊日，这太子哪里管这些民生？有流言说，太子听到流民无以为食，只能啃树皮，掘草根，这太子很是惊讶便问随侍的小黄门和宫女，这先闹饥荒的平民没有饭吃，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样的人作为储君，怎么对得起这天下苍生？所以自己也是不遗余力地支持更换储君。
现在看来，他怎么能知道这些流民所食的饼？这实在颠覆了自己的想象？倘若太子是个爱民如子的储君，那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拥护齐王呢？”
崇祯见张华不做声，陷入了沉思，为了继续让张华惊讶，崇祯坐到炭火旁，继续询问：
“今日在朝堂，听说杜预早已拨款给了司隶校尉，听说银两整整达到了五十万两白银，为何流民过得如此艰辛？据传言，那太仓令以‘存粟百万石以备军需’为由，不肯发放粮食，对吗？”
张华依旧默然和心惊，伫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耳边传来崇祯的许多疑问。
“那洛阳城那么多米店，都没有没有米吗？五十万两白银折合米有多少石？那流民才有多少人？”
崇祯越说越激动，不由得想起在大明之时的场景，
“按照《大明律》，只要贪污超过六十两就是死罪！到时辽东流民泛滥，自己也努力平定，放下赈灾粮饷，奈何蠹虫太多，放下去的几十万两银子，分到难民手中，所剩无几，更可恶的是，这群官员竟然欺上瞒下，愚弄朕多年，实在可恨！这样的场景，不会再让他出现了！”
张华见太子义愤填膺，仿佛自己是流民一般，脸色也为之动容，立刻跪下来道：
“太子，其实老臣有了对策，还请太子与臣斟酌一番！”
崇祯发现自己也有些失态了，立刻问：“请说？”
“太子可曾听过‘给客制’？”
崇祯摇头。
张华解释：“这‘给客制’便是把流民变成世家大族的佃户，也就是部曲！”
崇祯的眉头微微皱起：
“成为士族们的奴隶？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洛阳就是为了成为奴隶？”
张华见了崇祯不悦，挪步上前：
“是也不是！所谓的佃户是租赁世家大族的田地进行耕种，而平民则是拥有自己土地，成年男子往往拥有七十亩左右！”
炭火烤得崇祯的脸上有些发红，但显然张华没有注意：
“那么为什么不给土地给这些流民，而是让他们成为佃户，听说这佃户土地上所生产的粮食有百分之七十是地主的，有的更甚，百分之九十是大族的！”
二人就关于“佃户”和“平民”相互争论起来。
“太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张华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一般，他没有把崇祯当成太子，而是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观点全部说了出来，仿佛一个许久没见的朋友;
“这佃户的农具，牛，犁耙等都是地主提供的，而作为平民的话，是要自己购买的，一旦朝廷分地给你了，不管那块田土有没有人耕种，你都要交税的。身为流民，他们哪里来的钱财？”
崇祯也拉着张华，靠近火堆，那通红的炭火，时不时还发出“啪啦”的声响。
崇祯问：“朝廷的五十万两白银呢？”
张华没有再避讳，也没有拘礼，而是慨然道：
“太子，看似巨大一笔数字，这其中要过司隶校尉，早已锐减一半了，再到下层的官吏手中，便只剩下一些汤汤水水了，有的甚至逼迫流民去要财物。”
崇祯大怒，“蠹虫！蠹虫！蠹虫！”一把扔掉手中的钳子。
砰！
钳子通红的火星与地下摩擦出了一丝丝碎星！
门外的阿财听到，立刻上前询问！
“没你们的事！”
崇祯脸上余怒未消，心想：按照张华所说的，或许这“给客制”也是无可奈何的制度了！
“还有其他的吗？”
崇祯有些不甘心，这个制度施行下去，不就是逼着李特他们造反吗？
“还有！”
张华继续拱手：
“让流民充役！”
“充役？”
“正是！昔年杜预曾任荆州刺史，便上表修漕运，发民充役，当时有数万人前往荆州；现在荆州刺史羊祜，也征民修船以及征兵平吴，倘若这些流民愿意，这也是一条去路。”
崇祯点头，“自然不能让他们不劳而获，毕竟大多数流民都是为了一口暖饭而已！但有些取巧的人，也掺杂在流民中分一杯羹！”
思虑片刻后，崇祯忽然道：
“张大人，本宫有三策，你且听一听，不知可行不可行？”
“太子请说！”
崇祯没有再烤火，而是站起身来，来回踱步道：
“其一，请尚书台颁《流民编户令》，凡入洛阳者，按籍分送南阳、弘农等郡荒地屯田，官府贷给种子耕牛，三年免征。”
“此策汉末曹魏曾行，然如今世家占田...”
张华一听，犹豫了，而太子早已抽出一卷帛书：
“所以其二，请张大人联络弘训太后，启禀皇上，以‘为先帝祈福’之名，征用永宁佛寺囤积的米粮，带入白马寺内进行祷佛禳灾，管他是哪个世家，也不敢拦太后礼佛的功德。是不是?而且，还有助于，平息难民被屠杀的怒火，这是不是一举两得？”
张华瞬间醍醐灌顶，并对太子提出的建议大为赞赏，内心又对这太子敬重了几分！
“太子圣明，这老臣确实没有想到，想不到太子才年方十五，便能出此奇策，实在文王在世，武帝重生，臣汗颜呐！”
崇祯笑道：“想不到张大人也学会了溜须拍马这种功夫！”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半响过后，张华继续问：
“那其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