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假意改信，将来再悔过(二合一)

在瑞典国王的会客厅里，年轻的炮兵中尉约翰·古斯塔夫·列纳特，焦急的等待着接见。

到王室的仆人点上水晶吊灯的蜡烛时，一位戴着眼镜的绅士夹着文件推门而出，匆匆离去。跟在后面的是位稍微老一些的军官，他告诉列纳特，可以进去见到国王了。

古斯塔夫·列纳特点点头，攥紧拳头，暗暗的想，一定要在国王面前出人头地。

他还记得他那早已躺在棺材里的祖父，是位实行过割礼的犹太人，在那场席卷荷兰的郁金香狂热破产后，只身来到瑞典，靠着当地人还未领教过的小手段，成为远近有名的放贷人。

可惜的是，在瑞典这个排外的穷乡僻壤，钱袋子里的财富不能为列纳特家族带来安全感。家财万贯的列纳特祖父，走在路上时仍能感受到瑞典人眼里毫不掩饰的敌视感时，他就决定让欧洲自己的后代改信路德宗，参军打仗，成为纯正的瑞典人。

到约翰·古斯塔夫·列纳特的这一代，列纳特家族逐渐洗去了身上的铜臭味，小列纳特年纪轻轻，就在家族人期待的目光里成为炮兵中尉。

只需要赶上一两场像布莱登菲尔德和吕岑这样的大型会战，侥幸的在枪林弹雨里活下来，获得战功，或许就可以受封瑞典贵族，成为被人尊敬的上流社会的一员。

稍加修改族谱，数代以后，人们就将彻底忘记列纳特家族的犹太起源，以为这个家族自远古时代，就已经是领导瑞典人的那些战士家族之一，过去、现在、未来都保持着尊贵与荣耀。

“你就是列纳特，对吧？”

卡尔站了起来，将椅子往后一推，走到列纳特面前，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是的陛下，我是约翰·古斯塔夫·列纳特，炮兵中尉，在许多团里服役过。”

列纳特自豪的挺起胸膛，蓝色军服前的扣子，淡淡的反射着火烛的光芒。

“我相信我的军官们，他们让你年纪轻轻就晋升为炮兵中尉，要么说明你精通炮术，要么善于指挥炮兵，是吗？”

“陛下双倍的正确，我又会炮术，又会指挥炮兵。”

“那就再好不过了，”卡尔欣赏的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可是，我要交给你的任务，是要教别人炮术和炮兵指挥。”

“陛下……真的交给我这样重的任务吗？”

列纳特的神色中带着犹豫，他渴望接受国王的任命，为祖辈带来名声，又不想搞砸国王的事情，否则列纳特家族在成为名门望族前，就因为他增添了一件劣迹。

“不是让你去教荷兰人或者德国人，是让你去教土耳其人，”卡尔平易近人的说道，“你只需要让土耳其的炮兵同波兰人、俄罗斯人那样好就行。你可以做到吗？”

“当然可以做到，人人都知道，俄罗斯的炮手还不如阿姆斯特丹的烟火商会摆弄火药，瞧着我指挥土耳其人把俄罗斯人都炸上天！”

列纳特拍了拍胸脯，笃定的说，随即，他又问道：

“陛下，请告诉我土耳其人在哪，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教他们用大炮的。”

“土耳其人在哪？他们当然在罗马尼亚，在小亚细亚。”

卡尔十二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在小亚细亚……”

列纳特呢喃道，他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看起来已经停止了思考。

片刻后，列纳特才消化了卡尔的命令，略带惊恐的问道：

“陛下真的要我去亚细亚吗？我听说，土耳其人都是吃着生肉长大的野蛮人！让我和他们一起，他们会吃掉我的。”

“土耳其人哪有这么野蛮！这都是德意志人和波兰人的谣言罢了。”

卡尔笑着说道。

他告诉列纳特，也许不必去亚细亚，在君士坦丁堡待着就行，在那里，列纳特要取得苏丹或者大维齐尔的信任，改组土耳其人的炮兵，对抗俄罗斯人和波兰人。

当然，要取得土耳其人信任，存在着小小的困难。毕竟他们的文化、宗教都与欧洲迥异，十分的排外。特别是土耳其的耶尼切里，怎么会接受欧洲基督徒的指挥？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作为皈依者混入土耳其军队，再将技术交给他们。

“你得改信他们的宗教，”卡尔拍了拍列纳特的肩膀，“不必担心，将来再悔过就可以。”

“可是，可是……”

列纳特心里仍然存在着疑虑，就算将来人们忘记他的祖先是犹太人，也会记得在约翰·古斯塔夫·列纳特这代，割过礼，裹上白色头巾，为异教徒的苏丹服务的吧！

“不必担心，你去土耳其只是暂时的，等回来后，我将封你为瑞典贵族。”

听见卡尔国王郑重的承诺，列纳特下定了决心，去土耳其闯出一番天地。

…………

在伊斯坦布尔的所有人，土耳其、罗马人、亚美尼亚人或是犹太人都知道，自那位被德意志人称为“高贵的骑士”的欧根亲王在森塔打败上国的军队时，御驾亲征的苏丹穆斯塔法二世隔着河，亲眼目睹了这场杀戮，便临阵脱逃，扎进伊斯坦布尔的温柔乡里，终日或是在埃尔迪内的皇家林场里狩猎，或是与美酒作伴，一醉不醒。

自那以后，穆斯塔法二世再也不愿意听到战争的消息了，当一位阉宦告诉他欧根亲王深入波斯尼亚腹地，洗劫萨拉热窝的消息时，穆斯塔法二世毫不犹豫让刽子手割去这个可怜人的舌头。

感谢神的保佑，苏丹不问政事，反而倒是使饱受战乱的上国出现了一丝希望，因为大维齐尔侯赛因帕夏，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对他指手画脚了。

侯赛因帕夏，全名为阿卡姆扎德·科普鲁卢·侯赛因帕夏，从他的名字里可以看出，他正是多次执掌相权的科普鲁卢家族一员，那位众所周知的卡拉·穆斯塔法帕夏，是他的近亲。

自维也纳战役和斯兰卡门战役的惨败后，奥斯曼苏丹一度失去对科普鲁卢家族的信心，可当苏丹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土耳其的颓势时，又想起科普鲁卢家族来，再度任命侯赛因帕夏作为大维齐尔。

就像前几任的科普鲁卢家族大维齐尔一样，侯赛因帕夏严厉的执行法律，打击贪腐。这不代表他像家族的先祖一样，只是希望将上国的制度恢复到塞利姆和苏莱曼那时候，以为只要恪守过去的传统，就能重振帝国。

相反，侯赛因意识到，世界正在改变，上国必须采用新的技术、新的制度，才能对付西方的法兰克人，自然，那些期望依靠传统维持他们生活的教法学家与耶尼切里们，不希望看到侯赛因实行变革，总是暗自里的反对。

侯赛因并不惧怕这些保守派，在首先在保守派薄弱的海军进行了改革，像英国人和荷兰人那样，建造帆船，代替桨帆船。改革迅速取得了成效，阿尔及尔的哈吉·侯赛因·梅佐托洛帕夏指挥着海军，在爱琴海打败了威尼斯舰队。

陆军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侯赛因帕夏在阅读史书时，读到穆拉德四世苏丹被造反的耶尼切里勒死时，总是暗暗感叹变革之艰难，还好，极北方的瑞典——在侯赛因眼里是个终日被冰雪封冻，有整整半年没有白天只有黑夜的国家，居然主动愿意帮助上国，这确实大大提振了侯赛因帕夏的信心。

至于自大的路易十四统治的法兰西王国，虽然表面上有着与上国长久的友谊，侯赛因帕夏却知道，法国国王只是希望用土耳其牵制哈布斯堡家族而已，只要法国和哈布斯堡家族重归于好，他们就会暂停同土耳其的技术援助，甚至还会为了搏得美名，偶尔还派遣军队抗击土耳其人。

侯赛因想，瑞典或许能长久的和土耳其展开合作，毕竟瑞典是信奉路德宗，与土耳其交往不存在心理负担或外交负担。

就在靠近金角湾，被人们称为“崇高的朴特”的大楼里，侯赛因帕夏不分日夜的处理着公务。今天，他先是同位负责外务的法纳尔区罗马人交谈，要求在同奥地利的停战谈判中争取尽量优越的条件。

接着他又同土耳其文士们讨论税收问题，在侯赛因帕夏刚上任时，文士们以为这位新任大维齐尔实在有点异想天开，因为他既要提高税收，以供给前线所需的军费，又要减税，减少人民的负担，使他们在长期的饥荒和战争中缓一口气。

令文士惊讶的是，经过努力，“增加税收”“减少税负”这一看起来互相矛盾的政策，都被施行的很完美，因为侯赛因帕夏坚持不懈的核查账目，打击那些将税收中饱私囊的官员，这样增加国库收入的同时，又降低底层民众的负担。

现在，“崇高的朴特”内，所有职员都打心底里佩服这位维齐尔。

“烟草和咖啡是底层民众的必需品，我们要将针对其征收的消费税再降低十分之一。”

侯赛因帕夏又像往常那样，用着坚定而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忽然，门庭外传来吵闹的声音，随后，一名耶尼切里一路小跑，走到侯赛因面前。

“....帕夏，帕夏，有人要见您！”这位耶尼切里气喘吁吁的说道。

“这时候见我？”侯赛因帕夏的眼神中闪过出丝怀疑，“是瑞典人提前到了吗？”

“不，不是的......是请愿的神学生！”

话音刚落，一群穿着白色长袍，裹着头巾的年轻人冲进庭院。原本在忙碌着的文士，见着行事不妙，丢下文牍与笔，夺路而逃。只有侯赛因帕夏一人，不慌不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卖国贼！你会下地狱的！”

“就是你向异教徒出卖腚眼子的吧！”

“唾！自从法蒂赫从罗马人那里征服君士坦丁堡以来，出过你这样向法兰克人卑躬屈膝的大维齐尔吗！”

侯赛因只身孤影的站着那里，听着神学生们的辱骂，等学生们的愤怒平息出来，他才冷冷的说道：

“我听说你们是来向我请愿的，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出你们的要求。”

神学生面面相觑，直到有位比别人还稚嫩的多的面孔，推开拦在前面的众人，对侯赛因帕夏高声说道：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你这个叛徒停止和法兰克人谈判。按照神的律法，上国不能向异教徒割让土地，可你居然想用匈牙利，和德国的皇帝换取和平！”

侯赛因帕夏笑了笑，眼神中毫不掩饰他的蔑视。

奥斯曼军队被欧根亲王打得落花流水，整个匈牙利都被德国人占领，现在不赶紧停止恢复实力，要等到君士坦丁堡被德国人占领，才知道要和平吗？

“你们所有人都这么想吗？”

“对！在从德国人那里夺回匈牙利前，我们决不允许朴特和异教徒签订停战协定！”

狂热的人群不约而同的说道。

“既然你们是学神学的，那你们也一定知道，按照律法，所有信仰神的男子，在抗击异教徒时，都要参军服役的对吧？”

侯赛因帕夏故作疑惑的问道。

“那....那只是对于普通民众罢了，我们负责教导民众，所以不应该上前线。”

神学生们稚嫩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上前线？我不要你们上前线。我只是听说，我们的加齐太害怕德意志人如同雷霆般的齐射了，纷纷从军队中逃离，前线一溃千里，你们只需要同他们讲讲神的律法，要他们回到前线和德意志人血战到底，就可以了，”侯赛因帕夏冷笑道，“来人，将他们都抓起来，送到维丁的军营里去！”

“不！你不能这样！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很快，在侯赛因帕夏豢养的私兵帮助下，再也听不见神学生们的叫喊了。

“大维齐尔，瑞典的使团，已经等着您很久了。”这时，才有人提到瑞典人的事情。“他们好像......受到了点惊吓。”

“他们以后会习惯的。不像欧洲的国王们可以专制的统治着臣民，在土耳其，不是这里请愿，就是那里游行，每个咖啡馆和水烟馆都在策划着起义。”

侯赛因帕夏自嘲般的苦笑道。

“现在，让我们看看瑞典的朋友，为我们带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