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王保长叹一声，接着说道。
“小时候，总想着长大了生活就容易了，后来真的长大了，才发现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容易，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千疮百孔，为了家人，大多数人都在咬着牙，熬过了一天又一天难捱的日子…”。
虽然这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鸡汤，但古人哪懂这些啊。
而且不管再老的鸡汤，只要用的应景，效果还是会出奇的好，最起码眼下王保说这话时，自己也是唏嘘不已。
宋刚依然沉默，但神色明显已经黯然下来。
“所以，我说如果…如果但凡还有一线生机，我们还是一定不要让自己往绝路上走，毕竟家人都是无辜的…”，王保如是说道。
“你倒说的轻巧，生机在哪里？朝廷的旨意就是斩草除根，难道你会为了我们而违抗上令，与朝廷撕破脸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宋刚看着王保，近乎戏谑的问道。
“这就要说到刚才你的那些疑问了，你可曾真的想过我为什么要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与你结拜为兄弟？”。
“按常理来说，如果我早知道你们是这样的结局，我是不是应该离你们这群倒霉蛋尽可能远一些才安全？难道我就不怕沾上你们，事后被朝廷清算问罪？”。
“或者说，我跟你结拜兄弟就是为了稳住你这么简单？我凭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稳住你？”。
“如若我真的有心谋害与你，任凭你戚家军再厉害，我即便不作准备，临时起意集结三营近十万人马，还拿不下你们？即便真的拿不下，我向朝廷借兵，就算你戚家军有通天的本事，我用尸体堆都要把你们给活埋了”。
“还是说，你觉得我没有这个本事？”，王保的话讲的很直接，赤裸裸的威胁。
“你…！”。
“既然这样，那你所作所为到底又图了什么？”，宋刚不解。
“图了什么？”。
“图了救你们，图了不要上千的家庭白发人送黑发人，图了不想民族英雄就这么凄凄惨惨的没落，上辈子我没这个能力救自己，这辈子既然有了，那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先救了你们…”，王保笑着冲宋刚说道，但话里话外确实是带了真情在里边。
“真的…真的还有转圜的余地吗？”，对于王保的话，宋刚不敢置信，但听到对方有救自己的想法，话音里还是带了些激动。
“这个嘛…我暂时也还没理出个头绪出来…”，王保尴尬一笑。
宋刚本来燃起的希望，瞬间又灭了。
“但是，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最好，一个最坏，你想先听哪个…？”。
宋刚眼神一亮，忙着问道：“啥？”。
果然是不懂风情的大老粗！
“最好的是…我再去兵部疏通疏通求求情，就说你们愿与北军一样，不再执着于四十三两的俸银了，看看能不能就不要杀人了…但难就难在你能不能回去做通你那帮虎狼之师的工作…”。
“最坏的是…兵部那里如果确实说不通，那就看能不能少杀一点，起码把大部分力量都保存下来…但这个难就难在如果真的要杀，那杀谁？”。
王保讲的两个主意，连他自己都觉得很难。
这简直就是把人性放在火上烤。
但是还有比这更好的主意吗？
宋刚很认真的在听，待王保说完，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如果真的要杀人，那杀多少合适呢？”。
“啊？”。
“你这人怎竟如此悲观？为何不往好的方面想一想…”，王保都愣住了。
“好的方面？可能吗？就凭您几句话，就能改变皇帝老子的心意？堵住满朝文官的嘴？鬼都不信！”。
“咳咳…”，王保尴尬的干咳了几声。
“噢，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大人不要多想…”。
“卑职也明白，自戚将军失势离世之后，我戚家军旧部就成了朝廷的疥癣之疾、心腹之患，满朝文武无不欲除之而后快，如非我等还有一战之力，可能早就被朝廷除名了…”。
“此次朝廷以鼓噪造反为由，欲对我等动手，无非就是拿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找个由头开刀罢了，卑职都懂…”。
“自打看了这将令，卑职就没想过我等能全身而退…但适蒙此等劫难，大人不惧收我为弟，想法设法替我解围，无论今后何去何从、是死是活，小弟及三千人马定唯大哥马首是瞻，死生与共！”。
宋刚说完，双膝跪地，深深一拜！
“二弟，见外了，见外了…赶紧起来，你我既是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哥定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王保慌忙起身，赶紧把宋刚给搀了起来。
“大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小弟愚钝，只会打仗，不会揣摩上意这些花花肠子…所以，您也给我交个底，如果真的要杀人见血才能平息朝廷怒火，你觉得杀多少合适…？我心里也好有个底…”，宋刚说完，直直的就这么盯着王保看去。
“杀多少…？顶多就一百五六十人吧…”，王保说这话，着实感觉有些心虚、忐忑和残忍。
一百五六十人…说起来轻巧，但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
“卑职懂了…，谢大哥！”。
“你懂什么？宋刚听令！”
“末将听令！”
“现在，出得大帐，带上你的将和你的兵，速速回营，安顿稳妥，切不可妄自行动，我现起身进京，一切待我回来再做定夺！”。
“末将领命！”，宋刚抱拳，披甲戴盔，转身离去。
“回去让伙房熬点姜汤，给兄弟们都喝一点，把湿衣服都赶紧换了”。
“这里比不得你们江浙，天气冷了，雨水极寒，再是铁打的身体也禁不起你们这样糟蹋…”。
正要出得大帐的宋刚，听到身后幽幽传来的话，身形一怔，突然就感觉鼻子一酸…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挺直了腰杆，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宋刚离去，王保也是神形一松，突然就感觉极累…
双双飞翔的幸福没有赶上，劳心劳力的苦差事到哪儿都少不了。
忙活半天，就只顾着忙别人的事了，自己前路如何，该怎么走，谁又能来给我指个方向啊…
“来啊，备车，我要进京…”。
不管前路如何，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把眼前的大事办了。
时间还久，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