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治疗胃食管反流病经验一

胃食管反流病是指胃内容物异常反流至食管而引起的慢性症状和/或组织损伤,其典型症状为烧心和反酸。近年来发病率明显上升。西医治疗以改变生活方式、抑酸、促动力药及手术等为主要原则,短期疗效肯定,但停药或手术后很容易复发。我们以中药汤剂治疗,大都能得以控制,停药后未再复发。

(一)揆度病机,立足胆胃郁热

本病以反酸、烧心为主症,属于中医学“吞酸”范畴。其病因病机:刘河间主热,李东垣主寒,巢元方言及“停痰”“不能消谷”,张景岳认为“无非脾胃虚寒不能运化之病”。朱丹溪则曰:“《素问》言热,言其本也;东垣言寒,言其末也。”

在实践中体会到,丹溪思想比较符合当前吞酸的病机,宗《黄帝内经》所论:“诸呕吐酸……皆属于热”“少阳之胜,热客于胃……呕酸善饥”“邪在胆,逆在胃”。认为,秦景明所言“恼怒忧郁,伤肝胆之气,木能生火,乘胃克脾,则饮食不能消化,停积于胃,遂成酸水浸淫之患矣”,是对吞酸病机最好的概括。本病的病机为肝气不舒,郁而化热,移热于胆,胆失清降,胆热挟持胃气上逆;病位在肝胆胃,属热属实;治当以清疏肝胆、和胃通降为法。

(二)独重肝胆,力推小柴胡剂

肝胃不和,胆热挟胃气上逆是本病的主要病机,而以肝胆郁热为主要矛盾。其原因: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快,精神压力大,生活不规律,以致人的七情过激,忧思恼怒,气郁伤肝,肝失疏泄,郁而化热。故治当首重清泄肝胆郁热,使郁热一旦消散,肝胆气机得以恢复,胃气自然和降,则反流不再发生。

基于此,临证时,只要见烧心、反酸或口苦,均以小柴胡汤为先。本方出自《伤寒论》,其所主治“口苦,咽干,目眩”“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等症状,也是胃食管反流病患者的常见症状。方中柴胡、黄芩清疏肝胆郁热;半夏、黄芩辛开苦降,疏调肝胃;党参、甘草、生姜、大枣顾扶中气。具体应用时,常合入青皮、枳壳或枳实、赤芍、白芍,加强疏肝理气力度。基于郁热的基本病机,一般不用温补。反流症状明显时,多去参草姜枣,嫌其温滞,不利于郁热之清疏。至柔弱女子,脉细弱,舌苔少,阴津已少,则以青蒿代替柴胡,以防更“劫肝阴”;或弃小柴胡,改以我院老中医疏肝药对“薄荷、青蒿、丝瓜络”,轻清疏泄而不伤正气。当反流症状不明显,出现舌质淡胖,苔少,脉弱等气虚证时,也只选取太子参、黄精、白扁豆、白术轻补气阴之品,甘平养胃;很少选用党参、黄芪等甘温健胃之品。舌红苔少而干,脉象弦细者,选用北沙参、石斛、白芍等凉补胃阴,甘寒养胃;疲乏少神,腰酸腰痛者,选用鹿衔草、仙鹤草平补脾肾,能巩固疗效。

(三)强调清降,必合“实痞通”方

治疗胃病,遵从老师董建华院士的思想:生理上强调“通”,病理上强调“滞”,治法上强调“降”。在董老重在通降胃之气机的基础上,注意到胃病患者舌质暗红、舌苔腻者为多,为胃不“通”则“滞”,由“滞”而生湿浊、瘀热、蕴毒,提出胃病的病机为湿食热瘀、胃气壅滞,治疗当以理气与泄浊并举,尤其重视通降胃之有形实邪,变董老之“通降”为“清降”。药用香苏散理气和胃,焦四仙消食化滞,连翘清血分热而解毒,蒲公英清气分热而降胃气,虎杖等泄热导滞;黄芩、黄连清化湿热;同时,脾之清气不升,则胃之浊气难降,故在“清降”中,加荷梗以升清。从而形成我院自配制剂。

针对胃食管反流病胆热挟持胃气上逆这一基本病机,清疏肝胆郁热固然重要,但应以清降胃气为目的,使胃之浊邪消散,方能彻底根除反流之病理基础。故治疗胃食管反流病,必合入此经验方。由于有小柴胡之清肝利胆、和胃降逆,故处方时多去荷梗;大便通畅者,酌去焦槟榔。胸闷嗳气不能改善时,合入刀豆子、旋覆花、炙枇杷叶,宣降肺气,以助胃气通降。

(四)衷中参西,力倡专方专药

胃食管反流病有两大病理基础:酸反流和胃动力异常。针对前者,每在辨证基础上,选加左金丸、乌贝散及失笑散,制酸、缓解烧心效果良好,称之为“制酸三合汤”。

其中,左金丸,取黄连之苦降,吴茱萸之辛开,专治肝经气分“火热郁结”之吞酸;乌贝散,取海螵蛸入肝活血,川贝母泄肝经郁热,并可化痰,专治肝经痰瘀之热。此二药对,常合并使用。失笑散则专入肝经活血化瘀,专治久治不愈之吞酸,是我院老中医之经验。

针对后者,症见胃脘堵闷,进食后加重,食欲减退,嗳气频频,属于中医“胃痞”范畴,西医属于胃动力障碍者,多选用炒枳实、威灵仙、秦艽、黑白丑(黑白、牵牛子),对缓解胃脘胀满效果很好。称之为“胃动四主药”。

其中,枳实为消痞下气之主药。药理研究证实,其煎剂可使胃肠平滑肌收缩节律增强,并对幽门螺杆菌有显著杀灭作用。威灵仙用于治疗胃痞,是辽宁中医药大学李玉奇老中医经验。药理研究证实,威灵仙有促进胃肠平滑肌运动作用,秦艽有健胃、抗溃疡作用。威灵仙偏于温经通络,秦艽偏于清热化湿通络,二者对合并血分瘀滞者尤为适宜。受仲景甘遂半夏汤启发,我在农村巡回医疗时取得验方牵牛子,少量应用(4g入煎)泻下作用并不明显,当威灵仙、秦艽无效时,换用此药,消除痞满作用肯定。

此外,合并食管糜烂、溃疡者,为热毒瘀结化腐之证,常在清热解毒基础上,加三七粉、珍珠粉去瘀生新、敛疮生肌。

(五)验案举隅

赵某,男,59岁。初诊:2010年3月2日。患者从事建筑业,素嗜烟酒,于工作紧张后出现烧心、反酸,胸骨后烧灼难以忍受,进食则泛吐酸水,外院胃镜诊断为反流性食管炎,服奥美拉唑20mg/d,症状控制,但不能停药,已经坚持服用5年,稍进辛辣及甜食则诱发,深以为苦。曾口服中药无效,慕名来诊。察面红体丰,饭后腹胀,口苦嗳气,怕热喜冷,大便秘结,纳旺寐安,舌质胖暗,舌苔薄黄腻,脉象沉细。辨证为胆热犯胃、胃气上逆,立法清降胆胃,处方:炒柴胡10g,炒黄芩10g,姜半夏10g,苏梗子各10g,制香附10g,青陈皮各6g,焦四仙各10g,川贝母 10g,海螵蛸 12g,茯苓 15g,旋覆花 10g,炒枳实 12g,生薏仁 30g,虎杖 20g,7剂。

二诊:2011年3月11日。药后腹胀明显减轻,大便通畅,停服西药1周,近2日未服中药反酸、烧心也未反复。舌质胖苔花剥,脉弦滑。胆胃郁热渐轻,脾胃气阴已伤。上方虎杖、旋覆花之清降,加太子参15g,砂仁3g(后下),兼顾脾虚,服14剂。

三诊:药后食欲增进,再无反酸、烧心,心情舒畅。察舌质胖而尺脉弱。嘱仍服上方,2日1剂,巩固1个月,并建议长期服用河车大造胶囊2粒,每日2次。随访3个月未见复发。

(李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