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山拜师

何欢站在珠海项目部的铁皮大门前，海风裹挟着咸腥扑面而来，带着台风即将登陆的躁动。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入职通知单，字迹在阳光下有些模糊。项目部的白墙上，“安全第一“四个大字被晒得发白，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他刚踏进大院，就听见一阵粗犷的笑声从值班室传来。推开门，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安全帽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酒气扑面而来。“你是新来的？“那人猛地睁开眼，眼睛里布满血丝，“刘明亨，安全总监。“

何欢还没来得及回答，刘明亨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来来来，喝口茶。“他递过一个搪瓷缸子，茶水已经凉了，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何欢勉强喝了一口，却被这股怪味呛得直咳嗽。

“别嫌弃，“刘明亨笑着说，“这可是项目部的'镇魂茶'，喝了它，保你三年不遇工伤。“他的声音里带着醉意，安全帽上的中交标志已经褪色，露出一圈暗黄的底色。

何欢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总！刘总！“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喊，“温总找你！“

刘明亨立刻清醒了过来，他拍了拍何欢的肩膀，“记住了，安全是条命根子。“说完，他匆匆出了门，留下何欢一个人站在值班室里，听着外面的风声。

何欢在值班室的长椅上躺下，海风从铁皮缝隙里钻进来，带着一股凉意。他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注意安全“。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何欢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何欢同志，我是人力资源部的小梁，带你去各部门转转。“

小梁的高跟鞋在走廊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她一边走一边介绍：“我们项目部有行政部、财务部、技术部、物资部、安全部...每个部门都有不同的特点。“

第一个去的是行政部。办公室里堆满了文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打印机墨粉的味道。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正在整理档案，听到动静抬头笑了笑，“我是张主任，行政部的。“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们主要负责项目部的后勤保障，“张主任一边说，一边递过一杯茶，“最近台风频繁，大家都要多注意安全。“

何欢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行政部的墙上挂着一幅《沉管隧道进度图》，E15管节的位置被标成了红色。他注意到图上有一处修改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

接下来是财务部。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樟脑味扑面而来。何欢看见一个戴老花镜的中年妇女正在核对账目，她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账本和凭证，连电脑都快看不见了。

“我是王会计，“她抬起头，“我们财务部的工作很琐碎，但也很重要。“她的声音很温和，但何欢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佛珠，一颗颗细小的珠子在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最近项目资金有点紧张，“王会计一边说，一边用佛珠敲了敲计算器，“特别是养护棚的温控仪，已经坏了好几天了...“

何欢的心猛地一紧。养护棚的温控仪是保证混凝土养护的关键设备，如果坏了，可能会导致混凝土强度不达标。他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小梁拉走了。

“别急，“小梁笑着说，“我们还要去技术部。“

技术部的门开着，里面一片明亮。何欢一进门就愣住了——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科技感，墙上挂着巨大的BIM模型，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各种数据。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正在讲解什么，声音里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激情。

“这是总工王磊，“小梁介绍道，“他是我们项目部的技术骨干。“

王磊转过身，何欢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特别的光芒，像是对技术的痴迷。“你们来得正好，“他说，“我正在研究E15管节的抗震节点。“他打开全息投影，一个三维模型立刻在空中显现，细节清晰可见。

何欢的目光被模型吸引住了。突然，他注意到模型中有一处异常，像是某个节点的应力值显示不正常。他正要开口询问，却被王磊拉到了一边。

“小何，“王磊压低声音说，“你父亲是做建筑的，对吧？“

何欢点点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王磊接着说：“你知道吗，建筑工人是最辛苦的职业之一。他们用双手托起了我们的城市，但他们的安全却常常被忽视...“

何欢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父亲，那个在村小操场修水泥板时中暑而死的男人。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拜师仪式是在大会议室举行的。整个项目部的人都来了，包括总经理温文尔雅的温总、书记、各部门负责人，还有何欢的师傅刘明亨。

温总讲话时，何欢注意到他的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一截手表。那是一块老式的防水表，表盘上布满了划痕。温总的声音很温和，但何欢听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今天，我们要举行拜师仪式，“温总说，“这是我们的传统，也是我们的责任。老带新，是我们中交人的优良传统。“

接着是书记讲话。书记已经快退休了，说话时带着一股慈祥的语气。“你们年轻人要记住，“他说，“师傅带徒弟，不只是教技术，更是教做人。“

最后是拜师茶。何欢和杨浩浩站在刘明亨面前，双手捧着搪瓷缸子。刘明亨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特殊的光芒，像是对过去的回忆。

“喝了这缸茶，生死不离施工线！“刘明亨说。何欢接过茶，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但他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流，像是找到了归属感。

暗流时刻

夜巡时，何欢撞见杨浩浩在仓库角落通电话。“林工，他们新装了应力监测...“月光照在杨浩浩的脖子上，何欢这才发现他脖颈后有一块刺青，残缺的华诚路桥LOGO宛如齿轮咬痕。

何欢的心猛地一紧。他摸出温总塞给他的便签，背面用工程字体写着：“E15管节养护记录有三个月空窗期“。

晨光破晓

次日暴雨突至，何欢跟着物资部搬运防汛沙袋。温总赤脚冲进物资库房，西装裤腿卷到膝盖：“小何，考考你——“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如战鼓轰鸣，“如果现在涌浪超过作业标准，但工期只剩三天...“

书记抱着流浪猫躲进监控室，猫爪子正挠着2017年事故分析报告。刘明亨突然酒醒般冲进暴雨，缺指的手攥着那枚生锈的万能钥匙。何欢望着他奔向配电房的背影，恍惚看见父亲在村小操场暴雨中抢救水泥袋的模样。

尾声

何欢站在E15管节的观测台上，看着远处的海面。台风已经过去了，但海风依然带着一股凉意。他摸了摸胸前的安全帽徽章，那是项目部特制的，上面刻着“港珠澳大桥“几个字。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注意安全“。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用心。安全不仅仅是一份责任，更是一种传承，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

何欢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值班室。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