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平:洞察人性的弱点

汉高祖二年(前205年),阳春四月,春光明媚,惠风和畅。一望无际的滚滚黄河上,有一艘普普通通的小客船,正缓缓行驶。

两个满脸横肉的船夫,一边划着桨,一边窃窃私语:“哥,这家伙高大白嫩,还佩着一把铁剑。八成又是逃跑的将军。咱们又要发财了!”“嗯,他身上一定有金银财宝,咱们宰了这头肥羊!”

船舱内坐着一位面如冠玉、身材魁梧、双目精光四射的青年。他皱着眉头,将钱袋悄悄扔到河里,握着铁剑,缓缓走到船头。

两个船夫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杀气,他们握紧了船桨,又紧盯着青年的一举一动。很快他们吃惊地发现,青年竟然麻溜地脱光了衣服。衣服撂在船上,并无声响。一位船夫慌忙道:“客官,请你自重!我们不是随便的人!”

青年一脸懵懂地问道:“大哥何出此言?小弟脱衣服,是为了帮两位大哥划船。”说罢,将铁剑放到右手边,抄起一根船桨卖力地划起船来。

两个船夫小声商议道:“衣服落地无声,这家伙也没金银,而且还有铁剑防身。事情麻烦,送他上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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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青年叫陈平,出生于战国末年,是阳武县户牖乡(今河南兰考)人。少年时,他父母便去世了,他与种田务农的哥哥陈伯相依为命,史称“少时家贫,好读书”。家里虽穷,陈平却非常喜欢读书。

哥哥陈伯疼爱弟弟,下地干活的事,从不让陈平去碰,而是让他专心读书游学。陈平在哥哥的羽翼下渐渐长大。小伙子又高又壮,皮肤白嫩,帅气逼人。

有一日,好事的邻居调侃陈平:“你家里那么穷,你吃什么了?又白又胖!”陈平的嫂子抢先回答:“不过吃些糟糠而已!”嫂子又不屑道:“有这样好吃懒做的小叔子,我们家倒了八辈子霉啊!”少年陈平满脸羞惭,陈伯得知后勃然大怒,立刻写休书,休掉老婆。陈平苦劝无用。

所谓知耻而后勇,邻居的嘲讽,嫂子的歧视,再加上哥哥的爱,令陈平更加发奋读书,广交朋友,不放过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学习机会。

陈平到该娶媳妇的年龄了,有钱人家女儿看不上他,贫穷人家的闺女,他又不乐意。高不成,低不就。正是:“及平长,可娶妻,富人莫肯与者,贫者平亦耻之。”

户牖乡财主张负的孙女嫁了五次,每一次丈夫都病死了,谁也不敢娶她了。史称:“平欲得之。”陈平看上了这个姑娘。

陈平读过书,又自学了很多律法、礼仪的学问,经常为乡亲们主持丧礼,挣点钱,补贴家用。有一次,陈平主持丧礼,发现张负在台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也很有礼貌地微笑点头。等陈平忙完回家后,他却不知道张负已经在后面悄悄地跟踪他呢。

县城外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张负瞅了瞅陈平家用来当门帘的破烂草鞋,又低头观察门口多道马车碾过的车痕,若有所思。能有马车的,多数是县里的贵人,那么多贵人来找一个穷人办事,这个小伙子了不得啊!

张负回家后,立即安排把孙女嫁给陈平。张负儿子非常不满老爹的决定,道:“陈平这家伙不仅穷,还不务正业,乡亲们谁不笑话他!怎么能把闺女嫁给他呢?”

张负怒道:“你小子懂什么?你见过像陈平这么英俊潇洒的人会永远穷下去吗?”张负又把孙女喊来训话道:“不要因为陈平家里穷就看不起他,要好好侍奉他。伺候陈平的哥哥要像伺候你父亲一样。”

张负出钱给陈平做聘礼,又包了置办酒席的钱。

陈平娶了张家女后,有了钱,交了更多的朋友,社会地位在家乡越来越高。

举办祭神活动时,乡里请陈平为大家分肉。因为祭拜神,要献些牛羊肉什么的,然后大家再把肉分了。陈平熟悉每一个乡亲,按照年龄、地位的不同,将肉分配合理。现场的男女老少,高兴道:“陈平这小子,分肉很公平啊!”

陈平负手而立,长叹道:“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意思是:哎,让我陈平治理天下,也会像这次分肉那样让众人满意。

所谓众口难调,陈平分肉能让现场所有人都满意,说明他心细如发,洞察人心,情商一定非常高。陈平不愿意娶穷人家闺女,因为他明白实现阶层上升,一个重要的方法便是娶有钱人的女儿。张家有钱有势,陈平有志有才,双方合作,走向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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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元年(前209年),统一天下十几年的大秦帝国江河日下,陈胜在大泽乡起义后,任命手下魏咎为魏王,攻打秦军。

各地义军纷纷揭竿而起。不甘寂寞的陈平拜别家人,毅然带着一些家乡子弟投奔魏咎。

陈平与第一任上司的合作不愉快。史称:“说魏王不听,人或谗之,陈平亡去。”陈平为魏王出谋划策,魏王不搭理他,又有人向魏王进谗言污蔑他,陈平只好逃跑了。

树挪死,人挪活,陈平选择了投奔已经如日中天的项羽。随着项羽入关的战役中,陈平渐渐升级为中级军官。

颇为有趣的是鸿门宴上,刘邦假装上厕所,项羽安排去催刘邦早点回来的人便是陈平。后来项羽派陈平率领人马收服了殷王司马卬。项羽一高兴,赏赐陈平大量黄金,又加官晋爵。

可是,随着刘邦出关,司马卬又投降了刘邦。项羽大怒之下,竟然杀了一些曾经接受殷王投降的官吏。陈平大惊:项羽怎么这么不靠谱?殷王降而复叛,怎么能杀自己属下撒气?说不定哪天把我陈平也杀了!

陈平由此确定项羽是一个难成大事的莽夫,他决定再换一个主公。鸿门宴上大气隐忍的汉王刘邦正合适。

不过,陈平也够意思,他将自己的官印和项羽赏赐给的黄金全部留在营帐,趁夜抄小路逃跑。他孤身一人渡河,船夫意图谋财害命,陈平洞察危险,机智化解,于是发生了开头的事。

观陈平两次“跳槽”,可见他的人生观便是:君主若能信任我,我便真心为你出谋划策,给你把事办好;君主若不信任我,我便与你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汉王刘邦为了招贤纳士,成立了一个部门,用来鉴定、推荐投奔他的人才。陈平通过招贤部门负责人魏无知,将自己引荐给刘邦,获得一次“面试”机会。

不过这次“面试”,是七个人一起。

刘邦请他们吃完饭后,淡淡道:“罢,就舍矣。”你们吃好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潜台词是:我很忙,没空搭理你们,你们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众人面面相觑:传说中豁达大度、求贤若渴的汉王,这样对我们?陈平不肯放过这次机会,他决定忽悠刘邦。也许他一生忽悠过很多人,这却是改变他命运的一次忽悠,甚至间接改变了中国历史。

陈平站起来,对刘邦道:“汉王,我有事要告诉您,而且必须今天就告诉您!”(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

刘邦一听,认真打量陈平。吆!这小子在鸿门宴上见过!不仅长得帅,胆子还挺肥嘛。他留下陈平单独聊,聊了一会儿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今天就必须说的事,陈平只是介绍了一下自己,又分析了天下形势。

刘邦听他说话逻辑清晰,观点精辟,心中有了主意,问道:“你在楚营中是什么职位?”陈平坦然道:“为都尉。”都尉相当于中级武官。

刘邦不仅封陈平为都尉,还加封了参乘、护军。前者为刘邦管理车辆,后者的职位是监督诸将。陈平从背主降将,一步登天。

将军们不服,纷纷对刘邦道:“陈平只是一个叛逃而来的小兵,还不知道能力如何,怎么可以这么快就与他同乘一辆车,还监管我们这些老将?”

刘邦乐了,心想:你们这些粗人懂什么?我就是让天下人看看,有才能的人,只要愿意离开项羽为我效劳,我就愿意重用他!刘邦不听流言蜚语,继续赏识陈平。

陈平知恩图报,将各种军务办得井井有条。

刘邦这种处理方式,让众将更加不满、嫉妒,他们调查陈平的“黑历史”。从沛县起兵时便随刘邦南征北战,浴血沙场的军中“巨头”周勃、灌婴等人,查得更是积极。

他们七嘴八舌,向刘邦进言:“陈平虽然长得帅,却像帽子上的美玉一般,中看不中用。”(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

“我们听说陈平在老家时和嫂子有一腿。魏国嫌他埋汰,不用他。他就逃到楚国,楚国也不用他,他又投靠我们!结果大王您现在竟然封他为护军!”(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事魏不容,亡归楚;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日大王尊官之,令护军。)

“我们听说陈平贪污受贿、敲诈勒索将军们,送礼多的能得到好处,送礼少的就会被处罚。陈平就是反复无常的奸诈小人。请大王明察。”(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覆乱臣也,愿王察之。)

这些话,将陈平从才能到人品说得一文不值。刘邦何许人也?以布衣称帝的一代雄主。他没有听这些将军的一面之词,但也要尊重将军们的意见。他将陈平的引荐人魏无知喊来询问:陈平的人品到底怎么样?

魏无知这位仁兄虽然在史书中只留下只言片语,却是一个妙人。关于陈平的流言蜚语魏无知早已听腻了,他对刘邦侃侃而谈:“大王问的是陈平的人品,臣在乎的是陈平的能力。大王有闲工夫任用道德君子吗?臣推荐谋略高超的人才,只考虑他的才能是否有利于国家。至于与嫂子有什么瓜葛,多大点事啊!”

一番话说到刘邦心坎里了,他哈哈大笑,摆手让魏无知回去。刘邦心道,陈平虽然有才能,吃相太难看,还是要敲打的。

刘邦把陈平喊来,板着脸,训斥道:“你先侍奉魏王,又投奔楚国,现在又背弃楚国来追随我。难道一个诚实守信的人,会这样三心二意吗?”

换成一般人早就汗流浃背,跪地请罪了。

陈平却挺直了腰杆,目光炯炯,朗声道:“我跟随魏王,他却不肯采纳我的建议,所以我跟随项羽。项羽也不信任我,他只信任宗族子弟与老婆娘家人。虽然有很多人才,他却不愿意重用,所以我也离开了他。(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听说汉王您善用人,所以我追随您!我身无分文而来,不收一点钱,我吃什么?喝什么?(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如果我的计策对大王有用,请您采纳!若是对大王无用,金银财宝都在,请让我封好交给有关部门,顺便让我辞职走人!(诚臣计画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

陈平一番话,掷地有声,尽显他的辩才和机敏。

刘邦倒吸一口凉气,在心中呐喊:人才啊!这倒真是个人才。他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背信弃义”“收受贿赂”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大义凛然。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真是谋士的做派。

刘邦立刻整理衣冠,向陈平躬身一拜,道:“先生,我误听小人谗言,多有得罪。”陈平被感动了,忙回拜道:“汉王真是我的明主!臣为汉王死而无憾!”

刘邦赏赐了陈平大量财物,加封陈平为护军中尉。这个职位权力极大,对内负责监督全军将士,对外负责刺探敌情。全军将士看到陈平如此受刘邦信任,再也不敢造谣了。

陈平从此以后,彻底放开了手脚,尽情施展自己天马行空的奇谋妙计,为汉朝屡建奇勋。

平台比努力更重要。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怀才不遇,郁郁而终,只因为没有一个好的平台让自己展示才华。陈平能遇到刘邦,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干,是他的幸运,也是整个刘邦集团的幸运。当然,陈平前两次失败的职业生涯,也增长了他的才干,磨砺了他的心性,这才终于将“最好的自己”,留给了真命天子。

3

楚汉相争进入最激烈的阶段,刘邦被项羽困在荥阳城长达一年之久,甚至连粮道也被截断了。刘邦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他派人向项羽求和,项羽也不答应。

刘邦忧心忡忡,望向自己的谋主张良。张良摇摇头,没有办法。刘邦长叹道:“天下大乱,何时才能结束啊?”

被困许久,陈平已经想到脱困的办法了,他站出来,对刘邦道:“项羽这个人少智多疑。手下忠直的臣子也不过范增、钟离眜、龙且等寥寥数人,大王您给臣几万斤黄金,让臣离间他们君臣。必然可以使楚国君臣互相猜疑。我们便胜算大增啊!”

闻听此言,刘邦立刻批给陈平四万斤黄金,令他任意支出。刘邦从不过问这些钱的使用情况。

陈平使用黄金在楚国收买了大量细作,令他们散布谣言,说钟离眛等将军劳苦功高,因为未被项王封王,心怀怨恨,早就与刘邦合作了,要瓜分楚国。

楚军大营各种谣言满天飞,终于传到项羽耳朵里了。他果然开始怀疑钟离眛等人了,还派遣使者以商议和谈为名,到荥阳城打听情况。

项羽此举,正中陈平下怀。陈平亲自接待使者,安排了许多菜肴一一端上来。使者面色激动,汉营这么客气啊!

陈平笑眯眯地走向使者,拱手道:“范增将军派您来,有什么指教啊?”使者慌忙拱手道:“在下奉项王之命前来拜访。”陈平装成一副惊讶的样子,道:“我以为您是范增将军派来的,原来是项王的使者啊!”陈平下令,将美食全部撤下去,换了几道普通的菜,招待使者。

使者大怒,回楚营后,将这件事向项羽添油加醋地汇报。

项羽从此更加疑心范增通敌。碰巧,范增前来献策,建议项羽抓紧时间进攻荥阳城。项羽磨磨叽叽,应付过去。过了几日,范增也听到了军中谣言。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一气之下,向项羽辞职。项羽竟然也没有挽留。范增气死在回家途中。

陈平利用项羽的猜疑心,用反间计除掉了对项羽忠心耿耿,足智多谋的军师范增,使项羽如同断了一臂。

荥阳城坚持不了多久,要突围了。陈平再次施展奇谋,他找到一个外貌像刘邦的人,穿着刘邦的铠甲衣服,又从城里找了两千多个女人,大部分是美女。他让假刘邦带着两千士兵、两千美女,出东门向项羽投降。

楚国兵将听说刘邦出东门投降,还带着两千美女,西门、南门、北门的楚军,也争先恐后,挤到东门,杀汉军,抢美女,抓刘邦。

真正的刘邦趁机带着张良、陈平等几十个心腹快马加鞭从西门逃之夭夭。刘邦一行人跑回关中,重整旗鼓,再次东征项羽。

第二年,刘邦在广武城与楚军对峙,两军日夜大战,均疲惫不堪。大将韩信已经攻下了齐国,他派使者请求刘邦封自己为假齐王(代理齐王)。

刘邦当着使者的面,破口大骂韩信:“老子我被困在这里,日夜盼望他来相助。他不仅不来帮我,还要自立为王!老子我……”

陈平突然踩了踩他脚趾,刘邦往左右看去,张良与陈平都在给自己使眼色。电光火石之间,刘邦猛然醒悟,韩信用兵如神,兵多将广,远在齐地,自己根本无力阻止他称王。无论是他自立为王或者依附项羽,都是天大的麻烦!

刘邦立即改口:“老子我就看不起韩信的小家子气。男子汉大丈夫当就当真齐王,当什么假王。”刘邦下令厚赏使者,安排张良与使者同行,招韩信大军前来助阵。

楚国在战略上被夹击,无法招架,与汉军议和,约定以鸿沟为界,平分天下。楚军撤退后,张良、陈平联袂向刘邦分析天下形势,建议刘邦斩草除根,彻底消灭项羽,否则后患无穷。

刘邦深以为然,毅然召集各路大军,不灭项羽,誓不罢休!项羽穷途末路,终于被逼到乌江自刎。

长达四年的楚汉战争终于结束。刘邦为了感谢陈平屡次出奇谋助自己脱离危难、成就大业,便将陈平老家户牖乡封给陈平。

汉高祖五年(前202年),刘邦称帝。谋主张良渐渐隐退,一直兼任中护军的陈平,取代了张良的位置。几个月后,有人密告被改封楚王的韩信将要谋反。刘邦召集诸将商议对策,将军们纷纷叫喊着:“发兵活埋了韩信这小子!”

刘邦看着这群粗人,很无语。他问陈平的意见。陈平推辞一番后,才问刘邦:“诸位将军什么意见?”刘邦将众位将军的观点告诉陈平。陈平沉吟片刻,又问刘邦:“这事,韩信知道吗?”刘邦答:“不知道。”陈平又紧接着问道:“陛下您的军队与韩信的谁强?您的将军与韩信比谁厉害?”

刘邦叹道:“还用问吗?韩信兵马精锐,用兵当世第一。”陈平道:“韩信那么厉害,发兵攻打他,是逼他造反啊!”刘邦烦躁地摆摆手,道:“别废话了,赶紧给我拿个主意。”

陈平见刘邦不耐烦了,忙打开一份地图,缓缓道:“陛下可以假装到云梦泽巡游,在陈县召集诸侯聚会。陈县在西楚边界,韩信身为楚王一定会来。到那时,一位武士就可以拿下他!”

刘邦大喜,依计行事。韩信果然中计,身陷囹圄。

陈平一计,免去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争。刘邦再次加封陈平为曲逆侯。

汉高祖七年(前200年),刘邦带着陈平率领30万大军攻打反叛的韩王信,却被匈奴40万大军偷袭,汉军被困在白登山上。刘邦站在山顶,看到各个要道均驻扎着匈奴人马,援兵与粮道都被匈奴掐断。

整整七天,汉军拼死血战不能突围。站在山顶的陈平经过多次观察,发现匈奴单于常带着阏氏(单于的王后),在军中晃来晃去。陈平心生一计,他派遣一位能言善辩的使者携带珍宝与一幅画,偷偷地见阏氏。使者对阏氏说:汉皇欲向大单于求和,珍宝送与阏氏,画像上的美女送与单于。

阏氏看到画像上那位千娇百媚的女人,担忧不已,生怕单于得到这个女人后,不宠爱自己。她就对单于说:“汉、匈两主不应逼迫太甚,汉皇被困在山上,汉人一定会拼命相救。就算你杀了汉皇,我们也不能适应中原水土,还要担心汉人报复,我们就不能再享受安乐了。”

匈奴单于被说动了,下令撤开一面兵马。刘邦这才逃脱。

如果不是陈平妙计,刘邦也许会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被匈奴俘虏或者杀害的开国之君了。如果刘邦与麾下大将们全死在匈奴人手里,也许整个中国将重新陷入无尽的战乱中。

观陈平的六次经典计谋,便可发现陈平善出奇谋,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用反间计离间项羽与范增,利用了项羽的多疑和范增的倔强;荥阳声东击西,利用假刘邦、两千美女脱困,利用了楚军将士对财、色的追求;提醒刘邦,封韩信为齐王利用了韩信追求权势的性格;劝说刘邦追击项羽,利用楚军上下已经厌战的心理;假游云梦泽擒拿韩信,利用了韩信安于现状、心怀侥幸的心理;白登脱困,则利用了阏氏的贪婪、嫉妒,以及单于的耳根子软。

4

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刘邦到了弥留之际,听信谣言,认为大将樊哙要造反。他大怒,令陈平带着周勃到军营直接砍了樊哙的头,让周勃接管大军。

此时樊哙还在北方边境平叛,陈平与周勃商议道:“樊哙跟着陛下出生入死几十年了,又是皇后妹妹的丈夫。杀了他,以后陛下后悔了怎么办?还是把他绑起来,交给陛下处置吧。”

周勃深以为然。到军中后,陈平亮出圣旨拿下樊哙装在囚车里,由周勃坐镇军营继续平叛。

陈平带着樊哙回长安复命,途中听说刘邦病故。陈平大惊,奔赴刘邦灵堂号啕大哭,哽咽道:“陛下啊!您让我杀樊哙。我不敢随便杀国家重臣。现在我把他押回来了。”

这话当然是说给刘邦的老婆吕后听的。吕后听说樊哙没死,放松了下来,她看陈平老泪纵横的样子,劝他回家休息。在这样的敏感时期,陈平生怕他回家后有人进谗言,坚持要留下守灵。

吕后明白陈平的心意,对他道:“以后,好生辅佐太子。”陈平松了一口气,命总算保住了。吕后杀起功臣来可是轻车熟路,彭越、韩信等人都是惨死在她手中。

刘邦去世后,汉惠帝登基。他任命陈平为左丞相。在吕后专权那些年,陈平韬光养晦,每日饮酒作乐。直到吕后去世,陈平联系周勃等功勋老将,扫除吕家势力,迎立刘恒为帝,也就是后来的汉文帝。

陈平主动对汉文帝说:“高祖在世时,周勃的功劳不如我。荡平吕氏之乱,我的功劳不如周勃,右丞相的位置应该让给他。”于是汉文帝任命周勃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一日上朝,汉武帝问周勃:“周老丞相,咱大汉今年有多少案子啊?”周勃尴尬道:“不知道。”汉文帝不乐意了,又问道:“今年,咱们大汉收了多少粮食?”

周勃汗流浃背,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汉文帝拿这些问题问左丞相陈平。陈平呵呵笑道:“问案件多少,要找主管刑事的人。问粮食多少,要找主管粮食的人。”

汉文帝问道:“那一国宰相是干什么的?”陈平捋着花白的胡子,朗声答道:“宰相啊,要对上辅佐天子,调和阴阳;对下养育万物;对外镇抚四夷和诸侯;对内爱护团结百姓,使公卿大夫各尽所能,各守其责。”

汉文帝听完陈平的话,赞不绝口。周勃知道自己才能不足与陈平相提并论,托病辞官。

从此陈平一人担任丞相。陈平在人生的最后一年,选贤举能,无为而治,终成大汉历史上的一代贤相。

汉文帝二年(前178年),陈平临死前,想起了青年时的豪言壮语,用尽最后的力气,笑道:“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小贴士

陈平传奇的一生,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天下大乱前,他勤于读书交友,娶了富家女,青年时就拥有了一定的才学、情商、见识、财势。他已经超过很多同辈人了。

第二阶段,仕魏与仕楚时期,正是因为不得志,所以他才动心忍性,磨砺了心性,增长了见闻。

第三阶段,跟随刘邦时期,他能六出奇计,除了因为刘邦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还由于他对人性弱点洞若观火。无论是项羽、范增、韩信、匈奴单于,还是普通的军士、想杀人的船夫,上至枭雄人杰,王侯将相,下至平凡的小人物,只要是人,必然有弱点。只要有弱点,陈平便能利用。

第四阶段,吕后与汉文帝时期,陈平面对心狠手辣的吕后,选择蛰伏,韬光养晦。面对年轻的汉文帝,他选择放下权力给属下。所以,韩信、彭越等开国功臣的悲剧,永远降临不到陈平的头上。

陈平真不愧名字里带一个“平”字,世上似乎没有他摆不平的人,所以他能从一个受人歧视的贫寒少年,出将入相,成为名留青史的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