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崖江如黑色巨蟒般,在千仞绝壁间奔涌。
江水撞击岛屿嶙峋礁石时,迸溅的浪花瞬间凝结成冰晶,形成两条分流的玄色江河。
左支泛着幽蓝寒光坠入断崖形成百丈冰瀑,右支裹挟浮冰漩涡如墨龙蜿蜒南去。
这座岛屿正是黄家的根基之地,名为鹦鹉洲,数条桥梁横贯南北,连接着洲上与江畔。
黄家的鹦鹉洲,半是水汽遮蔽半是雾气阻挡,只能看出外在轮廓,内里却是看不真切。
鹦鹉治下,各家各族顶着狂风暴雪,驾驭马车井然有序的前往洲上,准备缴纳岁贡。
曹刘孙三家车队聚在一起抱团前行,并不是个例,不过有些家族的随行精锐依旧负伤。
黑崖江的凛冽朔风,卷着冰粒抽打在车辕上,刘赤峡披着狐裘极目远眺。
鹦鹉洲的轮廓从浓雾里挣出时,百丈高楼渐显,七重飞檐悬挂的青铜铃激荡出清越鹤唳。
百丈高楼鎏金灵纹流转如活物,在寒冬的惨白日头下,烧出鎏金幻象。
刘赤峡极目远眺,情不自禁慨叹道:“好一个世家大族的气派景象。”
曹征度望向这座高楼,眼神复杂,回道:
“这座高楼名为黄鹤楼,据说黄家老祖常年闭关不出,仙基『牵羊倌』却能感应鹦鹉洲内外。”
“贤侄,待会到了洲上,切忌祸从口出,凡事三思而行,不可孟浪行事。”
刘赤峡震怖不已,低声道:“筑基修士竟恐怖如斯?”
“筑基修士寿元三百载,仙基自有玄妙非凡,掌握的手段和能力早已非人。”
“伯父,『牵羊倌』究竟有何等玄妙?”
“仙基玄妙岂是我等能够揣测的?”曹征度叮嘱道:
“快到鹦鹉洲,你我还是三缄其口为好。”
缴纳岁贡的地点,在鹦鹉洲的脂膏仓。
各家各族,驱赶马车跨过大桥,随从便停在此地。
家主登名记姓,独自驱赶马车前往脂膏仓,最终停在库房前的空旷广场。
此地乌泱泱一片人,大多根据七山五岭划分出身,聚拢成小圈子,粗略一扫估摸着得有上百人,其中不乏胎息巅峰修士。
刘赤峡此生,头一次瞧见这么多修士,大为惊叹。
可等刘赤峡环顾四周,却发现这上百人中,不仅没有一位正气修士,甚至连一位杂气修士都没有。
曹征度听闻刘赤峡的困惑,低声回道:
“七山五岭的正气修士不用排队,可以直接前往黄鹤楼,觐见各位大人当面献上岁贡。”
“鹦鹉治下的杂气修士,有幸被鹦鹉黄天征召差遣,自然是由所属家族派遣人员代劳。”
曹征度这番话说的有些许谄媚,完全不似平日里的说话风格。
刘赤峡回想起上州前的话,面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恭敬而虔诚。
“大人神威莫测,真不知我等何时有幸能进入黄鹤楼,当面朝圣。”
两人闭口不语好半晌,直到曹征度扯了扯刘赤峡的衣裾,低声道:
“往前看,那个跛脚的修士就是佘家家主——佘廷睿。”
刘赤峡顺着曹征度的指引,抬眸望去。
佘廷睿拄蛇头杖站在原地,身披墨绿鹤氅,满头白发,面白无须,颧骨突出,鹰钩鼻在雪色映照下如弯刀,
佘廷睿双眉忽挑,仿佛心生感应一般,侧头回望与刘赤峡的视线相撞,凹陷眼窝中瞳孔呈现墨绿色泽。
只是这一眼便让刘赤峡生出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幻觉,他当下警惕性拉满,明白佘廷睿并非善类。
曹征度上前一步,遮挡刘赤峡的身形,佘廷睿的面色当即阴沉,两人对视间,瞳孔生怒,惹得旁人察觉,纷纷退让。
好在这时,黄鹤楼鎏金幻象蒸腾,十二架飞梭在脂膏仓广场降落,走下十二支身着青黄服饰,双袖点缀稻穗花纹的侍卫。
这些人各个实力都在胎息五层玉京轮,正是黄家的三等鹦鹉卫。
鹦鹉卫分列左右,露出身后的十二名炼气修士,这些炼气修士服饰相同,只是上衣胸口处绘有鹦鹉图案。
“恭迎巡山上使!”
大小家主皆肃穆敬畏,躬身行礼,偌大的广场激起层层涟漪。
刘赤峡看得真切,这十二名巡山上使中赫然有黄子相的身影。
黄子相上前一步,俯瞰众人,拂袖道:
“开始吧!”
“是!”
鹦鹉黄家按照七山五岭划分出十二个区域,每个区域有一队鹦鹉卫负责收缴岁贡。
各大家族按照自己所处地界,分别站在所属区域,听从鹦鹉卫唱名。
星火山位于亥字区,由黄子相负责。
在亥字区摆放着一座,口小底大的方形容器,刘赤峡自小务农,对此自然不陌生。
这容器分明是称量粮食的粮斛!
看大小,这粮斛估摸着能装五百斤左右。
正好是胎息家族,需要缴纳的霜籼斤两。
刘赤峡不明白,明明修士抓起粮袋掂量一二,便能得到准确的斤两,何必多次一举用粮斛来称量呢?
可眼下身处鹦鹉洲上,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只能按耐住疑惑,静静观望。
黄子相抚摸着两撇八字胡,一名鹦鹉卫立刻手捧簿册,侧身而立,唱名喊道:
“皋隅冯家!”
只有胎息一层的佝偻老者连忙应答,将二十颗黄藤果,交给鹦鹉卫验收。
旋即佝偻老者拿起一袋又一袋霜籼倾倒,灵米倒入粮斛中发出玉珠落盘声。
当米堆形成完美圆锥时,鹦鹉卫皂靴猛踹斛身,粮斛上堆积起来的灵米顿时洒落在地,甚至内里还深深凹下去一层。
老者心疼不已,哆哆嗦嗦的矮下身子,想要捧起灵米,却被鹦鹉卫大声喝止:
“你个老倌好不懂事,还不快继续倒粮?!”
老者无奈只能拿出最后半袋霜籼,继续倾倒,直至袋中灵米一粒不剩凹陷方才堪堪补齐。
老者见状松了一口气,谁曾想鹦鹉卫又是一脚,补满的粮斛在第二脚重击下,米堆再次凹陷下去。
老者看到这一幕半是惊恐,半是震怖。
“大,大人。往年岁贡不过踢一脚,这次斛已平满,大人何故再来一脚?”
“新例三成淋尖,尔等遵循即可,哪来这么多废话?”
老者闻言面色煞白,身子踉跄几步,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膘肥体壮的鹦鹉卫,犹如鬣狗般俯视老者,怒喝道:
“皋隅冯家,岁贡霜籼不足五百斤——继续倒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