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老者跌坐在地,仰头望着鹦鹉卫,双手合十不断辩解哀求,诉说自家的不易,希望黄家放过自己。
老者的哀求之音,声声啼血,闻之令人肝肠寸断。
鹦鹉卫面不改色,并未答话,依旧一副铁石心肠。
黄子相迈步上前,俯瞰老者如猪狗,啧啧摇头:
“我今儿个头回接掌岁贡事宜,你便这般不给面子?”
佝偻老者跪地叩首,砰砰作响,道:
“大人,大人呐,我家余粮尽数在此,小人实在不知鹦鹉新例的事儿。”
“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来生一定当牛做马报答大人的恩情。”
“当牛做马?好个当牛做马!”
黄子相嗤之以鼻,冷声道:
“你既然有此心,又何必等来生?”
正当刘赤峡一头雾水之际,黄子相冲着黄鹤楼,躬身致礼道:
“请老祖赐法!”
黄鹤楼飞檐斗拱间忽有阴风呼啸,百丈楼身投下的阴影如巨掌覆压全场。
一道青黄法光自檐角坠落,扭曲如活蛇,沿途空气被灼出焦臭青烟。
这道法光触及老者天灵盖的刹那,他佝偻的身躯猛然反弓,衣袍下脊椎节节凸起。
老者痛苦的蜷缩成团,皮肤顿时发出皲裂的脆响。
枯槁的右手,徒劳抠抓着脖颈皮肉,指缝间却钻出簇簇白绒毛。
两团鼓包,自额头顶开松弛的头皮,灰白山羊角,正一寸寸顶穿颅骨。
“大…大人!”
佝偻老者喉管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吼,脚踝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翻转声,趾甲裂成坚硬的黑色蹄甲。
雪白羊毛如瘟疫般漫过胸腹,转眼间连脸上沟壑都被绒毛填平。
当琥珀兽瞳完全取代人眼的瞬间,浑浊的泪水冲开羊毛,砸在地上溅起两朵泥花。
老者,或者说这头垂暮山羊,昂首面北遥望家族,裂开的唇齿间漏出半声未尽的呼唤,终究化作一声凄怆的嘶吼:
“咩——”
黄家老祖只是随手一道法光,佝偻老者就当着一众胎息修士的面,化作了凄鸣的山羊。
众人见状无不胆寒,脂膏仓前针落可闻。
旋即各个俯首跪地,瑟缩身子不敢做声。
造畜?
这就是『牵羊倌』的神妙?
这就是筑基修士的神威吗?
刘赤峡匍匐在人群中,满腔惊恐止不住的上涌,头脑却少见的清明冷静。
鹦鹉治下,胎息级别的岁贡,负担本就沉重。
寻常胎息小族,兴许家中只有一名胎息修士,不仅要缴纳鹦鹉岁贡,还要负担淋尖踢斛。
底层修士一年年的侍弄灵田,耽误修行不说,灵米真能落到自己手里的,其实寥寥无几。
今日鹦鹉黄家这一新例,无疑是不顾底层家族的死活,一门心思想着狠狠的压榨各家各族。
可是这般竭泽而渔,对鹦鹉黄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留下胎息修士喂养黄家,不比将他变成畜生更值?
还是说变成畜生,对黄家来说收益反而更高不成?
满腔的惊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困惑。
刘赤峡余光扫视周遭,发现就连曹征度与佘廷睿面上,也是止不住的惊讶。
自家头回前来鹦鹉洲缴纳岁贡,这种场面是第一次见。
可按理来说,曹佘两家缴纳岁贡许多次,难道造畜也是头回见?
刘赤峡将所有困惑压在心头,不流露出分毫,反而极力做出谄媚恭敬的模样。
杀鸡儆猴结束,黄子相挥挥手,鹦鹉卫立即套上栓羊绳,将山羊牵往脂膏仓。
“起来吧。”
黄子相环顾众人,耸肩摊手,故作无奈道:“新例初定,本不欲如此。”
“他却连声哀求惹人生厌,本公子也只好满足他当牛做马的心愿。”
各家各族谄媚弯腰,连连称是。
甚至还有几人义愤填膺的表示,老者此番作为,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当凌迟处死。
黄子相晃动玉算盘,宣布道:
“新例初定,老祖仁慈知晓尔等没有准备,余者可免受造畜之罚。”
“新例既免,为感念老祖恩德,诸位下次缴纳的岁贡将直接翻倍。”
翻倍?
刘赤峡心头发涩发苦,这就意味着未来的五年,家中依旧需要节衣缩食省吃俭用。
曹征度闻言心中悲愤,炼气岁贡负担本就繁重,翻倍岂是杂气家族能够承受得呢?
岁贡翻倍,对于各家各族而言,无疑是不可承受之重,可造畜之术犹在眼前,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字呢?
沉寂一息,各家各族,纷纷伏地叩首:
“谨遵黄天之命!”
瞧见各家各族十分识相,没有一个刺头,黄子相也很满意,当即挥手道:
“继续。”
“是。”
鹦鹉卫手捧簿册,继续唱名——
“白坪章家!”
“圶垱孙家!”
“水矶白家!”
“……”
各家各族依次恭敬上前,按照惯例向鹦鹉卫缴纳岁贡黄藤果二十颗,霜籼五百斤。
鹦鹉卫照例淋尖踢斛一次,当然代价就是他们下次岁贡,缴纳的灵物灵米需要翻倍。
星火山所属的亥字区,几乎所有家族都缴纳了岁贡,鹦鹉卫将簿册翻页,喊道:
“观溪刘家!”
刘赤峡忙不迭应答,先将二十颗黄藤果与五百斤霜籼,搬到黄子相跟前,憨笑道:
“五年未见,大人风采依旧,这些是观溪刘家的门墙孝敬,还望大人笑纳。”
黄子相侧目横扫,三名鹦鹉卫立刻上前打开木箱翻检查看,称斤估两。
忙活半晌,鹦鹉卫抱拳道:
“启禀公子,二十颗黄藤果品质上佳,霜籼粒粒饱满灵气氤氲,斤两数量全都没有问题。”
黄子相上下打量着刘赤峡,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问道:
“观溪刘家?叫什么?”
“小人姓刘名赤峡。”
“不错,倒是个有心的。”黄子相随意挥手道:
“既已上供门墙孝敬,无需使用淋尖踢斛,检验一番斤两即可。”
鹦鹉卫抱拳称是,俯身检验刘家的门墙孝敬。
刘赤峡眼前一亮,当即好话一箩筐的往外丢。
半晌,鹦鹉卫回禀道:
“公子,没问题。”
黄子相环顾众人,摆手道:
“今次岁贡缴纳结束,诸位散了吧。”
各家各族纷纷称是,三三两两结伴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