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妖神?(2)黑羽丢不了

方四意睫毛轻颤着转醒,后脑勺传来的钝痛让她倒抽冷气。指尖刚触到锦被上繁复的苏绣缠枝纹,整个人便惊得坐起身来——如瀑青丝正逶迤在枕畔,发尾还打着俏皮的卷儿。

“谁啊,怎么还把我头发解开了!”她赤着玉足踩上织金地毯,月白裙裾扫过床畔鎏金螭兽香炉,惊起一线沉香袅袅。

抬眼望去,十六重鲛绡红帐随风轻漾,恍若九天玄女遗落的霞帔,将整间寝殿笼在绯色烟霭中。

悬梁垂落的千条朱帛突然叮铃作响。

方四意仰起脑袋,见数不清的鎏金铃铛正随红绸摇曳,泠泠声似昆仑山巅永不冻结的灵泉。她忽地想起什么,葱指攥紧袖口喃喃:“像是《与凤行》里沈璃治眼的密室……”

记忆如潮水涌来——巷尾翻飞的玄色斗篷,袖口暗绣的饕餮纹,还有那截擦着她耳畔飞过的声音。方四意猛地扑向雕着百子千孙图的木门,掌心触及的却是冰凉的玄铁锁链。

“区区一个锁也配困住我?”她并指掐诀,指尖却凝不出半点霜花。冷汗顺着蝴蝶骨滑进衣领,冰封术竟像是从未修习过般沉寂。

忽然想起什么,少女提着裙摆转圈唤道:“林和若是收到寻人蝶……”

话音戛然而止——别说灵蝶,连贴身收着的鸳鸯扣都不见踪影。

她气得踹向墙角青铜仙鹤灯,反倒疼得抱着脚踝直抽气。

“什么妖怪啊?是要学小说里的男主,强取豪夺?”方四意突然对着虚空娇喝,眼波流转间忽地莞尔:“在我们那儿,黑袍蒙面只有三种人——江洋大盗、东厂番子,还有……”她故意拖长语调,指尖拂过颈间红痕,“见不得人的丑八怪?”

空气骤然凝滞。

玄衣人自描金屏风后化形而出,周身缠绕的妖息将满地月光都灼成火焰色。他瞬移至方四意身前,玄铁护腕抵住她咽喉的刹那,尾指却暧昧地勾住一缕青丝。

“太虚宗的走狗也配提条件?”男人嗓音像是被地狱业火灼烧过,掌心魔纹亮起猩红血光,“说!你如何识破九重妖塔的封印?”

“哥们,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方四意涨红的芙蓉面上沁出细汗,被手指勒出红印的脖颈微微颤动,杏眸蒙着层水雾却仍倔强地瞪圆,“我还毁过九层妖塔救你族人呢……”她忽觉喉间桎梏又紧三分,连忙改口道:“啊不,是说小女子日日行善积德,怎会招惹……”

“莫不是吃了讹兽的报应?”

尾音戛然而止。

黑袍人宽袖突然爆出暗金纹路,兜帽下两点猩红如浸血玉髓,掐着她咽喉的指节泛出青白:“留着你迟早是个祸害,只会坏我大业。”他声线裹挟着千年寒潭的凛冽,威压骤然暴涨时,方四意恍惚看到对方眉心浮现赤色妖纹。

“我叫方四意!”少女脱口而出的声音裹着混沌灵光,仿佛被某种秘术牵引着吐露真言:“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就想在修真界安安分分修仙……”待她惊觉失言时,舌尖已咬出血腥味。

那鬼魅般的追问紧追不舍:“与持有占星镜的白氏女是何渊源?”

“同学罢了。”方四意强压下识海翻涌的刺痛,眼尾那颗朱砂痣在苍白肌肤上灼灼生辉。

当窥心术撤去的刹那,她后知后觉地瘫软在床上,细腕上缠着的缚仙索正贪婪吮吸她微薄灵力。

黑袍人忽而发出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抬手将十二道禁制打入她丹田。

方四意疼得弓起身子,鸦青长发铺散在寒玉枕间,恍惚瞥见他袖口银线绣着的曼陀罗暗纹。

好像在何处见过。

“你!黑斗篷,我记住你了!”少女发狠的尾音带着三分颤,“今日之耻,来日必百倍奉还!”方四意冲着空荡荡的殿门喊完,泄愤似的朝那人消失的方向又瞪了半盏茶工夫。

暗处突然传来窸窣响动。

冉冉困灵台里,周身泛起青玉色莲纹。它的细嫩藤蔓在浓郁狐妖气息中蜷成青紫色——洞窟里翻涌的邪气正腐蚀着它本体。

方四意纤薄的脊背重重撞在木板上,捆仙绳紧勒住她。莹白如玉的腕子早已磨出交错红痕,几缕鸦青碎发黏在冷汗涔涔的腮边。当又一道裂石般的巨响传来时,她整个人惊弓之雀似的蜷缩成团。

腐朽木门在罡风中轰然洞开。玄衣青年逆光而立,腰间箭壶折射出妖异黑芒。他靴底碾过满地碎瓷,玄色箭袖扫落簌簌尘埃,暗金云纹在幽暗中流淌着光泽。

“我还以为——”薄唇扯出讥诮弧度,他腰间箭囊里四支玄铁箭突然破空而出,“白氏肯用占星镜换的,该是什么稀世珍宝。”寒光擦着少女耳畔掠过,绳索寸寸断裂的瞬间,方四意踉跄着站起来。

她顾不得掌心擦伤,仰头望见那人耳垂晃动的墨羽坠子,竟缺了一边。记忆如惊雷劈开混沌——偷心谷那会儿,正是这人带他们出去。

“魏、魏大哥?”

当对方阴鸷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耳垂时,她倏地别开了眼神。

玄衣青年负手立于眼前,暗红血玉扣紧窄腰,玄铁弓弦在月下泛着森冷寒光。他略微偏头的瞬间,方四意看清了那张被八大仙门通缉令描摹过千百遍的脸。

“林和的承诺。”魏至贤屈指弹落肩头落雪,狭长凤眸扫过少女发颤的指尖,“换你这条小命。”玄铁护腕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轻响,淬毒箭镞擦着方四意耳畔掠过,削断三缕青丝。

“老子的黑羽呢?”

寒意顺着尾椎窜上天灵盖。

方四意本能地捂住左耳,那里本该悬着半片流转幽光的墨羽。记忆翻涌起灵狐殿偷心谷那夜,这人将犹带血腥气的耳饰强塞进她掌心,熔岩般滚烫的吐息烙在耳际。

她回了昆仑山,便随手放在桌子上了。

“魏、魏大哥——”她掐着甜腻尾音倒退半步,“既是送我了……哪有还讨要的?”

魏至贤骤然逼近,带着血腥气的拇指重重碾过她耳垂:“鬼车之羽多稀罕不用我多说吧?”腰间箭壶嗡鸣震颤,箭尾赤翎如浸血残阳,“你当那是女儿家的珠花?若不是那人,老子怎么会把它给你!”

方四意的面庞浮起惨败,强撑起一抹虚浮笑意:“放心放心,不会丢的。”

她眼尾染着潋滟,喉间却似堵着团浸透苦汁的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