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第一节 骑士文学以及圣杯意象的经典性

通常把5—15世纪这个历史阶段称为中世纪,它为后世西方提供了许多重要的文化要素,也为西方文学贡献了许多题材、主题、母题、意象与创作技巧。圣杯就是中世纪骑士文学留给后世西方文学最重要的意象之一,也是西方文学的历史经典意象之一。它反复出现于中世纪文学及艺术作品中,尤其是以亚瑟王为题材的骑士文学作品,仅西欧各国就达六十余本。其中克雷蒂安的《帕西法尔》是第一部以圣杯意象为核心的骑士传奇,他所开创的“圣杯追寻”的母题被后世很多作家继承,并对欧洲文学与文化影响深远。直至今日,圣杯意象仍持续被影视、戏剧、网络游戏等大众传媒重新演绎,其家喻户晓的程度也表明它在西方文化中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

中世纪圣杯意象是古代民间文化的基督教化,随着宗教神学的逐渐祛魅,圣杯意象由宗教精神的象征转变为一种文学的隐喻,它象征对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境界的追求。从这个意义上说,圣杯意象蕴含的精神其实是个人期望与社会需求复杂互动的结晶。圣杯意象“不是一个有待发现的客观事实,而是一种通过探索本身创造的主观体验”[1]

一 骑士文学与亚瑟王浪漫传奇的形成

9世纪时庞大的加洛林帝国分裂为多个互相对战的势力集团。10—11世纪,分裂的现象依然普遍存在,并有不断加剧的趋势。到了11世纪中期,社会各方面的发展情况逐渐向好。农业的产量日渐提高,商业日趋繁荣,人口逐步增加。尤其是12世纪,人们以各种形式达成和解与统一,无疑促进了欧洲社会与思想文化发展的历史进程。“这种背景加剧了‘精神饥渴’,促进了心灵和自我意识的重新开放,推动了学术复兴,导致了对进步的真正信仰。”[2]12世纪西欧文艺复兴由此兴起。这次文艺复兴席卷了很多西欧国家,影响深远。自我意识的重新开放,使得“复兴”并非只是古典文化的重生,而是文化的创新,方言文学和哥特式建筑就是创新取得的成就,也成为该时代两个最重要的文化贡献。[3]方言文学主要包括史诗和传奇。

中世纪时期,欧洲的通用语言为拉丁语。除此之外,各个国家也有自己的民族语言,被称为俗语方言(Vernacular Language)。到了11—12世纪,法国的俗语方言具有古法语的雏形。法国语言源为拉丁文或罗曼语(Romance Language),人们便用“romanz”或“roman”指代法国方言,即“平民的语言”或“俗语”。“Romance”一词,就是从“roman”一词衍生而来的,用来指法语故事或传说。后来,“Romance”逐渐发展为叙述骑士冒险与爱情故事的文学体裁。罗曼司取代了早期的英雄史诗,并被广泛流传到英国、德国、意大利等国家,在欧洲盛行了约一百年之久(1150—1250)。科尔认为,“罗曼司是由三种不同的意义——描述,一种经验,狭义叙事诗——定义一个特定的、狭隘的规定的体裁”[4]。作为叙事文体,它也被称为浪漫传奇。“浪漫传奇的标准情节就是一位骑士为了获得女士的芳心而进行的追寻;最常见的主题就是典雅爱情,常常伴随着强调的骑士精神——勇气、忠诚、荣誉、对对手的仁慈和优雅的举止;浪漫传奇的趣味性就在于其中有许多的奇迹。”[5]当时,由于法国是12世纪西欧文艺复兴的中心,罗曼司得以在法国发展得如火如荼,法国克雷蒂安的创作具有开创性,对其他国家的传奇创作颇具影响力。根据题材,法国诗人吉恩·博德尔(Jean Bodel)将浪漫传奇分为三大体系——查理曼体系、不列颠体系和罗马体系。在不列颠体系中,最受欢迎的是亚瑟王和圆桌骑士的故事,即亚瑟王浪漫传奇,圣杯传奇就是亚瑟王浪漫传奇的重要组成部分。

骑士传奇是骑士制度的理想化表达,是在中世纪封建政治、宗教文化、宫廷文化乃至民间文化共同助力下促成的。就文学传统而言,骑士传奇是罗曼语、诺曼底和盎格鲁-撒克逊文学、凯尔特的文学传统,拜占庭的文学传统、拉丁语的基督教传统、古希腊罗马文学遗产和民间文学的继承与融合。拉丁语的基督教传统在为骑士传奇提供一个稳定而又权威的道德体系的同时,骑士传奇也被纳入基督教系统,而历史悠久的古希腊罗马文学则为骑士传奇提供了追寻母题和英雄形象的历史标本,二者都对骑士传奇的形成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不可忽视的是,英格兰与法国在宫廷文学、民间文学方面的频繁交流,也成为骑士传奇形成的重要推动力。

1066年诺曼征服之后,英国进入了安茹王朝时期,也称之为“金雀花王朝”。这个王朝除了拥有法国的诺曼底、安茹和布列塔尼等,还占据了英格兰的大块土地。安茹王朝的建立与发展,加强了英格兰与法国的联系,尤其是文化与文学之间的交流日渐密切,英格兰的上层阶级开始流行说法语。亨利二世和王后埃莉诺非常支持文学创作,当时在安茹宫廷中可以同时见到法兰西和英格兰的诗人,骑士传奇以及亚瑟王传奇的开创者克雷蒂安就得到了玛丽公主的大力资助,以宫廷爱情和骑士冒险为中心的浪漫传奇的发展可谓蒸蒸日上。“安茹王朝是一个独特的文化综合体,是罗曼语系的、日耳曼的文学传统(通过诺曼底和盎格鲁-撒克逊文学)同凯尔特文化本源的一个复杂的结合,而凯尔特文化本源又通过同安茹王朝岛屿部分交往而被大陆上(自相邻的法兰西岛遥远的意大利)的诗人吸收。因此,产生于盎格鲁诺曼底社会的罗曼语的、日耳曼的、凯尔特的文学传统,对于传奇的诞生和对于整个欧洲文学的发展,有着非常大的意义。”[6]

另外,凯尔特人在盎格鲁-撒克逊、布列塔尼之间的民间文学交流,对骑士传奇及亚瑟王浪漫传奇的形成也功不可没。中世纪早期,凯尔特人的口头文学非常繁荣,“马比诺吉昂”(Mabinogion)意为“见习吟游诗人所传唱的故事”,学习这些故事是每位吟游诗人的必备功课。马比诺吉昂一般都是歌颂凯尔特人的部落首领亚瑟英勇抗击盎格鲁人和撒克逊人侵略的故事,其中最能体现亚瑟神勇的是巴顿山战役。这一故事被成书于11世纪末至12世纪初的《马比诺吉昂》的第七个故事《古诺与奥文》(Kulhwch and Olwen)收录,很多学者都认为《古诺与奥文》是亚瑟王传奇的雏形。后来,亚瑟抗击侵略者的故事不断被丰富,逐渐地把他塑造成善于抵御外来侵略的高大君主形象。人们还把其他凯尔特传说融入亚瑟王的故事,如特里斯丹与伊瑟的故事,从而使亚瑟王的传说越来越丰富。

二 亚瑟王浪漫传奇与圣杯传奇

中世纪欧洲亚瑟王的传说流传非常广泛,几乎涵盖了所有欧洲语言。据历史学家考证,亚瑟王是一位带领凯尔特人抗击盎格鲁-撒克逊人入侵英格兰的民族英雄。公元540年左右,史学家纪达斯(Gildas)的著作《不列颠的沦丧》(Liber de excido et conquestu Britanniae)中不列颠人的国王虽名为安布卢斯·奥瑞连努斯(Ambrosius Aurelianus),但这位首领所取得的12次战役的胜利,都被后世的亚瑟王传奇记在了亚瑟王的功劳簿上。其中提到的巴顿山(Mt.Badon)战役,14世纪时被头韵诗《亚瑟王之死》(Morte Arthure)等以亚瑟王为题材的诗作所采用。历史上首次正式记载亚瑟的历史著作是9世纪威尔士教士内尼亚斯(Nennius)的拉丁文《不列颠史》(Historia Britonnum)。国王仍是安布卢斯,亚瑟是一位军事首领,他率军打赢了12场战役,除了巴顿山战役外,还写了狩猎山猪的故事。另一部提到亚瑟的是10世纪匿名作者撰写的拉丁文《威尔士编年史》(Annales Cambriae),虽只是寥寥数笔,但勾勒了亚瑟与其侄子莫德雷德(Medrarut)的对战。

真正为亚瑟王传奇提供基本故事框架的是1137年左右英国蒙茅斯的杰佛里(Geoffrey of Monmouth)的拉丁文著作《不列颠王史》(Historia Regum Britanniae),它讲述了亚瑟王朝从创立、兴盛到衰败的故事,具体情节包括尤瑟王和茵格英的结合、亚瑟王的出生、梅林的预言、亚瑟拔取“石中剑”,他征服不列颠、挪威等国家不断扩充疆域,以及与莫德雷德的背水一战。杰佛里重视骑士的宗教信仰、武力、勇气以及对爱情的忠诚。“确实,当时的不列颠的发展水平已经非常高,它在财富总数、建筑的豪华程度和民众的教养等各个方面都胜过其他所有王国。国中每一个因勇敢而闻名的骑士都配有独特的制服和武器,颜色与众不同;上流社会的女子也往往像男人一样展示不同色彩的衣着。她们不屑于把爱献给那些未能在战场上再三证明自己实力的男人。这样,女子们就越发显得贞洁、高雅,骑士们也就更加想得到她们的爱情。”[7]杰佛里以非常自觉的民族意识撰写英国王史,充满了英国元素,流溢着爱国热忱。史书开篇第一句,“圣不列颠,最美丽的岛屿,屹立在西面的大洋之上,位于法兰西与爱尔兰之间”[8]。从中可以看到,“‘英国要素’被第一次强有力地揭示给了蒙茅斯的杰佛里所构造的世界,该书为骑士的时代提供了最荣耀的文学素材”[9]。在书中,亚瑟传奇中的一些重要人物,如骑士高文、王后桂乃芬等都已登场。但是,兰斯洛特、特里斯坦等圆桌骑士还没有露面,追寻圣杯的故事也尚未成型。

1155年,诺曼底的教士韦斯(Wace)把《不列颠王史》翻译并改写成中古法语——诺曼语诗歌《布鲁特传奇》(Li Romans de Brut),由此,我们“重新发现了用法语写的有关亚瑟王的主题——著名的浪漫传奇的主题——最早证据”[10]。《布鲁特传奇》也是“第一部赋予亚瑟的冒险活动以爱情和骑士色彩的作品,这个格调尔后就成了描写亚瑟的文学作品的特征”[11]。韦斯首度引入了圆桌骑士的概念。围绕圆桌就座的是亚瑟王的骑士们,他们骁勇善战而又忠诚正义,圆桌面前一律平等。

1205年,莱阿门(Layamon)又将韦斯的诺曼语版本翻译为中古英语——盎格鲁-撒克逊语诗歌《布鲁特》(Brut)。莱阿门在尊重韦斯原著的基础上,融入了当时关于亚瑟王故事口头传说中富有戏剧性的细节;不仅扩充了作品的内容,而且提升了故事情节的可读性。莱阿门一扫法国宫廷的典雅风格,把亚瑟王塑造成一个日耳曼式的史诗英雄,富有爱国情怀而又极具感召力。莱阿门创作的本土化与英格兰化使得《布鲁特》成为中古英语亚瑟王浪漫传奇的重要来源之一。也正是在这本书的促动下,马洛礼(Malory)才下决心对13世纪法国系列传奇“兰斯洛特——法语圣杯散文故事”进行改编。

就在韦斯翻译《布鲁特传奇》的五年之后,英吉利海峡的另一端法国作家克雷蒂安(Chrétien de Troyes)开始创作现存最早也最具影响力的亚瑟王浪漫传奇。他创作了五部骑士传奇,分别是《艾勒克与艾尼德》(1165)、《克里奇》(1176)、《囚车骑士》(又名《兰斯洛特》,1177)、《伊凡》(又名《骑士与狮子》,1179—1180)和《帕西法尔》(1190)。首先,克雷蒂安改变了蒙茅斯的杰佛里和韦斯以亚瑟王为中心的创作思路,转而以亚瑟王麾下的几位圆桌骑士为作品的主人公,情节主要围绕兰斯洛特、帕西法尔和高文等骑士的历险故事展开,亚瑟王辉煌的战绩和创立王朝的历史反而被边缘化。其次,克雷蒂安扩宽了亚瑟王传奇的表现范围,把爱情引入了骑士的冒险经历。从此,爱情与冒险因素的结合,确立了亚瑟王传奇的传统。尤其在《伊凡》中,克雷蒂安实现了骑士建立功业与追求爱情之间的和谐,并将现实生活与骑士冒险的想象结合起来。这表明,他把布列塔尼题材中特里斯坦与伊瑟之间的爱情题材引入了亚瑟王传奇。最后,克雷蒂安的第五部作品《帕西法尔》开创了亚瑟王传奇中“追寻圣杯”的传统,对骑士传奇以及后世西方文学影响深远。

三 圣杯传奇在西方文学中的持久生命力

克雷蒂安的《帕西法尔》开启了圣杯传奇的书写,中世纪时期以及后世西方文学的这类题材都以此为蓝本进行翻译、改编或再度创作,逐渐确立其在文学史上的经典地位,从而形成了西方文学圣杯意象的演变史。圣杯意象及其追寻母题在中世纪非常流行,历经了从文艺复兴到18世纪的式微与沉寂之后,迎来了19—20世纪的复兴。20世纪90年代至今,在文化转型与文化全球化的大潮席卷下,圣杯意象已成为世界大众文化消费的热点之一。

古法语的圣杯传奇分为诗体和散文体两类,诗体即指12世纪克雷蒂安的《帕西法尔》,散文体的圣杯传奇通常被称为“兰斯洛特——法语圣杯散文故事”,出现在13世纪(1230—1240或1215—1250),后者是对诗体圣杯传奇的改写。“兰斯洛特——法语圣杯散文故事”是圣杯散文系列作品的总称,这个系列作品重要的代表作包括《圣杯的历史》(LEstoire du Graal)、《寻找圣杯》(Queste del Saint)、《兰斯洛特》(Lancelot)、《亚瑟王之死》(La Mort Le Roi Artu)和《散文默林》(Prose Merlin)。这个系列仍以骑士追寻圣杯为线索,却将传奇带到了一个新的方向。克雷蒂安的《帕西法尔》是以帕西法尔为叙事的中心,而这个系列作品的中心人物是兰斯洛特。在《兰斯洛特》中,兰斯洛特与亚瑟王后之间“通奸式高雅爱情”使他与理想骑士的距离加大,而他的儿子加拉拉之所以能追寻到圣杯,是因为他道德方面的完美无瑕。与此同时,对道德戒律的重视,并没有使法国人失去对浪漫爱情的兴趣,已被抛弃的特里斯丹与伊瑟的故事得以回归。

法国是浪漫传奇的诞生地,我们分别以克雷蒂安的《帕西法尔》和“兰斯洛特——法语圣杯散文故事”为起点,以体裁为纬线,以时间为经线,进一步粗略梳理圣杯意象发展的主要方向。

受到诗体克雷蒂安《帕西法尔》影响的作品包括四个发展方向:克雷蒂安《帕西法尔》的续集、翻译和改编,威尔士传奇《佩雷德》等,荷兰诗体传奇《兰斯洛特和白脚鹿》系列,德国沃尔夫拉姆《帕西法尔》及其他影响下的作品。

第一,克雷蒂安《帕西法尔》的续集、翻译和改编。对《帕西法尔》的续写包括第一个续集(1200)、第二个续集、马内西耶的续集(1230)和吉尔伯特·德·蒙特勒伊的续集。对克雷蒂安《帕西法尔》的改编比较重要的代表作包括罗贝尔的《亚利马太的约瑟》(12世纪最后十年到13世纪早期)、法语《帕斯沃斯》(Perlesvaus,1300—1310)、威尔士的《Y圣徒》(Y Seint Greal)和多罗西·詹姆斯·罗伯特所著的现代小说《圣杯家族》(Kinsmen of the Grail,1963)。除此之外,克雷蒂安的影响从西欧一直延伸到北欧。荷兰对《帕西法尔》的翻译被称为“Perchevael”,也叫“兰斯洛特译本”。挪威人将法国诗《帕西法尔》改编为散文体《帕西法尔传奇》(约1217—1263)。

第二,威尔士传奇《佩雷德》等。威尔士传奇《佩雷德》(Peredur)可能创作于13世纪,虽然有些威尔士本土因素,但大部分情节都跟克雷蒂安的《帕西法尔》相似度极高。到14世纪时,《佩雷德》已经有四部同名手稿。中世纪古英语诗体传奇《加勒的帕西法尔》与克雷蒂安的《帕西法尔》的构成因素很相似,但《加勒的帕西法尔》具有强烈的喜剧风格,娱乐性很强。

第三,荷兰诗体传奇《兰斯洛特和白脚鹿》系列。荷兰诗体传奇《兰斯洛特和白脚鹿》(Lancelot and the Stag with the White Foot)的情节跟古法语传奇的人物、情节虽然不尽相同,但都以兰斯洛特为主。《泰莱特》(Tyolet)或它的中世纪荷兰版本都改编自《兰斯洛特和白脚鹿》,《泰莱特》中的帕西法尔是一个单纯的傻瓜。20世纪英国小说家乔治·摩尔(George Moore,1852—1933)延续了帕西法尔性格单纯这一特点,在《愚蠢的潘诺尼克》(Peronnik the Fool,1926)中塑造了傻子——潘诺尼克的人物形象。虽然他没受过教育,却完成了很多骑士无法完成的任务。13世纪下半叶,中世纪荷兰传奇《莫立安》应运而生,讲述了帕西法尔侄子的故事。

第四,德国沃尔夫拉姆《帕西法尔》及其他影响下的作品。德国沃尔夫拉姆的《帕西法尔》依据克雷蒂安的《帕西法尔》进行创作,这部德国传奇的主人公帕西法尔完成了追寻圣杯的任务,并成为圣杯国王。除此之外,沃尔夫拉姆还创作了《蒂图雷尔》,讲述了第一任圣杯国王蒂图雷尔的故事。沃尔夫拉姆《帕西法尔》的影响延续到19世纪,瓦格纳从中受到了启发,创作了歌剧《罗恩格林》(1948—1850)和《帕西法尔》。

受到散文体“兰斯洛特——法语圣杯散文故事”影响的作品,包括两个发展方向:一是英国的马洛礼以及维多利亚时期的圣杯传奇,二是美国文学中的圣杯题材作品。15世纪英国作家马洛礼的《亚瑟王之死》既是亚瑟王浪漫传奇的集大成者,又是圣杯传奇的高峰。这部作品主要的素材、人物、情节等都来自“兰斯洛特——法语圣杯散文故事”。马洛礼之后,圣杯传奇的创作传统在文学中走向了衰落直至沉寂,19世纪圣杯意象复兴时期的创作主要受到了马洛礼的影响。19世纪浪漫主义时期圣杯意象写作的代表性作家作品包括华兹华斯的《埃及少女或水仙的传奇》,J.H.绍特豪斯的《帕西法尔爵士:过去与现在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罗伯特·史蒂芬·霍克的《征战圣杯》(The Quest of the Sangraal)、托马斯·韦斯特伍德的《圣杯追寻》(The Quest of the Sancgreall)和丁尼生的《国王叙事诗》,约翰·佩恩的《弗洛里斯爵士的传奇故事》。

美国的圣杯意象解读主要受到了英国作家马洛礼和丁尼生的影响,但美国文化的开放性使得美国以圣杯为题材或主题的作品表现出非传统的处理方式。詹姆斯·罗素·洛威尔《朗弗尔爵士的幻影》(1948)的骑士道德观与丁尼生《盖拉哈德爵士》很相似。非传统写作圣杯题材的作家包括J.顿巴尔·希尔顿的《阿特罗伊斯》,他塑造了一位成就非凡的女骑士,女性主义色彩很浓。在卡特里娜·特拉斯科的《卡桑那》中,骑士追寻的主要目标不是圣杯,而是休闲放松。美国女性作家苏菲·朱厄特则重新讲述了矮人出征的故事。此外,萨拉·霍克斯·斯大林的《亚索王庭的女人》透露出爱情比征战圣杯更重要的态度。

由于篇幅所限,本书主要选取了法国克雷蒂安及其续集,德国的沃尔夫拉姆及其影响,英国的马洛礼以及19世纪英国浪漫主义时期的圣杯创作,这三个是圣杯传奇发展的主要方向,可以集合更具代表性的作品。除此之外,本书还加入了两个发展方向。一是圣杯传奇的非主流发展方向,20世纪西方文学中以圣杯隐喻为核心的非圣杯传奇文本,从乔伊斯的《都柏林人》、艾略特的《荒原》到洛奇的《小世界》;二是美国近三十年来颠覆圣杯解读传统的文学发展方向,包括《圣血与圣杯》《达·芬奇密码》和《圣杯奇谋》等作品。这两个发展方向既体现了圣杯意象内涵的时代变迁,又能追踪圣杯意象写作的新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