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咒

在青石路旁的草丛中，陆尘已蛰伏了整整三日。

为避免暴露，他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塑，既未吞咬花果鸟蛋补充能量，也未运转吐纳吸收灵气，仅仅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隐于阴暗，静静等候时机降临。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玄阴观那扇紧闭的竹扉缓缓晃动起来。

吱呀～

开门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提醒陆尘有人出来了。

杂草的缝隙间，金色竖瞳冷冷盯着一双黑白相间的十方鞋，稳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蛇信子微微探出，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气息愈发浓郁。

就是这人！

陆尘精神为之一振，眼前之人正是他日夜期盼的许皓阳。

蛇头微微弹起，口腔中的毒腺充盈着致命毒液，两颗小巧却尖锐的空心毒牙寒光闪烁，蓄势待发。

陆尘将身体蜷缩得愈发紧绷，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强弓，只为在瞬间爆发出最快的速度，让许皓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三丈……

两丈……

一丈……

视线中，那十方鞋的轮廓愈发清晰，陆尘的目光穿透鞋袜，紧紧锁定毫无防备的脚脖子上。

两米……

一米……

尖锐的毒牙顶端，透明的毒液不断汇聚，凝聚成晶莹的液滴。

就在陆尘准备等对方再靠近一点便发动致命一击时，那双十方鞋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陆尘心中猛地一惊。

难道他发现我了？

此刻，如此近的距离，既方便陆尘偷袭，却也方便许皓阳反击。

一旦他发现了草丛当中的蛇妖，一道从掌心射出的金光，眨眼间便能洞穿陆尘的身体。

提前动手，先发制人，还是赌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穿越成为蛇妖后，陆尘只觉自己的性子愈发冷淡沉稳，若放在前世碰到这种局面，说不定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抢先出手。

可此刻的他，宛如入定的老僧，身躯纹丝不动，气息也隐匿得毫无破绽。

“门是不是没关好？”

“葫芦里是五颗内丹吗？我有没有数错？”

许皓阳自言自语的声音从头顶上方悠悠传来。

陆尘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并非发现了自己，只是强迫症发作罢了。

于是，陆尘屏气敛息，冷静地看着那双十方鞋从视野中缓缓退去，返回观内。

没过多久，那十方鞋再度出现在视野之中，一步步朝着他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光滑且带着些许卷曲腿毛的脚脖子，离陆尘越来越近。

就是此刻！

陆尘的身躯如同一道青色闪电，瞬间弹射而出，两颗尖锐毒牙轻而易举地刺破了细腻的皮肤，大量毒液汹涌注入。

“啊！”

一声痛苦的尖叫骤然响起，许皓阳只觉脚踝处，像是被一根锐利的钢针狠狠扎入，剧痛瞬间袭来，而且这痛感如野火般迅速蔓延，愈发强烈。

低头望去，那条让他念念不忘的青色小蛇，正死死咬在自己脚踝上，源源不断的毒液注入体内，脚踝处的疼痛瞬间从针扎般的刺痛，转变为火烧般的灼痛。

许皓阳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连正式修行门槛都未踏入的蛇妖，究竟是如何从流沙河逃脱的？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它竟然胆敢主动寻来报复自己。

我可是玄阴观的真人，得道成仙有望，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敢的啊！

自觉遭到轻视的许皓阳，又气又怒，甚至心底滋生一缕难以诉说的恐惧，疯狂驱动体内灵气在手心凝聚，片刻之后，一道刺目金光朝着陆尘呼啸射去。

嗤！

青石碎裂，金光深深钻入土地之中。

然而，地面上并未如预想的那般鲜血淋漓，只有一堆碎石和泥土。

望着地上那断成两截的蛇蜕，许皓阳睚眦欲裂地怒吼道：“我发誓，我一定要弄死你这个蛇妖，谁来都救不了你！”

说罢，便要转身，拖着那条已经失去知觉的左腿，一瘸一拐地回道观。

蛇妖已经逃脱，当务之急是赶紧回道观处理伤口，否则一旦毒素流至心脏，便回天乏术了

此时，许皓阳的脚踝已经肿得和大腿一般粗细，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发黑发紫，两指宽的伤口溃烂，散发出阵阵刺鼻难闻的腐臭味道。

尽管蛇毒的猛烈程度和扩散速度远超想象，但此刻处理，尚有一线生机。

体内法力紊乱不堪，许皓阳不得已只能依靠右腿支撑起身体的全部重量，艰难转过身来，一道青色身影骤然映入眼帘，随即视野便被大量透明液体覆盖。

“啊！”

许皓阳双手猛地捂住眼睛，发出凄厉痛苦的大叫。

手掌与脸颊的缝隙之间，鲜血与泪水混合着不断滑落。

“我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突然，许皓阳猛地松开手掌，露出被毒液侵蚀得红黑混杂的眼眶，手掌迅速落在胸前掐诀，一道血色光芒从指尖激射而出，目标正是身前的蛇妖。

而他的身体如同一截腐朽的枯木，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气息全无，已然死去。

陆尘脸色一变，身形快速闪到树后，企图躲避这道血色光芒。

虽然不清楚被这光芒击中会有怎样的后果，但他本能地不想去尝试道士临死前的这致命一击。

可是这道血色光芒如影随形，像是有灵性一般，绕过身前的树木，准确无误击中陆尘。

陆尘只觉身体瞬间僵硬，然而等了许久，却并未感觉到任何异样。

四下打量着身体，没有伤口，没有疼痛，就好象被一团无形的风击中，唯一的变化，便是心脏处的蛇鳞上，悄然生出了一个特殊的图案。

一只半睁的血瞳。

既然暂时没有察觉不良影响，陆尘便不再过多理会，陆尘扭动着修长的身体，兴致勃勃靠近逐渐冷却的尸体，准备搜寻一番，看看能找到什么宝贝。

……

五十里外，大周国的都城大周城。

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其上牌匾刻着“玄阴观”三个大字。

一名小道士，神色惊慌地从钟楼跑出，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钟楼之中，供奉着玄阴观多位德高望重真人的画像，其中一幅画像中的人物正是许皓阳，只不过原本栩栩如生的画像，此刻却被散发着血味的红色痕迹覆盖。

小道士跌跌撞撞跑进讲经堂，向堂内诸多人报告，许皓阳师叔的血咒被触发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屏退小道士之后，负责观内道士安全事务的巡照张辰逸，回首望向讲经堂内其余三人，愤怒地道：

“血咒只有临死之际才会触发，许师弟的结局不言而喻，这一定是苍梧山那群妖怪干的，许师弟如此年轻，前途无量却惨遭毒手，住持你一定要替许师弟报仇啊！”

坐在他的前方，协助住持处理大小事务、管理道观日常运作的都管卞傲松，有着不同的看法。

“我知道张师弟心中悲痛万分，我也同样如此，但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啊！

许皓阳师弟去往大周国北方炼丹，而苍梧山位于大周国南方，一南一北相距甚远，张师弟如此轻率将罪行归于苍梧山的妖怪们，是否有失偏颇？”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一人叫嚷着“你不懂妖怪”，另一人则反驳“你不懂逻辑”，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无奈之下，卞傲松暂且放下争执，转头询问另外两人的看法。

“周易玄师弟和主持，你们怎么看？”

被惊醒的周易玄，擦了一下嘴角，一脸茫然地问道：“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遍呗。”

看着周易玄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卞傲松扯了一下嘴角，强忍着怒气，将事情重新叙述一遍。

“这还不简单？”迎着两人惊奇的目光，周易玄大大咧咧说道，“你们两人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两人由惊奇转为怒视，周易玄改口道：“开个玩笑，如果你们不同意这个办法，那就去问问苍梧山那群妖怪，或者下地府问问许皓阳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卞傲松怒斥道。

这个时候，坐在主位的住持终于发话了。

“皓阳是我们玄阴观的核心弟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现在时间还来得及，这样吧，辰逸你施展通幽神通，赶到幽冥界前，询问被带走的皓阳，事情真相便可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