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中医腹诊文献整理

李文瑞精研腹诊,致力于国内外腹诊文献的整理。据文献考证,中医腹诊源于中国,发展于日本。本节从腹诊源流、腹诊发展、日本汉方腹诊等方面加以介绍,并附发表的相关论文。

一、腹诊源流

中医学的腹征、腹症和腹证,在中医经典著作《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和《诸病源候论》中有大量记载;后世医家有继承和发扬,所撰医籍亦有众多记载。这说明自古以来,上述中医学的“腹征、腹症、腹证”是通过腹诊的手法得出的。也就是说,腹诊的源流在中国,中医腹诊自古即已用于临证。现将上述经典著作中有关腹诊的内容摘录如下。

《素问·脉要精微论》:

“推而外之,内而不外,有心腹积也。推而内之,外而不内,身有热也。推而上之,上而不下,腰足清也。推而下之,下而不上,头项痛也。按之至骨,脉气少者,腰脊痛而身有痹也。”

《素问·脏气法时论》:

“肝病者,两胁下痛引少腹,令人善怒,虚则目䀮䀮无所见,耳无所闻,善恐如人将捕之。取其经,厥阴与少阳。气逆则头痛、耳聋不聪、颊肿。……心病者,胸中痛,胁支满,胁下痛,膺背肩甲间痛,两臂内痛;虚则胸腹大,胁下与腰相引而痛。……脾病者,身重善肌肉痿,足不收,行善瘈,脚下痛;虚则腹满肠鸣,飧泄食不化。……肺病者,喘咳逆气,肩背痛,汗出,尻阴股膝髀腨胻足皆痛;虚则少气,不能报息,耳聋嗌干。……肾病者,腹大胫肿,喘咳身重,寝汗出,憎风;虚则胸中痛,大腹小腹痛,清厥,意不乐。”

《素问·离合真邪论》:

“帝曰:不足者补之,奈何?岐伯曰:必先扪而循之,切而散之,推而按之,弹而怒之,抓而下之,通而取之,外引其门,以闭其神。”

《素问·通评虚实论》:

“腹暴满,按之不下,取手太阳经络者,胃之募也,少阴俞去脊椎三寸傍五。”

《素问·痹论》:

“胞痹者,少腹膀胱按之内痛,若沃以汤,涩于小便,上为清涕。”

《素问·调经论》:

“实者外坚充满,不可按之,按之则痛。……虚者,聂辟气不足,按之则气足以温之,故快然而不痛。”

《素问·平人气象论》:

“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鬲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脉宗气也。盛喘数绝者,则病在中;结而横,有积矣;绝不至曰死。乳之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等等。

《灵枢·外揣》:

“合而察之,切而验之,见而得之,若清水明镜之不失其形也。五音不彰,五色不明,五脏波荡,若是则内外相袭,若鼓之应桴,响之应声,影之似形。故远者司外揣内,近者司内揣外,是谓阴阳之极,天地之盖。”

《灵枢·水胀》:

“水始起也……足胫瘇,腹乃大,其水已成矣。以手按其腹,随手而起,如裹水之状。”

《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所载五脏之积:

心之积“伏梁”、肺之积“息贲”、肝之积“肥气”、脾之积“膈中”、肾之积“奔豚”。

《灵枢·经水》:

“黄帝曰:夫经脉之小大,血之多少,肤之厚薄,肉之坚脆,及腘之大小,可为量度乎?岐伯答曰:其可为度量者,取其中度也,不甚脱肉而血气不衰也。……审切循扪按,视其寒温盛衰而调之,是谓因适而为之真也。”

《灵枢·胀论》:

“夫心胀者,烦心短气,卧不安。肺胀者,虚满而喘咳。肝胀者,胁下满而痛引小腹。脾胀者,善哕,四肢烦悗,体重不能胜衣,卧不安。肾胀者,腹满引背央央然,腰髀痛。六腑胀:胃胀者,腹满,胃脘痛,鼻闻焦臭,妨于食,大便难。大肠胀者,肠鸣而痛濯濯,冬日重感于寒,则飧泄不化。小肠胀者,少腹䐜胀,引腰而痛。膀胱胀者,少腹而气癃。三焦胀者,气满于皮肤中,轻轻然而不坚。胆胀者,胁下痛胀,口中苦,善太息。”

《灵枢·终始》:

“病痛者阴也,痛而以手按之不得者阴也。”

《灵枢·师传》:

“夫中热消瘅则便寒,寒中之属则便热。胃中热,则消谷,令人县心善饥,脐以上皮热;肠中热,则出黄如糜,脐以下皮寒。胃中寒,则腹胀;肠中寒,则肠鸣飧泄。胃中寒,肠中热,则胀而且泄;胃中热,肠中寒,则疾饥,小腹痛胀。”

《灵枢·邪客》:

“持其尺,察其肉之坚脆、大小、滑涩、寒温、燥湿。因视目之五色,以知五脏而决死生。视其血脉,察其色,以知其寒热痛痹。”等等。

《难经·八难》:

“诸十二经脉者,皆系于生气之原。所谓生气之原者,谓十二经之根本也,谓肾间动气也。此五脏六腑之本,十二经脉之根,呼吸之门,三焦之原,一名守邪之神。故气者,人之根本也,根绝则茎叶枯矣。寸口脉平而死者,生气独绝于内也。”

《难经·十六难》:

“假令得肝脉,其外证:善洁,面青,善怒;其内证:齐左有动气,按之牢若痛;其病:四肢满闭,淋溲便难,转筋。……假令得心脉,其外证:面赤,口干,喜笑;其内证:齐上有动气,按之牢若痛;其病:烦心,心痛,掌中热而啘。……假令得脾脉,其外证:面黄,善噫,善思,善味;其内证:当齐有动气,按之牢若痛;其病:腹胀满,食不消,体重节痛,怠堕嗜卧,四肢不收。……假令得肺脉,其外证:面白,善嚏,悲愁不乐,欲哭;其内证:齐右有动气,按之牢若痛;其病:喘咳,洒淅寒热。……假令得肾脉,其外证:面黑,善恐欠;其内证:齐下有动气,按之牢若痛;其病:逆气,小腹急痛,泄如下重,足胫寒而逆。……”

《难经·五十六难》:

“肝之积名曰肥气,在左胁下,如覆杯,有头足。……心之积名曰伏梁,起齐上,大如臂,上至心下。……脾之积名曰痞气,在胃脘,覆大如盘。……肺之积名曰息贲,在右胁下,覆大如杯。……肾之积名曰贲豚,发于少腹,上至心下,若豚状,或上或下无时。……”

《难经·六十六难》:

“脐下肾间动气者,人之生命也,十二经之根本也,故名曰原。三焦者,原气之别使也,主通行三气,经历于五脏六腑。原者,三焦之尊号也,故所止辄为原,五脏六腑之有病者,皆取其原也。”等等。

张仲景《伤寒杂病论》继承和发展了《黄帝内经》《难经》的腹诊,在临证时以腹诊为据,将腹诊所得各种征象、症状与病因病机进行综合分析,从而得出内脏疾病反映于外在胸腹部的全面、客观的实质体现,且直接指导施治。即把患者胸腹部的症状、征象结合起来,冠以特有的证名,与治疗、方药相结合,使腹诊的证和治合为一体,形成诊疗体系。张仲景将腹诊部位分为心下、胸胁、脐上、脐下、小腹等,并对诊疗所得腹证创立专名,如心下痞、心下满、心下悸、心下支结、胸胁苦满、胁下硬满、少腹满、少腹肿痞、少腹急结等。每一腹证,都有对应的方剂治疗。其“证名”是在腹诊的辨证指导下产生的方药,而其方药又各自代表了某一种腹证的病名,如桂枝汤证、大承气汤证、五苓散证等,这可称之为仲景教导的“随证治之”的一种。

仲景所谓的“腹证”,是基于六经辨证和脏腑辨证,采用腹诊并经四诊合参而得出的。如《伤寒论》:“伤寒六七日,结胸热实,脉沉而紧,心下痛,按之石硬者,大陷胸汤主之。”又如:“心下痞,按之濡,其脉关上浮者,大黄黄连泻心汤主之。”再如痞证,用泻心诸剂;胸胁苦满,用柴胡诸剂;腹满痞坚,用承气类方。又根据腹证程度不同,兼证不一,具体到类方中的某一方剂。以痞证而言,心下痞硬,实者兼胃中不和,用生姜泻心汤;兼心烦、下利,用甘草泻心汤;兼吐利交作,用半夏泻心汤;兼噫气不除,用旋覆代赭汤。这样证治相应,方证相合,简化了临床思维过程,节省了诊疗时间。证有客观标准,药有对应之方,疗效有桴鼓之应。

综合文献考证,腹诊的源流在中国,始于《黄帝内经》《难经》,发展于《伤寒杂病论》。

日本医史学家富士川游所著《日本医学史》也印证了中国古医学已有腹诊术,书中“中医诊科”记述:“按腹之法,观察疾病,最为重要者……中国医籍中有《上古黄帝》《岐伯经》《按腹十卷》等腹诊书籍,均已佚,未传于后世。”(《日本医学史》第八章江户时代医学·诊科387页)

二、腹诊发展

中医学之腹诊在祖国大地虽已绽放,但由于宋以降封建礼教的束缚,医者以手直接触摸胸腹部,尤其对女性,不许有失节之弊,致使不能提倡和实施,因而逐渐萎缩,未能发扬光大,未结成熟之果,却被日本医者移植于汉方医学,并予以发展。他们经长年的临证和理论研究,在江户时代(1603—1868)中末期渐放光彩,终于结成了果实,虽不能称之为完美成熟之果实,但也被中日两国医者所接受和称赞。日本汉方对腹诊的发展,是中日医学源远流长发展之结果。

日本汉方腹诊发展鼎盛时期与汉方医学同处于江户时代,汉方医家有志之士宗《黄帝内经》《难经》和《伤寒杂病论》所载有关腹诊腹证之旨蕴,深琢精研腹诊理论以及腹征、腹症和腹证,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腹诊理论和腹诊方法。在汉方医界,经过百家争鸣,以及由于医家继承门户和汉方体系之不同,从而分成“难经派腹诊”(源于《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派腹诊”(源于《伤寒杂病论》)和“折衷派腹诊”(介于前二者之间)。三个派系之学术和临证腹诊之特点各有千秋,当今以“伤寒派腹诊”较为盛行。下面重点介绍日本汉方腹诊。

三、日本汉方腹诊

目前,日本汉方医界的临证诊断方法,除望闻问切四诊外,都必须进行腹诊。据李文瑞实地考察,凡汉方医门诊、病房的病志,均特设腹诊专页,并预先绘制空白腹象图;医者诊察患者之后写病志时,在空白腹象图上注明腹证之各种诊象,以此作为重要诊断依据之一。这说明日本汉方医家对腹诊之重视是不言而喻的。现仅就日本汉方腹诊之起源、难经派腹诊、伤寒派腹诊、折衷派腹诊、腹诊方法及辨腹证等介绍如下。

1.日本汉方腹诊之起源

日本医家在德川时代开始提倡腹诊。日本汉方腹诊之起源,其说不一。据日本医学史和有关文献记载,大致分为以下几种。

(1)按摩女、僧侣与针师:

据日本当代古方派代表——大塚敬节撰著的《腹诊考》所述:早在平安时代(794—1192),以按摩为业且有“按腹女”之称者,开启了腹诊之雏形;其后在室町时代(1336—1573),禅僧给患者诊病时,为了安抚患者情绪,使其受诊治时平心静气,以手掌在胸腹部行寻摩、按押之法,是腹诊法形成之前奏;此后由针师之按胸腹而逐渐发展为腹诊之初始。

(2)曲直濑玄朔《百腹图说》:

据文献考证,按年限记载,日本汉方腹诊书籍出现最早者,应为《百腹图说》。《百腹图说》成书于庆长七年(1602),作者非曲直濑道三(1507—1594)。据大塚敬节先生考证,初代曲直濑道三所著为《五十腹图说》,乃手写稿,尔后由第二代曲直濑玄朔增补而成《百腹图说》。也就是说,《百腹图说》的作者为曲直濑玄朔。其序曰:“腹者有生之本,百病根于此。”

据日本汉方医家考证,对于《百腹图说》,传授腹诊者所必宗之,如濑丘长圭的《诊极图说》、稻叶克文礼的《腹证奇览》、吉益东洞的《医断》均受其启发和影响。

(3)竹田定快《腹诊精要》:

据文献综合考证,竹田定快(号阳山,生殁年月不详)所著《腹诊精要》亦是比较早的汉方腹诊书。《腹诊精要》原为某隐士家藏“腹诊小册子”,由竹田定快删正补阙编纂而成,完稿于日本宽永三年(1626)。根据是书序文,《腹诊精要》于宝永三年(1706)成书;后由其四世孙竹田公丰校订,于日本天明八年(1788)付梓出版。

《腹诊精要》虽较《百腹图说》晚100年,但《腹诊精要》乃由某隐士家藏“腹诊小册子”加以补阙编纂而成于1626年,故“腹诊小册子”要早于1626年若干年。据此“腹诊小册子”,亦是比较早的汉方腹诊佳作。

(4)五云子《五云子腹诊法》:

据文献考证,在日本古医籍中,亦有说腹诊之倡导始于五云子[五云子(1588—1660),姓王,名琙,字宁宇,号紫竹道人,中国明代人,因避内乱先遁逃朝鲜,尔后奔赴日本并加入日籍],认为《五云子腹诊法》为日本最早的腹诊专著,在1655年前后(日本承应、明历年间)完稿。书中首论平人之腹及手法,次则阐述腹诊法、腹证和腹候等,图文并茂,共分12则条目。其理论所据,主以《难经》之“动气学说”“肾间动气”“命门”,同时也涉及李杲“脾胃学说”之痞气、疝气等。《诊病奇侅》附录《五云子腹诊法》跋:“腹诊之法,唐山反无其说,五云子之於术,岂宿有独得,抑入我籍之后,观我医之伎,就有发明乎。”此者,与《五云子腹诊法》之流传相关联之故也。

五云子在江户时代中期,对日本汉方发展,特别是对腹诊的发展功不可没。如江户时代中期荻野台州(元凯)所著《台州腹诊》,乃受五云子腹诊术之启发而编成,后来还形成了荻野台州流派;再如当时的名针师御薗意斋等的腹诊学说,也受其影响而传后代矣。

(5)松岗意斋《意斋玄奥》:

据日本古文献记载,松岗意斋即御薗意斋是也(1557—1616),是日本汉方腹诊的最初发明者。《意斋玄奥》乃森中虚(1669—1746)诠次御薗意斋流针术秘传书,不分卷,为一册,成书于元禄九年(1696),手写本,现存于大塚秀琴堂文库。以年代而论,意斋腹诊法应成于江户时代早期。

综上所述,日本最早倡导腹诊者,究为何人,其说纷纭,尚未趋一致。

2.难经派腹诊

日本汉方医界认为,此派腹诊源于《黄帝内经》《难经》,故称之为难经内经派腹诊,通称难经派腹诊。

难经派腹诊在江户时代初期或回溯至安土桃山时代,即出现雏形。最初由针师所开辟。在杉山和一(1694)所著《选针三要集》中有“针师不懂经络,百病皆由腹推测”的记载。就是说,当时的针师无视经络,将胸腹部与脏腑相配,以此诊断“邪气之位置”,“判定脏腑之虚实,疾病之预后,治疗方针”。其后各个时期的汉方医家们,熟读《难经》《黄帝内经》,谙练其根柢,探其内涵,切磋琢磨,逐渐启悟经旨,领悟经蕴之深邃,而形成难经派腹诊。

(1)立论与发挥:

难经派腹诊理论之论证虽比较翔实,但很少提及方药和治疗。难经派腹诊家宗《难经》《黄帝内经》旨奥,对“以外揣内,以内揣外”加深理解,形成难经派腹诊之纲要;《难经》《黄帝内经》之肾间动气、脐与脐动、虚里动、积与聚等论述,为其理论基础,从而形成种种别开生面的论说,真乃耐人寻味矣。

1)以外揣内,以内揣外:

为难经派腹诊家立论依据之一,乃腹诊之纲要也。

《灵枢·外揣》曰:“合而察之,切而验之,见而得之,若清水明镜不失其形也。五音不彰,五色不明,五脏波荡,若是则内外相袭,若鼓之应桴,响之应声,影之似形。故远者司外揣内,近者司内揣外,是谓阴阳之极,天地之盖。”

《难经·十六难》曰:“假令得肝脉,其外证:善洁,面青,善怒;其内证:齐左有动气,按之牢若痛;其病:四肢满闭,淋溲便难,转筋。有是者肝也,无是者非也。……假令得肾脉,其外证:面黑,善恐欠;其内证:齐下有动气,按之牢若痛;其病:逆气,少腹急痛,泄如下重,足胫寒而逆。有是者肾也,无是者非也。”

福井枫亭阐发上述经旨曰:“疾病者外在显现出诸般征象,推测内在之脏腑病机变化,故《内经》以桴击鼓必有音鸣之,日月照物必有影子,水镜鉴人必能显出形者之理论,以内外相揣之论明矣。吾侪当为腹诊之纲纪哉。”

和田春长解释《难经·十六难》时引滑寿《难经本义》之说,甚为可佳。如曰:“得肝脉,为弦脉,肝与胆相表里,为清净之府,因而善洁;肝为将军之官,故善怒;面青乃肝之色。此皆其‘外证’也。脐左,肝之部也,按之牢者,若为其动气,按之坚牢而不移或痛也;肝气䐜郁,则四肢满闭,乃风淫末疾是也;厥阴脉循阴器,肝病则溲便难;转筋者,肝之筋也。此皆其‘内证’之属是也。”

难经派腹诊家领会《灵枢·外揣》和《难经·十六难》对疾病之诊相互发照、互相印证之旨意,认为腹诊五脏六腑之疾,可谓胸腹城郭之大要也,故难经派腹诊家称“以外揣内,以内揣外”为腹诊之纲要,从而发展了腹诊学说和临证应用。

2)肾间动气:

为难经派腹诊家重要立论依据之一。其理论根据与方法源于《难经》。《难经·八难》曰:“谓肾间动气也。此五脏六腑之本,十二经脉之根,呼吸之门,三焦之原。”《难经·六十六难》曰:“脐下肾间动气者,人之生命也,十二经之根本也,故名曰原。”《难经·十六难》曰:“齐左有动气,按之牢若痛……有是者肝也……”

堀井元仙熟读《难经·八难》《难经·六十六难》,领悟出肾间动气之奥蕴,指出“所谓肾间动气者,乃天所受之原气也。经脉、脏腑、呼吸、三焦之四者,均由肾间动气所发动,通行内外,如树有根,茎叶则茂生矣”“所谓肾间动气,乃原气之所居,是所谓三焦之原应诊也。是皆出根本未远,所以亲切也”。森中虚《意仲玄奥》论述腹诊理论根据以及胸腹部与五脏相配等甚为详尽,指出“肾间动气”可识死生吉凶,如书中载有“观病人之腹,切肾间动气之所在,识死生吉凶”;同时他还认为“病家脐上或右或左均可发生动气。脐左动气,诊断肝病;脐右一带为肺属,此处有动气,死期将近……中脘动气,可诊脾胃强弱;脐下有动气,诊肾之盛衰”。

肾间动气定位:难经派腹诊家对此各持己见。如有基于明代虞抟《医学正传》而将肾间动气定位在气海丹田处,也阐明肾间动气为生命之源。堀井元仙明确其定位在脐之下,原气之所居是也。森中虚则将肾间动气扩大至脐周围,与虞抟之论相异。

3)脐与脐动:

为难经派腹诊家立论所据之一。难经派腹诊家深得《难经·六十六难》所载“脐下肾间动气者,人之生命也”的奥蕴。脐者,脾土在上,肾水在下,脐中分居,固密至阴,非阳气则不能也;上下不乱,万象由之,亦皆阳气之用也。故腹中阳气,别脾胃交会之诊所是也。

竹田定快曰:“人之寿夭,相脐可知也。疾之浅深,按脐可察也。故腹诊之要,以脐为先。……夫脐之凹者,神气之穴也,为保生之根。环中幽深,轮廓平整,徐徐按之有力,其气应手者,内有神气之守也。若软柔如纩,按之其气不应者,其守失常也。突出而凸,气势在外者,其守不固也。至于弱如泥者,其命必不远,何得永保天年乎。”

荻野台州曰:“脐者,通五脏,为真神往来之门也,故名之以神阙。脐对当于肾,如南北极是也。凡脐者,深大而坚固,左右上下推之不移,轮廓约束者,为真神安全。”

浅井南溟曰:“脐上下左右,推之而不动者,常也。然气弱者,推之移于一方。右移者左绝也,左移者右绝也,上下亦然,是之谓脐切。”

上述三位腹诊家所论脐之生理、病机和诊腹方法,阐明了腹诊家对腹部之众疾虚实寒热乃至生死吉凶之兆的认识,实为可佳之述也。

4)虚里动:

亦是难经派腹诊家立论所据之一。《素问·平人气象论》曰:“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鬲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脉宗气也。盛喘数绝者,则病在中;结而横,有积矣;绝不至曰死。乳之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是故难经派腹诊家以此为腹诊立论之据。常态之动,乃宗气之谓也;数绝病在中;结则成积;绝不至为死候;乳下其动应衣,乃宗气泄。以此论诊,辨平人之动和病态之动,以决生死。

竹田定快曰:“夫人之身,以胃气为本,故虚里之动,可以辨疾病之轻重。按之应手,动而不紧,缓而不迫者,宗气积于膻中,是为常也。其动洪大而弹手,宗气外泄,上贯膻中,气势及缺盆者,宗气外泄也。诸病有此候者,死证也。若虚里动数而时绝者,病在胃中之候也。若动结涩者,内有癥瘕之候也。凡此动大者,与绝而不应者,俱胃气绝也。在病为凶兆。”

浅田南溟曰:“腹诊先诊虚里之动否。虚里者,左乳下三寸,有动是也。……夫邪气之动,应手有根蒂;虚里之动,乃动摇与皮肉之间,其应手甚轻。……虚里之动者,不问男女,皆在左乳之下也。或风寒,或痘疮,或食滞,虚里动甚者,俄顷昏倒也。此证多于小儿,稀于大人。小儿久泄泻后而卒倒死者,其证胸膈上有热,而虚里动甚,是元气脱之故也。”(注:《针灸甲乙经》:“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膈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手,脉之宗气也。”《针灸甲乙经》之“应手”为正确)

5)积与聚:

难经派腹诊家熟读《素问》《灵枢》《难经》所载积与聚之论述,获其内涵,并应用于临床腹诊。如在论积气著脏腑其痛与不痛之别时,提及之“揣之应手而动”(《灵枢·百病始生》)和“按之不得”(《灵枢·百病始生》)者,言难经派论腹诊法具体而明,为难经派腹诊之据也。

《难经·五十五难》曰:“病有积有聚,何以别之?然:积者,阴气也;聚者,阳气也。故阴沉而伏,阳浮而动。气之所积名曰积,气之所聚名曰聚。故积者,五脏所生;聚者,六腑所成也。积者,阴气也,其始发有常处,其痛不离其部,上下有所终始,左右有所穷处;聚者,阳气也,其始发无根本,上下无所留止,其痛无常处,谓之聚。故以是别知积聚也。”

浅田图南用腹诊辨五脏与全腹之积。如曰:“全腹之积主于五脏,聚主于六腑,此五脏六腑积聚之义已备。总之,若详分之者,则其痛转动,忽上忽下,痛无定处,或上浮于皮肤为聚。积,痛无移处,为五脏所主,故不可见于皮肤,此候以手按痛处,以求其形,硬而凝者为积。其中又有五积之别,或为肾所主,或为脾所主,其转动盖肺主诸气,肾藏真阴,故可转动,但并不是似聚之动。可上浮皮肤,故现于外者,不痛者,或痛而泻,分为积聚。”

和田东郭学习此经旨,多有启悟,使腹诊察积之说为更具体。如曰:“夫谓积者阴气也,聚者阳气也,是以血气分阴阳也。殊不知阴血阳气也,皆能成积,但脏腑所主之不同耳。积聚者,腹内不问上下左右有动累然按之,移者为聚也,不移者为积也。积聚皆有动,如弹指者是气为积聚所支,滞而动也。”

难经派腹诊家对《难经·五十六难》所述五脏之积,在领会经旨的基础上有所发挥。以《难经·五十六难》所提及之“如覆杯,有头足”“大如臂”“覆大如盘”“覆大如杯”等为腹诊之据,而衍生为“按之如覆杯”“推之如臂”等腹诊术语。

(2)著书立说:

难经派腹诊家辈出,不仅将习得之腹诊用于临证,而且著书立说,陆续完稿50余部难经派腹诊书。较有影响的主要有竹田定快《腹诊精要》、堀井元仙《腹诊书》、北山泰安《北山友松子腹诊秘诀》、草刈三悦《腹诊传法》、荻野台州《台州腹诊》、丹波元坚《诊病奇侅》等。

难经派腹诊之代表作为丹波元坚(1795—1857)所著《诊病奇侅》。本书集32名腹诊家对腹诊的论述,共分22条目,阐述正常人之腹状和胸腹部各位置之腹证生理现象、病理腹象,通过腹诊之法,以定决生死之机,从而使腹诊成为汉方医者临证诊断疾病的必不可少的重要手段。《诊病奇侅》共有四种版本。第一种版本天保四年(1833)出版,共搜集北山寿安、森中虚、堀井对时等17家腹诊书之精要;第二种版本除上述17家外,又增补竹田定快、味岗三伯等10家腹诊论著之内容;第三种版本由松井子静编译成中文本,比之原文稿又增加5名腹诊家之作,成书于明治二十一年(1888),而编译此书之目的,乃拟将日本之腹诊介绍给中国医家,这也是日本第一次向中国输出汉方医书,同年(光绪戊子年)在上海印刷发行;第四种版本为石原保秀(1877—1943)校订本,昭和十年(1935)刊行。

对《诊病奇侅》之命名,元坚谓四诊为正法,其以外者则为奇侅。如曰:“我国候腹之诀,于古今诊法之外,另辟门径,实与望闻问切,足以相表里。……以其非四诊正法,故以“诊病奇侅”名焉。”因此,汉方医者望闻问切之切诊法增添腹诊,则另有奇侅之法,用于临证,服务于人类。

3.伤寒派腹诊

仲景继承《黄帝内经》《难经》腹证和腹诊之论述,发展了腹证理论和腹诊之术。日本汉方医界认为,此派腹诊源于《伤寒杂病论》,故称伤寒派腹诊。

伤寒派腹诊初始于江户时代中期,虽略晚于难经派腹诊,但其精英众多,故发展之快,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他们奉仲景为医圣,持《伤寒杂病论》为医门之经典,文简而旨奥,不可言一字之褒贬,通篇颂之;孜孜熟读而不殆,习之垫之,日积月累,显其微而幽,究役其骨,发腹证和腹诊之精蕴,“方正相对”“随证治之”之深邃;阐明腹诊之要,手得知之,而心知之,诊视胸腹,而定方证论治,从而发扬了按腹以候证之腹诊学术。而后渐渐形成派别,故称此派为“伤寒派腹诊”。

伤寒派腹诊,人才辈出,如后藤艮山(1659—1733)、香川修庵、吉益东洞(1702—1773)等大家,不仅为江户时代汉方医界三大学派中伤寒派之奠基人,而且是伤寒派腹诊之先驱;除这些杰出者之外,尚有稻叶克文礼、和久田寅叔虎等,又为伤寒派腹诊之中流砥柱。他们精修《黄帝内经》旨意,学得腹诊、腹证之精髓,为汉方腹诊之据,论说其渊源而立论,并有所发挥。

(1)立论与发挥:

伤寒派腹诊家从“消息诊看,料度腑脏”“论尺诊尺,尺脉相应”“四诊合参,腹诊之据”“重视腹证,胸胁苦满”等方面论述汉方腹诊之根源、定位,而有其独特见解,被后世汉方家尊为经典之论证。

1)消息诊看,料度腑脏:

伤寒派腹诊诸家,熟读、深研、细琢仲景诸篇章中论述腹证和腹诊特征之由来,而领略其旨。“消息诊看,料度腑脏”者,腹诊立论所据之一也。

《伤寒论·平脉法》云:“太过可怪,不及亦然。邪不空见,终必有奸,审察表里,三焦别焉。知其所舍,消息诊看,料度腑脏,独见若神。”其中,对于“消息诊看,料度腑脏”之论,腹诊家们领悟曰:“诊看者,云脉知证;脏腑者,云胸腹消息,料度三五之也,证脉不明之病,可云候腹。”又曰:“百病之变,不可疑似之,虽证脉之恐,有不能尽之,与此由腹诊而多得矣。”

伤寒派腹诊家,不仅在仲景论病、论证中求得腹诊之内涵,而且从诸种腹证如“心下痞”“胸胁苦满”“少腹不仁”“脐下悸”“心下悸”等之诊断中获得腹诊之要旨,如“按之濡”“按之不硬”“按之痞”等诊断手法,从而得出先证不先脉,先腹而不先证,“方证相对”“方病相对”,而“随证治之”。然如留饮家,积聚脉,千状万形,或有或无,不可得而审,脉不先证若此焉。

2)论尺诊尺,尺脉相应:

稻叶克文礼与和久田寅叔虎师徒论腹诊时,指出“病之所根在腹,探以知其壅滞,古谓之‘诊尺’,自鸠尾至脐一尺”。其源,乃《灵枢·论疾诊尺》所载“黄帝问于岐伯曰:余欲无视色持脉,独调其尺,以言其病,从外知内,为之奈何?岐伯曰:审其尺之缓急、小大、滑涩,肉之坚脆,而病形定矣”,《素问·脉要精微论》所载“尺内两傍,则季胁也”,《素问·方盛衰论》所载“按脉动静,循尺滑涩,寒温之意,视其大小,合之病能”。二氏宗《黄帝内经》诊尺之旨,将腹诊定位于“自鸠尾至脐一尺”;宗《黄帝内经》论诊腹法,“审其尺之缓急、小大、滑涩,肉之坚脆……合之病能”,而定腹证之论治。

《灵枢》诊尺,既有望诊又有切诊(切脉、按胸腹)。考王冰、马莳和张志聪等以降,历代医家,注解论尺“独调其尺”,认为“尺”指尺肤,其部位在肘至腕之皮肤。而日本汉方腹诊家认为尺的部位应为胸腹,因鸠尾至脐之间约为一尺之距,故“尺”即言胸腹之意。李文瑞认为,“尺内两傍,则季胁也”,不论从全文还是字意理解,其部位在胸腹是正确的。

3)四诊合参,腹诊之据:

所谓望闻问切四诊者,望与闻可默而感识,问与切则教之有物、学之有则也。所谓“切”者,并非专论切脉而言,以腹诊为专要。盖腹诊能详知病之所在,不复臆断阴阳虚实。故若腹证清楚,脉象即可随之而明,于是问有方、闻有物。若下苦功夫,可豁然而得望察之明。扁鹊尽见五脏之癥结,岂能出于知外耶?故医者岂仅腹诊而已耶?此乃为四诊之阶梯是也。总之,仲景之论治,不拘于病因、经络,一概审之于脉证,故曰“随证治之”。

和久田寅叔虎总括《伤寒杂病论》腹诊之据并归纳之:凡仲景命名“某病”者,皆枚举其证,乃非臆断。如“肾着”“肝着”之为病,皆记其位之名也。独于胃有言其腑之内者,此乃饮食自口入而纳之,可自知而非臆断。因此,不得其证而不言。如不大便五六日以上,潮热,若不得腹满证,则不言胃中有燥屎;若无干噫食臭之证,则不言胃中不和;吐下之后腹微满,若无心烦等证,则不投调和胃气之剂;栀子豉汤证,若言胃中空虚,又按之心下软;黄连汤证,若言胃有邪气,以腹中痛为其应;若言热结膀胱,在下应有少腹急结;若夫心烦与胸烦之别,乃为广义、狭义之异称,乃胸中央旁之称也;小柴胡汤证称“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根据呕之有无,以考虑心胸之别;泻心汤证,所谓心气不足,若勉强作“不足”则与泻心汤之名相反,泻者泻实也,实乃有余也。何得言泻不足耶!以上列举之项,皆为仲景论之腹证所据是也。

4)重视腹证,胸胁苦满:

对于胸胁苦满,伤寒派腹诊家认为其既是自觉症状,又是他觉症状之腹证。所谓自觉者,乃觉胸胁季肋部痞塞实满,气不顺畅,闷而不舒之苦痛感者也;他觉症状乃两肋下有触觉压痛,一般以手按压肋弓下缘,有抵抗感是也。

伤寒派腹诊家临证重视胸胁苦满。此乃柴胡类方证之正证(主证)之故也。如和久田寅叔虎曰:“盖柴胡所主,以胸胁苦满为据。不言而喻,腹诊家亦皆以此,取其证而定之。”纵观《伤寒论》,不论胸胁苦满或胸胁满,均以小柴胡汤为治,也就是说均为小柴胡汤方证。

稻叶克文礼解读:胸胁苦满者,乃胸胁苦满之毒,为浅薄者,按此推测可知。指头触胁下肋骨之端,有应者,是薄苦满之毒。按心下少应者,为有痞硬。世称积聚者,多有此证。凡根据腹证,毒在之处,厚深者多见,浅薄者难见。

奥田宽谓:胸胁苦满者,苦满,毒在胸胁也。世医谓苦满在胁下者非矣。《伤寒论》曰胸胁苦满、曰胸胁满、曰胸胁满痛、曰胁下满、曰胁下痞硬、曰胁下硬满。《药征》曰柴胡主治胸胁苦满,旁治胁下痞硬。

伤寒派腹诊家认为,欲辨胸胁苦满,当宜考证小柴胡汤证与其相关之柴胡证。载于《伤寒论》凡九则,计有小柴胡汤、大柴胡汤、柴胡加芒硝汤、柴胡去半夏加栝楼根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柴胡桂枝干姜汤、柴胡桂枝汤、四逆散、柴胡饮;或谓小柴胡汤中加桂枝三两则为柴胡桂枝汤,共十方是也。此十方者,均以小柴胡汤为原方,进行加减之谓也。

综上所述,言明“胸胁苦满”为伤寒派腹诊家重视之理由和论证。难经派腹诊家则异也,诸家著述之文章和书籍均未言及胸胁苦满之腹诊。

(2)著书立说:

伤寒腹诊家执仲景论治腹证之腹诊法,以及对“病”“证”论治和方药之规矩,在立论基础上,著书立说,撰写出50余部腹诊论著。较有影响的主要有后藤艮山《艮山腹诊图说》、香川修庵《一本堂行余医言》、吉益东洞《五诊九候图》、村井琴山《村井琴山先生腹诊传》、濑丘长圭《诊极图说》、稻叶克文礼《腹证奇览》、和久田寅叔虎《腹证奇览翼》等。

伤寒派腹诊之代表作为稻叶克文礼所著《腹证奇览》与和久田寅叔虎所著《腹证奇览翼》。稻叶克文礼师从于古方派吉益东洞之信徒鹤泰荣,勤学伤寒派腹诊法;为了精益求精,遍历日本各地,搜集诸家腹诊著作。稻叶克文礼集各家腹诊之精华而编著《腹证奇览》,成书于1800年。书中既论述腹诊之方法,又强调腹证之辨证,并且有治疗之方药,更为可贵者,每一方证均附有形象化之腹诊图,使读者一目了然。1793年,稻叶克文礼在远州滨松与和久田寅叔虎相遇,并收其为门徒,师生肝胆相照,共同钻研腹诊术。稻叶克文礼病故后,和久田寅叔虎继承师业,忠诚领命于其师临终遗训,并付之于终身实践。为了发扬古方腹诊术,和久田寅叔虎将《腹证奇览》所论,精心与《黄帝内经》《难经》和《伤寒杂病论》核对,发现了《腹证奇览》中对腹证论述相违和阐述不足或不清之处以及语病等,并均加以修正和补缀,且有深入研究和发挥,遂于文化六年(1809)著成《腹证奇览翼》初篇出版;天保四年(1833)二篇出版;嘉永六年(1853)三篇、四篇出版。

《腹证奇览》《腹证奇览翼》是论腹诊之巨著,不仅以翔实文字叙述仲景方意,还绘图示意腹证之要点,图文并茂,以指方证之正鹄,为后世医家学习腹诊作出有益贡献。1981年5月间,医道日本社复刻《腹证奇览》《腹证奇览翼》,将二书合版为《腹证奇览》(全),并由日本当代名医大塚敬节、矢数道明解题,正式出版。该书广泛用于临床,目前通用于日本汉方医界。

4.折衷派腹诊

日本汉方医界认为,此派腹诊立论既吸收《难经》《黄帝内经》腹诊经旨,又采纳《伤寒杂病论》腹诊内涵,介于难经派腹诊和伤寒派腹诊之间,而且在治疗方面,既用古方又用后世方,故称折衷派腹诊。

折衷派腹诊之理论深合《黄帝内经》《难经》二经之蕴奥,而且其腹诊之据比之难经派腹诊较多。此派人才亦辈出,尤为突显者,此派中有一批考证中医学的人士,他们既是考证者,又是腹诊大家,汉文功底深厚,对中医学造诣渊深。

(1)立论与发挥:

折衷派腹诊家从“论尺诊尺”“肾间动气”“腹诊之法,观察脏腑”“四诊合参,腹诊为要”等方面论述腹诊。

1)论尺诊尺:

折衷派腹诊家通过领悟《黄帝内经》《难经》二经旨意,总结出腹诊之定位,如“病之根在腹矣。探以知其壅滞,古谓之诊尺,以鸠尾至脐一尺也”;将“独调其尺”之“尺”应于鸠尾至脐为一尺之“尺”,与伤寒派腹诊之“论尺诊尺”相同。以此定位腹诊之诊察部位,即所谓“胸腹者,乃五脏六腑之宫城者也”。

折衷派腹诊家通过领悟《黄帝内经》《难经》二经旨意,总结出腹诊之要乃腹部之体也,色脉之所诊者乃腹部之用也。两者互相发明,诊脏腑之义则可明矣。

2)肾间动气:

折衷派腹诊家也注重“肾间动气”之论,为其腹诊立论之一。此派论述肾间动气与难经派腹诊所论大同小异,皆本“脐下肾间动气者,人之生命也,十二经之根本也”。注释《难经》之《八难》《六十六难》甚为深刻,为折衷派腹诊之宗。故曰:“所谓肾间动气者,乃天所受之原气也。经脉、脏腑、呼吸、三焦四者,均由肾间动气所发动,通行内外,如树有根,茎叶则茂生矣。”此形容者,皆由腹部之由来也。故其两叶之始,察其根本,以四诊互为参伍。一者,按脐之上,视上中下焦部位平与不平,即所谓五脏六腑之本应诊也;二者,视皮肤、筋肉之润燥与强弱和经络之盈虚,是所谓十二经脉之根应诊也;三者,重按当脐中,察息数之出入,是所谓呼吸之门应诊也;四者,由上中焦诊下焦,至脐下寻按之,以察肾之虚实,是所谓三焦之原应诊也。依次按之,为诸诊候之为之设,论其所得之根本之谓也。

3)腹诊之法,观察脏腑:

折衷派腹诊家学习《素问·举痛论》,深得其蕴奥,悟出“观五脏有余不足,六腑强弱,形之盛衰”(《素问·脉要精微论》)之旨,奠定了腹诊之据和立论基础。他们深深领悟《举痛论》观察脏腑之形,实则腹诊之意也,故视作腹诊之出处。为此,折衷派腹诊家还引张介宾《类经》注解脏腑形之论:“观脏腑虚实,以诊其内;别形容盛衰,以诊其外”,即所谓“欲知其内,须察其外”是也。又曰“五脏卒痛,何气使然”(《素问·举痛论》),此“五脏”乃指胸腹也。又曰“言而可知,视而可见,扪而可得”(《素问·举痛论》),此乃各有所指,借用腹诊之术求之。是故总括而言,胸腹者,宫城也;脏腑者,胸腹是也;形者,周身也。观腹观形,虽分为二,而腹诊之法,乃以四肢百骸为一体之候也。

折衷派腹诊家认为,除《举痛论》之外,《玉机真脏论》《论勇》《阴阳二十五人》《本脏》《师传》《调经论》《寿夭刚柔》《五变》等对脏腑形和象均论及之。故《素问·五脏生成》曰:“五脏之象,可以类推。”何不观脏腑而诊胸腹哉?《素问·五脏生成》类推之法,比类以观五脏之所属,兼论内脏外形,诸篇是也;《素问·脉要精微论》寻按之说,为直接观察脏腑之所居和腹诊法,乃饥饱、溲闭、便秘等,片时之虚实亦可诊也。

4)四诊合参,腹诊为要:

折衷派腹诊家学习脉诊,得其旨意,认为“脉者为诸诊之最一”。此乃基于《素问·脉要精微论》所载“切脉动静而视精明,察五色,观五脏有余不足,六腑强弱,形之盛衰,以此参伍,决死生之分”。何为“脉者为诸诊之最一”,此“一”字,乃言脉之微妙,示与诸形不可相混和必须“参伍”之意也。此“参伍者”即上述经文中“以此参伍”是也。因此,临证四诊之项,不分为四术,其归为一也。假令诊得病人,未近之前,先远望之而观察其神色,预知其吉凶浅深;继而至其旁,先闻其语声清浊高低,呼吸之缓急长短,知其轻重剧易;进而问其所患,并切脉、按胸腹,审其阴阳、虚实及病之部位;然后定其病态,慎处治则。此为四诊之序,也就是“以此参伍”之意明矣。所谓“切”者,并非指切脉而言,以腹诊至为重要。盖腹诊详知病之所在,不复臆断阴阳虚实。故若腹证清楚,脉象即可随之而明,于是问之有方,闻之有物,四诊参伍,则豁然而得望察之明。扁鹊见五脏之癥结,岂能出于知外耶?

(2)著书立说:

折衷派腹诊,人才亦辈出,并在立论基础上,著书立说,撰写出40余部腹诊论著。较有影响的主要有曲直濑玄朔《百腹图说》、浅井图南《图南先生腹诊秘诀》、和田东郭《东郭诊腹一家传》、浅井周硕《浅井南溟先生腹诊传》、宇津木昆台《医学警务》、浅田宗伯《医学典刊》等。

折衷派腹诊之代表作为曲直濑玄朔所著《百腹图说》。其序,首论水火、气血、阴阳、先天后天等人之生理病理,然后论“诊之法有腹候,故腹证者有生之本,病根于此,因著图说也,学者思诸”。正文百腹图与“众方规矩秘录百条”,相应对照,逐一论腹候、腹证。

据日本汉方医家考证,《百腹图说》乃传授腹诊者所必宗之,如濑丘长圭《诊极图说》、稻叶克文礼《腹证奇览》均受其启发和影响。吉益东洞《医断》论腹诊,仿《百腹图说》之“序”曰:“腹者,有生之本,故百病根于此焉。是以诊病,必候其腹,外证次之。盖有主腹状焉者,有主外证焉者,因其所主,各殊治法。”

5.腹诊方法

据《黄帝内经》《难经》和《伤寒杂病论》记载,腹诊方法有循法、按法、扪法、推法等。综观日本各家之腹诊,其手法大致分为覆手压按法和三指探按法,以及腹之肌肉触诊法、腹腔内触诊法、腹壁振荡法、打诊法等。不拘何法,凡腹诊时,患者仰卧,两腿伸直或屈膝,两手附于腹部,放松腹力,心情平静。医者坐或立于患者右侧施术。

(1)覆手压按法:

如图1-6-1所示,医者以右手拿覆于患者胸腹,五指微浮起,先徐徐抚摸胸上两三次,然后抚摸腹部。诊时手掌轻轻随患者呼吸行之,无阻其气,再渐渐重押,左旋右还,候胸腹内之静躁,诊肌肤滑涩润燥。《诊病奇侅》曰:“凡按腹专用左手,右手亦非不可,唯使左为佳。先将左手掌上齐鸠尾,鱼际当右肋端,掌后侧当左肋端,指根当中脘,始轻轻按过,渐渐重押,三处进推,左旋右还,按动无休,不宜少移,良久掌中与腹皮相摩,其间似热非热,温润似汗为度。如是则掌下腹里,滞结之气,融合解散,莫不犹开云见日也,唯以久按静守半时许为妙。”

图1-6-1 覆手压按法

(2)三指探按法:

如图1-6-2所示,医者以右手示指、中指、无名指之侧,微微按腹皮,审候凝滞、结聚。若探按有结聚,宜辨大小以及痛与不痛。如按有微小之征,再以中指探按之;或以三指直立深探,以察腹底之候。《腹证奇览翼》曰:“以右手食、中、无名指之侧,上自缺盆起,逐渐移于左右肋骨之间细探之。……沿左右季肋,乃至章门,返回再脘边至脐,探按左中右几行(始于任脉,二行三行及两胁下,章门下行而按之)……按少腹左中右,亦同几行……”

图1-6-2 三指探按法

(3)腹之肌肉触诊法:

如图1-6-3所示,以平手扶寻之滑涩,按诊腹之表皮,用示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首以30°角押腹壁以诊皮下组织;再以三指60°角轻压皮下组织之筋膜和肌鞘,以诊浅层肌肉之紧张或迟缓之状态。

图1-6-3 腹之肌肉触诊法

(4)腹腔内触诊法:

如图1-6-4所示,让患者屈膝,以三指直角触压腹壁,以诊腹腔脏器。

图1-6-4 腹腔内触诊法

(5)腹壁振荡法:

如图1-6-5所示,医者以拳(右或左)断续对腹壁加压力,使其振荡之,以候心下(心窝)振水音之方法是也。此者,诊胃内是否有停水,其法轻握手为拳,且直腕,以拳之小指、柔软之肌肉在患者腹部轻轻叩打之。此者,宜使患者情绪安定,下肢屈膝,腹壁松弛,沿剑突→脐中→少腹叩之,以求是否有振水音。

图1-6-5 腹壁振荡法

(6)打诊法:

此法非古之传统腹诊法,乃现代汉方家多行之、方便顺手之腹诊法。如图1-6-6所示,右手握拳,第3~5近节指间关节轻叩腹壁。此法可判断以下腹证:候患者之腹满,诊之是否为鼓肠(里急);腹壁之虚证,主诉腹痛者,以补前述振荡法之不足,以候胃下垂程度。显著者为胃下垂,腹之虚证是也;或见腹壁紧张者,亦为显著之胃下垂。

图1-6-6 打诊法

上述各部腹诊之操作手法,为比较常用之手法,但因医者派别不同,师承有异,故汉方腹诊法形形色色,各有不同之操作方法。学者宜酌之为要。

6.辨腹证

欲辨腹证者,宜思腹诊之法矣;以知患者之生死,病之轻重,莫切于腹诊;欲译其法,先须知平人之腹象,然后推考诸般腹证、腹象,朝夕用工揣摩,则必得其精微,不可忽略模棱自矜。此乃学得腹诊之要必以之谓也。

(1)平人之腹:

皮肤周密不粗,宗筋端正,细理条长,任脉微凹,至脐按之有力,推之不拘挛,少腹充实,肥腻如凝脂,温润如抚玉,肢肉敦敦,血色洁净,不肥不瘦,清阳布扬,浊阴归腑。少壮之腹,上虚下实为常态;老人之腹,下虚上实为常态。脐下软弱,脐上坚强,少人为变,老人为常;脐上软弱,脐下坚强,老人有寿,少人无妨。

(2)辨虚里:

腹诊必先诊虚里之动否。人之生以胃气为本。《诊病奇侅》曰:“虚里者,胃之大络,而元气之表旌,死生之分间也。”故虚里之动否,可辨病之轻重。其动在左乳下,按之应手,动而不紧,缓而不迫者,宗气积于膻中,此为常;其动洪大弹手,上贯膻中,气势及于缺盆者,宗气外泄,诸病有此候者,为恶兆;若虚里数而时绝者,病在胃中之候;若动而结涩者,内有癥瘕之候。凡此大动者,与绝而不应者,俱胃气绝也,亦为凶兆。

(3)诊五脏:

汉方腹诊家研悟《黄帝内经》《难经》论述五脏之经旨,并应用于腹诊中,借以候腹之虚实。

1)诊肝:

《素问·脏气法时论》曰:“肝病者,两胁下痛引小腹。”《灵枢·经脉》指出肝经“布胁肋”。故肝病者,腹诊两胁,轻按胁下,皮肉满实而有力者为肝之平。两胁下空虚无力者,为肝虚、中风和筋病之候。据《诊病奇侅》载:“男子积在左胁者多属病气,女子块在左胁者多属瘀血。动气在左胁者,肝火亢也。”

2)诊心:

《灵枢·本脏》曰:“无者心高。”《灵枢·九针十二原》曰:“膏之原,出于鸠尾,鸠尾一;肓之原,出于脖胦,脖胦一。”故心病者,腹诊须候鸠尾。轻按有力而无动气者,心坚之候;轻按有动气,重按其动有根者,心虚之候;手下跳动,重手却无根者,触物惊心之候;心下动气,牵脐间者,心肾兼虚之候;心下有动气,身如摇者,心神衰乏之候;一切痛在下部者,动气乍见心下,或心痛如刺,呃逆呕哕者,难治之候。

3)诊脾:

《素问·脏气法时论》曰:“脾病者,身重善肌肉痿,足不收,行善瘈,脚下痛;虚则腹满肠鸣,飧泄食不化。”《难经·四十四难》曰:“太仓下口为幽门,大肠小肠会为阑门。”此为传送幽阴,分阑化物,输当脐下一二寸之分,名曰下脘、水分,胃气之所行也,故此间诊脾胃之盛衰。脐上充实,按之有力者,脾胃健实之候;脐上柔虚,按之无力者,脾胃虚损之候;脐上虚满,如按囊水者,胃气下陷之候。

4)诊肺:

《素问·刺禁论》曰:“鬲肓之上,中有父母。”此为心肺之谓也。故胸者肺之候。左右膈下肤润,举按有力者,肺气充实之候;轻按胸上,腠理枯而不密者,肺虚之候;左右膈下柔虚,随手陷者,胃气下陷、肺气大虚之候,其人多为短气。

5)诊肾:

《难经·六十六难》曰:“脐下肾间动气者,人之生命也,十二经之根本也。”故按脐下和缓有力,一息二至,绕脐充实者,肾气之实也;一息五六至属热;手下虚冷,其动沉微者,命门之大虚也;手下热燥不润,其动细数,上支中脘者,阴虚之动也;按之分散者,一止者,原气虚败之候;一切卒病,诸脉虽绝,脐尚温者,其动未绝,仍有复苏之机。

(4)候六腑

1)候胃:

《难经·三十五难》曰:“胃者,水谷之腑也。”故其病也,如《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所载“胃病者,腹䐜胀,胃脘当心而痛,上支两胁,膈咽不通,食饮不下”。夫腹者,乃胃肠之郛郭(郛:古代在城的外围加筑的城墙。郛郭者,外城是也——编译者注)也,胃脘在鸠尾内,正当心处,胃病则䐜胀,故按之则当心而痛。上支,心肺之分;两胁,肝之分也。食入胃,散精于肝,浊气归心,输布于肺,故胃病则气逆而不能转输,是以上支两胁、膈咽不通、食饮不下也。

2)候大肠:

《难经·三十五难》曰:“大肠者,传泻行道之腑也。”故其病也,如《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所载“大肠病者,肠中切痛而鸣濯濯,冬日重感于寒即泄,当脐而痛,不能久立”。夫大肠者,乃传导之官,故病则肠中切痛,扪之则鸣濯濯;阳明秉清室之气,故冬日重感于寒即泄,按之则当脐而痛;大肠主津液,津液者淖泽注于骨,故按之则胀满,不能久立也。

3)候小肠:

《难经·三十五难》曰:“小肠者,受盛之腑也。”故其病也,如《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所载“小肠病者,小腹痛,腰脊控睾而痛,时窘之后,当耳前热,苦寒甚,若独肩上热甚,及手小指次指之间热”。夫小肠之病,因小肠近小腹之内,后附腰脊,下连睾丸,故按之少腹痛,腰脊控睾而痛;时窘之后,病腑气而痛窘而欲去后也。小肠脉自手外侧出,上臂出肘后端,出肩峰,绕肩胛,交肩上,故耳前热,或耳前寒甚,或肩上热甚,及手小指连及次指之间热。

4)候三焦:

《难经·三十一难》曰:“三焦者,水谷之道路,气之所终始也。”故其病也,如《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所载“三焦病者,腹气满,小腹尤坚,不得小便,窘急,溢则水,留即为胀”。夫三焦者,下约膀胱,为决渎之腑,故病则气不输化,是以扪腹气满,少腹按之坚,不得小便;不得小便则窘急而水溢于上,留于腹中而为胀。

5)候膀胱:

《难经·三十五难》曰:“膀胱者,津液之腑也。”故其病也,如《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所载“膀胱病者,小腹偏肿而痛,以手按之,即欲小便而不得,肩上热”。夫膀胱病者,腑气病也。故小腹按之痛,而不得小便也。

6)候胆:

《难经·三十五难》曰:“胆者,清净之腑也。”故其病也,如《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所载“胆病者,善太息,口苦,呕宿汁,心下淡淡,恐人将捕之,嗌中介介然,数唾”。胆病,盖以胆气之虚也。嗌中介介然有声,且数唾,以胆之有邪也。

(5)心下满:

心下满一般指上腹部紧张,有自觉、他觉和自觉他觉均满之别。成人之腹,下腹比上腹膨满为佳,反之为疾。心下满者,实证居多。

(6)心下痞与心下痞硬:

心下痞为心下、胸胁痞闷堵塞之自觉症状;他觉则为心下部腹壁紧张。心下痞无抵抗压痛,有振水音者,多为虚证。心下痞硬,除上述自觉症状外,按之坚硬有物,并有抵抗压痛,多为虚实夹杂。心下痞硬有痞坚、坚硬、石硬、坚满之别。

(7)胸胁苦满:

既是自觉症状,又是他觉症状之腹证。所谓自觉者,乃觉胸胁季肋部痞塞充满,气不顺畅,闷而不舒之苦痛感者也;他觉者,乃医者按其两肋有触觉压痛,一般以手按压肋弓下缘,有抵抗感,或有压痛。此证一般属柴胡证。

(8)腹软无力:

全腹软弱无力,脉亦沉弱,手足冷者,为里虚之候;全腹软弱无力,又肠蠕动不安,亦为虚证;腹软弱,但腹底有力者,为实证。

(9)腹满:

按之充实有力且痛者,为实满;按之软弱无物、不痛而适者,为虚满;腹满伴有便秘者,多为实证;下利又腹胀满者,为虚证;有腹水而胀者,多为虚证;腹满、底有力,伴便秘而脉有力者,为实证;腹满而皮硬,底无力而脉微弱者,为虚证。

(10)腹皮拘急:

中医原典无此词。但《金匮要略》有虚劳里急之词,如“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四肢酸疼,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中的“里急”,日本汉方腹诊家理解为腹皮拘急。如《类聚方广义》认为“里急”者即腹皮拘急之谓也;《腹证奇览》指出“腹皮拘急者,其状如纵横之绳索,按之不滚动,如打弓弦”;《汉方诊疗医典》所言为腹直肌紧张。此多为虚证。

(11)小腹拘急:

小腹指下腹,或称少腹。小腹处于拘挛(即腹直肌紧张)状态,按之硬有冷感,为下焦虚寒之象。尚有“小腹弦急”之称,亦表现为腹直肌紧张,但紧张度较前更强,多为下焦肾虚之象。

(12)小腹不仁:

指下腹壁紧张程度较弱,且有麻痹之含意。按之下腹空虚无力感,其皮肤又处于知觉麻痹状态,属肾虚证。

(13)小腹急结:

多发生于小腹左侧髂肌处,对于擦过性按压有急迫性疼痛感,触之常有索状物。腹诊时,患者有屈膝动作,并诉有疼痛,多属桃核承气汤证。

(14)小腹满、小腹硬满:

小腹满者为下腹部膨满;小腹硬满者除下腹部膨满外,尚有抵抗。此证为瘀血证或尿闭证。

(15)动悸:

腹部动悸为腹部大动脉搏动之表现。动而应手,腹满充实者,触之难;腹乏力而陷没者,动悸多显著。动悸静者为善候;反之为虚候或恶候。

1)心下悸:

按之逆满,气上冲胸,为心下部有痰饮水气。

2)脐下悸:

其动轻按之即陷下,为肾虚;其动按之陷痛,为真水不足。

3)水分动:

其动在脐下属肝肾虚火、水毒停留。

4)肾间动:

有称脐中动、脐下丹田动、气海动,属肾虚证。

5)脐旁大动悸:

属肝木虚、痰火旺。

(16)视背:

背部之见证,如项背强、颈项强、头项强痛、肩背拘急等,此乃太阳膀胱经络行背使然,故脏腑腧穴异常,触诊则可察知诸脏腑异常之有无。如浅田宗伯曰:“缓病不可不必熟视背部,何则大概之在腹里也。轻者浮浅,重者沉深,其深重者,沉于腹底,凝于背里,故会背肉或陷或张,背骨或左曲,或右折,或突出高起,或痛或胀,是皆由癥之所倚推使然也。”

编译者按:

汉方腹诊是中医学腹诊之花在日本汉方结果之生态衍生之谓也。即所谓“墙内开花,墙外结果是也”。这个果实,虽不够成熟,但它是中日医学源远流长,学术交流的结果。日本诸腹诊家之学说和论证以及临证操作方法,对中医诊断疾病确有实用价值。因此,国人之医者,宜学习彼之长,补我之阙,重视腹诊,学习腹诊,应用腹诊,进而总结腹诊之理论和实践心得,在中医腹诊和汉方腹诊现有成果的基础上,使汉方腹诊尚不够成熟的果实,真正结为成熟之果,在中医学界广为应用,服务于临证。

四、编译出版日本汉方腹诊书

详见本书第十一章。

附一:中医腹诊腹证的渊源探析

中医诊断学,在中医学发展的历史长河中,长期未能形成一门独立学科。望闻问切四诊、辨证和证候分类等学术思想寓于古医籍之中,亦长期未能形成统一而有系统的诊断方法。自1956年中医学院兴建之后,在编写中医教材时,方将“中医诊断学”列为一门独立学科。它以望闻问切四种诊断方法为主体,不仅研究临证常规应用,而且研究病与证的特殊关系,同时还研究四诊合参理论,以及其他各种诊断方法,如舌诊、舌下络脉之诊、脉诊、胸腹部之诊等。这些都是具有中医学特色的诊断方法。中医学第1版教材《中医诊断学》,将腹诊纳入望闻问切四诊的“切诊”之中,以“按诊”出现。它将《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诸病源候论》等历代古医籍中分散记载的腹诊内容初步系统化,从而使中医界对腹诊有了新的认识,并应用于临床。

近10余年来,中医腹诊得到中医界较为广泛且比较深入的研究,一些学者以腹诊的起源、理论和临证应用等为题撰写文章,并发表于各种中医刊物。中国中医研究院(现中国中医科学院)组成“腹诊课题组”,对腹证诊断的标准化、客观化等进行了深入研究;“七五”期间,卫生部立项“中医腹诊检测方法的研究及腹诊仪研制临床验证”等课题开展研究。这些研究的成果,逐步使腹诊理论得以充实,并有所拓展和创新。腹诊作为一种有效的诊疗手段,应该得到继承和发扬。

1.中医学腹诊概论

我国现存最早医经《黄帝内经》,在总结先秦诊病经验时即明确指出,观察患者体表形色的表现,就可推知其内脏的隐伏病变。如在《灵枢》中提出,这是一种“司外揣内”(即从外形来揣测内部病证)的基本诊病方法和措施,这为腹诊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但“腹诊”一词,在清代中期以前的医籍中未曾出现,直至1776年俞根初所著《通俗伤寒论》(后经何秀山加按,复经何廉臣增订、曹炳章补缺、徐荣斋重订而成《重订通俗伤寒论》)始有腹诊法之论述,此系“腹诊法”在古医籍中第一次出现。先秦两汉古籍中便有对胸腹部诊察的论述,如《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所载“蛲瘕为病,腹大,上肤黄粗,循之戚戚然”,《素问·调经论》所载“实者外坚充满,不可按之,按之则痛。……虚者聂辟气不足,按之则气足以温之,故快然而不痛”,《灵枢·水胀》所载“水始起也……足胫瘇,腹乃大,其水已成矣。以手按其腹,随手而起,如裹水之状”。至东汉张仲景《伤寒杂病论》、隋代《诸病源候论》,对腹诊的论述已大为丰富,并将腹诊作为鉴别病证的主要依据。《黄帝内经》对腹诊的论述还涉及痛证、疝、瘕、痹、内痈、胀满、积聚等,而《难经》对《黄帝内经》有多处补充,如《难经·十六难》所云“假令得肝脉,其外证:善洁,面青,善怒;其内证:齐左有动气,按之牢若痛;其病:四肢满闭,淋溲便难,转筋。有是者肝也,无是者非也”。

继《黄帝内经》《难经》诊胸腹理论之后,张仲景不仅在《伤寒论》中以“六经”作为分纲领,在《金匮要略》中针对杂病采用五脏辨证方法,还创造性地对腹诊进行发挥、发展,依据患者的自觉症状和他觉体征,冠以各种各样的腹证、腹候的名称和采取相应的腹诊手法,用以指导临证诊断和治疗,为后世开了腹诊应用之先河。其影响不仅对中医学诊断方法有深远的意义,而且还成为日本汉方医学和韩国韩医学的腹诊源头。值得一提的是,时至今日,日本汉方医者仍视腹诊为临证不可缺少的常规诊法之一,凡诊病必诊腹,甚而诊腹比诊脉更为重要。由此可见,腹诊在临床诊断和治疗方面有独特的指导价值。

2.腹诊、腹证探究

张仲景继承《黄帝内经》《难经》中有关腹诊的论述,在《伤寒杂病论》中大大发挥和发展了腹诊这一诊断方法,并将其应用于临证。

中医学的腹诊概念,涉及对“腹征”“腹症”“腹证”的正确认识和理解。腹征,乃指临证诊察到的胸腹部表现出的各种征象;这些征象,主要是他觉的,其中也涉及某些自觉成分,是医者通过望、闻、问、切等诊断方法和手段获得的。腹症,为胸腹部出现的各种症状;这些症状多为自觉性的,但也有他觉成分,如痞满、胀满、闷、痛等,是医者通过询问获得的。腹证,乃胸腹部的征象和症状之总和及其发生的病因和病机;它是客观存在的,是医者腹诊之后综合分析而得出的结论。因此,腹证是胸腹部的各种征象、症状与病因病机的综合反映;它包括病因、病位、病性和病势等多种因素在内,是脏腑异常而反映于胸腹部的全面、客观的实质体现,即所谓“有诸内必形诸外”。

腹诊是通过按、摸、扪等手法,以获取胸腹部出现的各种症状(即腹症)、征象(即腹征),进而对内脏疾病作出相应辨证分析(即腹证)的一种诊察方法。也可以说,它是另外一种辨证方法,即腹诊法,从而直接指导临证施治。腹诊的临床意义,具体体现在诊断疾病,分析病证、病情、病位,推测预后等。腹诊有如此重要的生理和病理意义,与人体五脏六腑皆位于胸腹内有密切关系。在生理上,胸腹为脏器所藏之处,对五脏六腑有保护作用;脏腑之气血则皆汇聚于胸腹。尤其是胸中聚有宗气;大腹又有中气充盈其中,且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肾居脐腹两侧,为先天之本,中藏元阴元阳,又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所以胸腹为阴阳气血之发源。同时,经络沟通了胸腹内部脏腑与胸腹体表的联系,使胸腹体表不同的区域又归属不同的脏腑。在病理反映上,由于胸腹内的脏腑各有一定的分布位置而与体表相对应,加之经络的内外循行联络,一旦脏腑发生病变则反映于胸腹的一定部位,出现各种自觉或他觉之病理症征。因此,根据胸腹部表现出的病理征象,就能推断内部脏腑之病变。

3.腹证的辨证与治疗

《黄帝内经》《难经》对腹诊的记述虽多,但大多列入某一疾病的症状之中,且对其症状、体征的描述比较简单。如《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所载五脏之积:心之积“伏梁”,肺之积“息贲”,肝之积“肥气”,脾之积“膈中”,肾之积“奔豚”。而《难经·五十六难》补充得比较具体,如“肝之积名曰肥气,在左胁下,如覆杯,有头足;久不愈,令人发咳逆,痎疟,连岁不已。……心之积名曰伏梁,起齐上,大如臂,上至心下。……脾之积名曰痞气,在胃脘,覆大如盘;久不愈,令人四肢不收,发黄疸,饮食不为肌肤。……肺之积名曰息贲,在右胁下,覆大如杯……肾之积名曰贲豚,发于少腹,上至心下,若豚状,或上或下无时。……”上述“如覆杯,有头足”“大如臂”“覆大如盘”“覆大如杯”“若豚状,或上或下无时”,均为所列其病的一个症状,亦未言其腹诊方法,只是述及胸腹切诊结果。

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则发挥和发展了《黄帝内经》《难经》的腹诊,在临证时以腹诊为据,将胸腹部的各种征象、症状与病因病机进行综合分析,从而得出内脏疾病反映于外在胸腹部的全面、客观的实质体现,且直接指导施治。即把患者胸腹部的症状、征象结合起来,冠以特有的证名,与治疗、方药相结合,使腹诊的证和治合为一体,形成诊疗体系。张仲景将腹诊部位分为心下、胸胁、脐上、脐下、小腹等,并对诊疗所得腹证创立专名,如心下痞、心下满、心下悸、心下支结、少腹满、少腹肿痞、少腹急结、胸胁苦满,胁下硬痛等。每一腹证,都有对应的方剂治疗。其“证名”是在腹诊的辨证指导下产生的,而其方药又各自代表了某一种腹证的病名,如桂枝汤证、大承气汤证、五苓散证等,这可称之为仲景教导的“随证治之”的一种。这里的“随证治之”不是单纯的某一“证”或“病”,而是仲景以六经辨伤寒、以脏腑辨杂病的辨证论治的“证”。仲景所谓的“腹证”,是基于六经辨证和脏腑辨证,采用腹诊并经四诊合参而得出的。如《伤寒论》:“伤寒六七日,结胸热实,脉沉而紧,心下痛,按之石硬者,大陷胸汤主之。”又如《伤寒论》:“心下痞,按之濡,其脉关上浮者,大黄黄连泻心汤主之。”再如痞证,用泻心诸剂;胸胁苦满,用柴胡诸剂;腹满痞坚,用承气类方。又根据腹证程度不同,兼证不一,具体到类方中的某一方剂。以痞证而言,心下痞硬,实者兼胃中不和,用生姜泻心汤;兼心烦、下利,用甘草泻心汤;兼吐利交作,用半夏泻心汤;兼噫气不除,用旋覆代赭汤。这样证治相应,方证相合,简化了临床思维过程,节省了诊疗时间。证有客观标准,药有对应之方,疗效有桴鼓之应。

张仲景的腹证与方药相结合,可谓之特有的腹诊模式,为后人开了腹诊辨证施治之先河。不仅为历代医家所遵循,而且影响于日本汉方腹诊之发展。如日本江户时代名医奥田宽于1846年在其《腹证考》中所述,完全领会了仲景腹诊的理和法之精髓,如“仲景曰:‘随证治之。’凡从事古疾医者,必先明腹证,腹证明而后药能详,药能详而后方法正,方法正则无病不愈矣”。值得一提的是,日本汉方医界一直将腹诊用于临证,但所用之腹诊法,因从学于汉方腹诊派系不同,而应用立论和手法则不尽相同。此者,虽为相异,但现代汉方医界临证时望闻问切中之切腹,仍为常规立法不可缺者。

中医腹诊历史悠久,内容丰富,有其独特的临床指导意义,在很多方面可以弥补现有诊断方法的不足,在临床诊疗中若能与其结合可大大提高诊断的正确性,应该加以重视和应用。这对我们继承发掘中医学遗产、振兴中医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同时使中医学更加完善。[王凌.北京中医药.2011,30(8):590-592](有删改)

附二:《伤寒杂病论》腹诊与腹证探讨

中医学的腹征、腹症和腹证,是通过循、扪、按、推之腹诊手法得出的,有关内容在《黄帝内经》《难经》和《伤寒杂病论》中有大量记载。后世医家亦有继承和发扬,在所撰医籍中亦有诸多描述,说明中医学的腹诊自古就用于临床。日本医史学家富士川游所著《日本医学史》也印证了中国古医学已有腹诊术,书中“中医诊科”记述:“按腹之法,观察疾病,最为重要者……中国医籍中有《上古黄帝》《岐伯经》《按腹十卷》等腹诊书籍,均已佚,未传于后世。”这些古籍腹诊之佚,非常可惜。

据有关文献考证,中医学腹诊法始于《黄帝内经》《难经》,发展于《伤寒杂病论》。宋以降由于封建礼教的束缚,医者以手直接触摸胸腹部,尤其对女性,似有失节之弊,致使腹诊难以提倡和实施,使其逐渐萎缩,未能发扬光大。据文献记载,清代中后期方有中医学者重新整理腹诊,如俞根初(1734—1799)所著《通俗伤寒论》(1916年始刊印)和1888年张振鋆完稿之《厘正按摩要术》重新提倡腹诊,书中列有专门论述腹诊之证治和临证应用之条目。“腹诊”一词,在清代中期以前的医籍中未曾出现,直至1776年俞根初所著《通俗伤寒论》始有腹诊法之阐述;书中以胸、膈、大腹、脐划分脏腑位置,并提出切诊先按胸膈胁肋,次按满腹、虚里、脐间等。

张仲景所著《伤寒杂病论》在《黄帝内经》和《难经》论述诊胸腹症状的基础上,不仅采用六经辨“伤寒”与脏腑辨“杂病”的辨证方法,还创造性地发挥和发展了腹诊学,并将其应用于临证,借以指导临证诊断和治疗。综合考证,《伤寒杂病论》之腹诊、腹证大致有:①诊胸胁:胸胁苦满、胁下硬痛……②诊心下:心下痞、心下痞硬……③诊腹:腹满、腹微满、呕不能饮食、上冲皮起出见有头足、上下痛而不可触近……④诊腹水:肝水,其腹大,不能自转侧,胁下腹痛,时时津液微生,小便续通……⑤诊积聚:积者,脏病也,终不移;聚者,腑病也,发作有时,展转痛移……⑥诊少腹:少腹里急、少腹满……⑦诊脐:脐凹、脐凸……

1.腹诊与腹证的概念

(1)腹诊:

腹诊乃指医者应用按、摸、扪、循、寻、揣、推、探等手法,对胸腹部出现的各种证候进行判断的一种诊察方法。腹诊属于切诊的一个内容,即腹诊法,从而直接参与指导临证施治。腹诊的临证意义体现在诊断疾病,分析病证、病情、病位,推测预后等方面。腹诊是具有自身特点的另一诊断疾病的方法,借以补充四诊之不及。

(2)腹证:

腹证乃指医者基于胸腹部的征象和症状,结合其发生的病因病机,经腹诊之后综合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疾病发生发展的症结之处,包括病因、病位、病性和病势等多个方面;是脏腑异常反映于腹部的全面、客观的体现,即所谓“有诸内必形诸外”。

2.腹诊在《伤寒杂病论》中的发挥与应用

(1)腹证的证名及方名:

仲景以《黄帝内经》《难经》腹诊为依据,将胸腹部的各种征象、症状与病因病机进行综合分析,得出内脏疾病反映于外在胸腹部的客观实质,从而直接指导临证施治。即把患者胸腹部的症状、体征结合起来,冠以特有的证名,与治疗、方药相结合。其“证名”是在腹诊的辨证指导下产生的,其方药又各自代表了某一种腹证的病名和方名。如狐惑病、中风历节病、血痹虚劳病……桂枝汤证、大承气汤证、五苓散证……这些亦可谓是仲景教导的“随证治之”之一。“随证治之”不是单纯的某一个“证”或“病”,而是仲景以六经辨伤寒、以脏腑辨杂病之辨证论治的“证”或“病”。因此,仲景所谓的“腹证”,是基于六经辨证和脏腑辨证,采用腹诊与四诊合参而得出的。

(2)腹证的辨证:

仲景腹证的辨证,是以《黄帝内经》蕴含的“以外揣内,以内揣外”之经旨要义为指导进行的。如《灵枢·外揣》曰:“五脏波荡,若是则内外相袭,若鼓之应桴,响之应声,影之似形。故远者司外揣内,近者司内揣外,是谓阴阳之极,天地之盖。”这里的“司”者,伺也,察之也。人体外在表现如症状、体征、证候、证型等谓之“远”,可以言外也,即从外以揣五脏在内之变化;人之五脏,在胸腹之内,谓之“近”,可以言内也,即从内可以揣五脏在外之变化。

(3)腹证的证名和方药结合以及对日本汉方医学的影响:

仲景之腹证与方药相结合,可谓其特有的腹诊模式。以腹诊诊病,据腹诊指导临证遣方选药,为后世开了腹诊辨证施治之先河。其不仅为历代医家所遵循,而且影响了日本汉方腹诊之发展。在日本江户时代(1603—1868),日本汉方医家宗《黄帝内经》《难经》和《伤寒杂病论》经旨,发展了中医学的腹诊,形成难经派、伤寒派和折衷派等三大腹诊学术派别。不仅如此,日本汉方医家还尊仲景为医圣。仲景的学术思想渗透至日本汉方医各个学科之中,成为著书立说和临证所宗之学术圣旨。名医奥田宽于1846年著《腹证考》,从中可知其完全领会了仲景腹诊“理”和“法”之内涵,如“仲景曰:‘随证治之。’凡从事古疾医者,必先明腹证,腹证明而后药能详,药能详而后方法正,方法正则无病不愈矣”。日本汉方医学腹诊家,尤其是伤寒派腹诊家,宗仲景腹诊之理论和诊法,在临证应用的基础上有所发挥和发展,如濑丘长圭的《诊极图说》、稻叶克文礼的《腹证奇览》、曲直濑玄朔《百腹图说》、后藤艮山的《艮山腹诊图说》、和久田寅叔虎《腹证奇览翼》等40余部书籍中均有阐述。

3.《伤寒杂病论》中腹诊与腹证举例探讨分析

我们曾试举《伤寒杂病论》(后世将其分为《伤寒论》《金匮要略》)原文120余条,考证了35个腹诊或腹证,其内容首先概述各腹诊或腹证的名称及含义,然后根据《伤寒论》《金匮要略》原文条目,从“病因病机”“诸家论证”两方面逐一述之。现摘录其中10个腹诊或腹证如下。

(1)胸中痛:

指胸部或胸前区疼痛。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胸部,按之痛,或有轻微痛感(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胸部或胸前区有疼痛感(腹证)。

《伤寒论》123条:

“太阳病,过经十余日,心下温温欲吐,而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满,郁郁微烦。”

[病因病机]

脾胃热证,表邪渐次入里,胸膈气滞不通,而致胸中痛。

[诸家论证]

方有执曰:“胸中痛,邪在膈也。”汪琥曰:“胸中痛者,膈以内实也。胸痛当责邪热结于胃中,而大便应硬。”程应旄曰:“胸中痛者,从前津液被伤,欲吐则气逆而并及之,故痛。着一‘而’字,则知痛从欲呕时见,不尔亦不痛。凡此之故,缘胃有邪畜而胃之上口被浊熏也。”

(2)胸中窒:

指胸中闭塞憋闷。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胸部,按之稍满,或有轻微痛感(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胸中有闭塞憋闷之感。

《伤寒论》77条:

“发汗、若下之而烦热,胸中窒者。”

[病因病机]

热扰胸膈,壅滞气机,而致胸中窒。

[诸家论证]

张锡驹曰:“窒,窒碍而不通也。热不为汗下而解,故烦热;热不解而留于胸中,故窒塞而不通也。”王肯堂曰:“阳受气于胸中,发汗若下,使阳气不足,邪热客于胸中,结而不散,故烦热而胸中窒塞。”柯琴曰:“窒者,痞塞之谓。烦为虚烦,则热亦虚热,窒亦虚窒矣。此热伤君主,心气不足而然。”

(3)胸胁苦满:

指胸胁、季肋部痞塞充满,即胸胁处有䐜满、困闷之感觉。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两肋有抵抗压痛,一般以指押肋弓下缘有抵抗感(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胸胁苦于痞满,医者押之有窒息喘不上气之苦痛感(腹证)。

《伤寒论》96条:

“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嘿嘿不欲饮食,心烦喜呕……”

[病因病机]

邪客少阳,肝胆气郁,经气不利,而致胸胁苦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邪在表,则心腹不满;邪在里,则心腹胀满。今止言胸胁苦满,知邪气在表里之间,未至于心腹满;言胸胁苦满,知邪气在表里也。”方有执曰:“胸胁苦满者,少阳之脉循胸络胁,邪凑其经,伏饮抟聚也。”丹波元坚曰:“苦满者,言有物填满,而苦恼难忍,此病人自觉之情,非外则所得。”

(4)胁下痞硬:

指胁肋部胀闷不适,亦作胁下硬满。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胁肋部硬满,按之有支撑感(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胁肋部胀闷而似有物堵塞支撑之感。

《伤寒论》266条:

“本太阳病不解,转入少阳者,胁下硬满,干呕不能食,往来寒热,尚未吐下,脉沉紧者。”

[病因病机]

邪郁少阳,气机壅滞,而致胁下硬满。

[诸家论证]

方有执曰:“少阳之脉,其支者下胸中,贯膈,络肝,属胆,循胁里。其直者,从缺盆下腋,循胸,过季胁,故病则硬满。”舒诏曰:“胃中留饮,旁流入胁,则胁下硬满。”

(5)心痛:

指心胸或胃脘部疼痛。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心胸部或胃脘部,按之痛或不痛(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心胸或胃脘部有疼痛感。

《伤寒论》231条:

“阳明中风,脉弦浮大而短气,腹都满,胁下及心痛,久按之,气不通。”

[病因病机]

风热壅于少阳,阻滞经脉,心胸气机不通,而致心痛。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浮大为阳,风在表也;弦则为阴,风在里也。短气腹满,胁下及心痛,风热壅于腹中而不通也。”汪琥曰:“胁下及心痛者,以本胁痛而连及于心胸之分,此为少阳经主病。”

(6)心下痞:

指心下即胃脘部痞塞而似有物堵。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胃脘部,按之痞满(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胃脘部痞塞不适而似有物堵之感。

《伤寒论》154条:

“心下痞,按之濡,其脉关上浮者。”

[病因病机]

脾胃热痞证。无形邪热,壅聚心下,气窒不通,而致心下痞。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心下鞕,按之痛,关脉沉者,实热也。心下痞,按之濡,其脉关上浮者,虚热也。”钱潢曰:“心下者,心之下,中脘之上,胃之上脘也。胃居心之下,故曰心下也。痞者,天地不交之谓也,以邪气痞塞于中,上下不通而名之也。”

(7)心下痞硬:

指心下即胃脘痞塞不舒而硬。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心下,按之痞满而硬,或有轻微痛感(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心下痞闷而有硬满之感。

《伤寒论》157条:

“伤寒汗出,解之后,胃中不和,心下痞硬,干噫食臭,胁下有水气,腹中雷鸣下利者”。

[病因病机]

脾胃虚弱,湿热内结,气机壅滞,而致心下痞硬。

[诸家论证]

尤在泾曰:“汗解之后,胃中不和,既不能营运真气,并不能消化饮食,于是心中痞硬,干噫食臭,《金匮》所谓中焦气未和,不能消谷,故令人噫是也,噫,嗳食气也。胁下有水气,腹中雷鸣下利者,土德不及而水邪为殃也。”汪琥曰:“胃不和,则脾气困而不运,以故心下痞硬。痞硬者,湿与热结也。”

(8)腹满:

指腹中胀满不适。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腹部,按之胀满(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腹中有胀满不适感。

1)《伤寒论》79条:

“伤寒下后,心烦腹满,卧起不安者。”

[病因病机]

热扰胸膈,累及脘腹,气机壅滞,而致腹满。

[诸家论证]

柯琴曰:“如妄下后,而心烦腹满、起卧不安者,是热已入胃。”成无己曰:“下后,但腹满而不心烦,即邪气入里,为里实;但心烦而不腹满,即邪气在胸中,为虚烦。既烦且满,则邪气壅于胸腹间也。满则不能坐,烦则不能卧,故卧起不安。”

2)《伤寒论》189条:

“阳明中风,口苦咽干,腹满微喘,发热恶寒,脉浮而紧。若下之,则腹满,小便难也。”

[病因病机]

阳虚不化,寒气内结,气机壅滞,而致腹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脉浮在表,紧为里实。阳明中风,口苦咽干,腹满微喘者,热传于里也;发热恶寒者,表仍未解也。若下之,里邪虽去,表邪复入于里,又亡津液,故使腹满而小便难。”尤在泾曰:“下之则邪气尽陷,脾乃不化,腹加满而小便难矣。”

3)《伤寒论》208条:

“阳明病,脉迟,虽汗出,不恶寒者,其身必重,短气,腹满而喘,有潮热者,此外欲解,可攻里也。”

[病因病机]

邪实内结,腑气不通,而致腹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阳明病脉迟,若汗出多,微发热恶寒者,表未解也;若脉迟,虽汗出而不恶寒者,表证罢也。身重短气,腹满而喘,有潮热者,热入府也。”舒诏曰:“阳明病脉迟者,其人里寒盛多阴也,虽见汗出不恶寒之实证,尚不可下,然以脉迟,终非阳明胃实者比,其身必重也。假如呼吸被阻而短气,里邪搏聚而腹满,浊气上干而喘逆,如是而更验其有潮热者,方为外邪欲解,则虽脉迟身重,亦可攻其里也。”

4)《伤寒论》219条:

“三阳合病,腹满身重,难以转侧,口不仁面垢,谵语遗尿。”

[病因病机]

阳明热盛,壅滞气机,而致腹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腹满身重,难以反侧,口不仁,谵语者,阳明也。《针经》曰:少阳病甚,则面微尘。此面垢者,少阳也。遗尿者,太阳也。”柯琴曰:“胃气不通,故腹满。”

5)《伤寒论》221条:

“阳明病,脉浮而紧,咽燥口苦,腹满而喘,发热汗出,不恶寒,反恶热,身重。”

[病因病机]

阳明热盛,壅滞气机,而致腹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脉浮发热,为邪在表;咽燥口苦,为热在经;脉紧,腹满而喘,汗出,不恶寒,反恶热,身重,为邪在里。”

6)《伤寒论》232条:

“脉但浮,无余证者,与麻黄汤;若不尿,腹满加哕者,不治。”

[病因病机]

胃气衰竭,气机窒塞,湿无去路,而致腹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若其脉但浮而不弦,又无诸里证者,是邪但在表也,可与麻黄汤以发其汗;若不尿,腹满加哕者,关格之疾也,故云不治。《难经》曰:关格者,不得尽其命而死。”柯琴曰:“若脉但浮而不弦大,则非阳明少阳脉。无余证,则上文诸证悉罢,是无阳明少阳证,惟太阳之表邪未散,故可与麻黄汤以解外……若不尿,腹满加哕,是接耳前后肿来,此是内不解,故小便难者竟至不尿,腹部满者竟不减,时时哕者更加哕矣,非刺后所致,亦非用柴胡麻黄后变证也。”

7)《伤寒论》255条:

“腹满不减,减不足言。”

[病因病机]

邪实内结,腑气不通,而致腹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腹满不减,邪气实也。经曰:大满大实,自可除下之。大承气汤,下其满实。若腹满时减,非内实也,则不可下。《金匮要略》曰:腹满时减,复如故,此为寒,当与温药。是减不足言也。”陈尧道曰:“腹满者,腹中胀满也。腹满不减者为实,腹满时减者为虚。以手按之,坚硬而痛不可按者为实,可按可揉而软者为虚。”

8)《伤寒论》273条:

“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结硬。”

[病因病机]

太阴虚寒,升降失司,中气凝滞,而致腹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太阴为病,阳邪传里也。太阴之脉布胃中,邪气壅而为腹满。上不得降者,呕吐而食不下;下不得上者,自利益甚,时腹自痛。阴寒在内而为腹痛者,则为常痛;此阳邪干里,虽痛而亦不常痛,但时时腹自痛也。若下之,则阴邪留于胸下,为结鞕。经曰:病发于阴,而反下之,因作痞。”黄元御曰:“太阴,脾之经也。脾主升清,胃主降浊,清升浊降,腹中冲和,是以不满。脾病则清阳不升,脾病累胃,胃病则浊阴不降,中气凝滞,故腹满也。”

(9)腹满痛:

两见于《伤寒论》,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指腹部胀满而疼痛。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腹部,按之稍硬满而疼痛(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腹部有胀满而疼痛之感。

1)《伤寒论》241条:

“大下后,六七日不大便,烦不解,腹满痛者,此有燥屎也。”

[病因病机]

阳明热实,燥屎内结,腑气不通,而致腹满痛。

[诸家论证]

程应旄曰:“腹满痛,指六七日不大便后之证。从前宿食经大下而栖泊于回肠曲折之处,胃中尚有此,故烦不解;久则宿食结成燥屎,挡住去路,新食之独秽总畜于腹,故满痛。”程知曰:“大下之后,宜乎病解矣,复六七日不大便,烦不解而腹满痛,此必有燥屎未尽而然。盖宿食因热复为之结硬也。”

2)《伤寒论》254条:

“发汗不解,腹满痛者。”

[病因病机]

阳明热结重证。腑气不通,而致腹满痛。

[诸家论证]

方有执曰:“腹满痛者,胃不和也。”程应旄曰:“发汗不解,津液已经外夺,腹满痛者,胃热遂尔迅攻,邪阳盛实而弥漫,不急下之,热毒里蒸,糜烂连及肠胃矣,阴虚不任阳填也。”吴谦等曰:“今发汗后表不解,腹满大痛者,乃腹满不减,减不足言之实满也。”

(10)少腹满:

《伤寒论》《金匮要略》各见两次,属于腹诊,亦是腹证。指少腹部胀满不适,亦作小腹满。既是他觉症状,如医者触摸之少腹,按之满(腹诊结果);又是自觉症状,即自觉少腹部有胀满感。

1)《伤寒论》40条:

“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干呕发热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满,或微喘者。”

[病因病机]

水停下焦,气化不行,而致少腹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伤寒少腹满者,何以明之?少腹满者,脐下满是也。”“水畜下焦不行,为小便不利,少腹满。”陈尧道曰:“小腹满,小便不利,溺涩也,五苓散渗利之。小便自利者,蓄血也,轻者犀角地黄汤,重者桃仁承气汤。小腹满,手足厥冷,真武汤主之。不结胸,小腹满,按之痛,厥逆,脉沉迟,冷结也,灸关元穴。”

2)《伤寒论》126条:

“伤寒有热,少腹满,应小便不利,今反利者,为有血也。”

[病因病机]

热入下焦,与血相结,经气不利,血气不调而瘀于少腹,而致少腹满。

[诸家论证]

成无己曰:“伤寒有热,少腹满,是畜血于下焦。若热畜,津液不通,则小便不利;其热不畜,津液行,小便自利者,乃为畜血。”汪琥曰:“伤寒有热者,谓里有热,热入下焦,故少腹作满形也。夫曰满,比急结稍甚,比鞕稍轻。欲审其畜血之证,亦须于小便验之。据病人小腹满,应当小便不利,今反利者,为有畜血也。”柯琴曰:“有热即表症仍在,少腹满而未硬,其人未发狂,只以小便自利,预知其为有蓄血。”

如此考证《伤寒杂病论》之腹证与腹诊者,只能言之为初试。迄今尚未见有关类似文章,期为医者临证应用腹诊作参考。[王凌.北京中医药.2012,31(9):668-672](有删改)

(王 凌 李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