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嫂
- 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 旋步舞人罪
- 2694字
- 2025-04-29 23:45:28
窗外蝉鸣聒噪,暑气糊鼻。
陈南扫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纸张,从书架底层抽出一卷泛黄的《舆地广记》,用力铺在桌面上。
朱砂与墨线勾勒出山川河流,州府县城,这是一幅详细的宋代疆域地图。
官道?驿路?
念头刚起,便被他掐灭。
这时节的官道,可不是太平盛世时供人游山玩水的坦途。
溃兵流寇横行,盗匪如毛。
自己这身板走官道,纯属自寻死路。
那水路?
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手指点在“丹阳”,缓缓移向扬州,再沿大运河北上,最终停在“应天府”三个字上。
如果船家给力,一路顺风顺水,快的话……想必二十天能到达!
二十天……别等他赶到,他那便宜大哥的头七都做完了。
可若是不去……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嫂嫂吴清蕙那温柔带忧的面容,那已显怀的小腹。
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地顶着“陈二郎”的身份活下去?
呆坐良久。
陈南长长地吐出一口郁气,强迫自己站起身。
出了书房,见阿嫂还在忙碌,陈南按下心头烦乱,走过去,声音放低了些。
“阿嫂,我感觉还有些乏,想回屋再躺会儿,晚饭前……就不用特意叫我了。”
吴清蕙转过身,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见他脸色确实不太好,便点了点头。
“也好,你身子刚好,是该多歇歇。莫要硬撑着。饭好了我再去叫你,你安心睡。”
陈南得了应允,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暮色渐临,暑气稍退,蚊虫却愈发猖獗。
陈南躺在竹榻上,睁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蚊帐顶,帐订那几朵针脚粗糙的兰草都快看腻了。
七月流火的闷热、兄长临行前的嘱托,白日的尴尬,阿嫂的温柔……一切真实得令人窒息。
他真的不再是那个能通宵码子、外卖续命的现代青年陈南了。
现代灵魂与宋代少年的身体还在艰难磨合,可眼下的危机却不等人。
必须的去应天府!
不光是为了那个素未谋面却血脉相连的便宜哥哥,更是为了……他自己。
哪怕只是为了不让那个温柔的嫂嫂年纪轻轻就守寡,不让她腹中的孩子未出世就没了父亲,他也得去!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活下去,总得抓住点什么。
而阻止陈东蹈入那必死的“死谏”结局,是他眼下唯一能抓住的、与自己所熟知的历史产生交集、或许能稍稍改变点什么的……救命稻草。
——
晚饭桌上。
陈南盯着碗里那混合着麸皮、几乎看不出米粒形状的粳米饭,喉咙抗议。
这玩意儿,干噎粗粝,简直是物理超度。
“二郎,莫光看着,尝尝这个。”
吴清蕙把一小碟金黄暄软的粟米糕放在他面前,热气腾腾,带着米香。
“你身子刚好,正需要将养。读书又最是耗费心神,该吃些细粮补补气力。”
她自己则拿起一块颜色暗沉的粗饼,就着咸菜小口啃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阿嫂,您这偏心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他一个魂穿的冒牌货,凭什么享受这种VIP待遇啊……
他低头扒拉着粟米糕,味同嚼蜡,三两口囫囵吞下两块。
胸口堵得慌,实在没法再心安理得地独享这份偏爱。
放下筷子,含糊道:“我吃饱了,阿嫂。”
说完,不等吴清蕙反应,他便逃也似的起身,快步躲回书房。
冰凉的墙壁贴着后背,陈南反复琢磨着,怎么跟阿嫂开口提去应天府的事?
直接说有杀身之祸?恐怕会吓到阿嫂,让她更加忧心忡忡,于事无补。
而且,空口无凭说兄长会“送人头”,确实难以取信。
可若不说明白,又如何能让嫂嫂安心,让她同意自己这个刚“病愈”的小叔子远行?
估摸着阿嫂应该收拾好碗筷了,陈南定了定神,便起身寻她。
不能再犹豫了,无论如何,今晚必须摊牌!
走到兄嫂平日住的堂屋门口,门虚掩着,一道昏黄的灯光漏了出来。
他停在廊下,借着门缝往里看。
阿嫂背对着门口,坐在妆台前。
肩膀微微颤抖,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正摩挲着什么,还边念叨。
听不清具体字句,但那压抑的啜泣声,还有偶尔飘来的几个词——“行在诸公”、“圣贤书”、“二郎”、“年幼”、“勿念”……
陈南心头猛地一缩。
是兄长寄回的家书!
阿嫂肯定也察觉到兄长此行的凶险了!
可她什么都没说,连自己这个小叔子都瞒着。
不行!不能再拖了!
再拖下去,他那个“一根筋”的便宜兄长,真要用一腔热血和一条性命,去撞那堵名为“皇权”的南墙了!
到时候史书上轻飘飘一笔,留下的却是孤儿寡母,这日子还怎么过?!
陈南深吸口气,心里给自己打气:“我是陈二郎,亲弟弟,必须管!”
抬手,不再犹豫,轻轻叩响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笃笃。”
吴清蕙忙将信笺塞回妆匣底层,飞快合上盖子,还用袖子极快地擦了擦眼角,才转过身来。
“二郎?怎的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快步迎出门来,声音发紧,难掩紧张。
陈南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里一揪,索性直接挑明。
“阿嫂,您也担心兄长,是不是?”
吴清蕙闻言一怔,脸上的镇定登时垮掉,眼圈又红了,却还倔强地摇摇头。
“没……没有的事,少阳他……”
“阿嫂,我都看见了。”陈南打断了她。
“我不知道阿兄信里写了什么?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官家要主战派当个幌子,就像当年道君皇帝需要李纲守开封。
可等黄汪之流羽翼丰满,阿兄这般直臣.....”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担忧和判断,虽然没有明说“历史结局”,但意思足够让吴清蕙明白其中的凶险。
吴清蕙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叔子,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终究还是没忍住,捂着嘴,点了点头,声音哽咽。
“我……我怕……我怕他……”
“所以,阿嫂,我必须去一趟应天府!”
陈南扶住她的胳膊,“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得去找他!至少,不能让他做傻事!”
吴清蕙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眸光几番变幻,从惊慌担忧,慢慢沉淀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
“好,二郎,你去,阿嫂支持你。”
陈南心中一松,刚想说些安抚的话,就听她接着说。
“你说的对,你大哥……是该有个人在身边顾着点。只是,你一个人上路,我不放心。”
她顿了顿,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随即抬起头,说出了一句让陈南差点魂飞天外的话:
“我……我与你同去。路上兵荒马乱的,多一个人,多少能有个照应。”
陈南:“???”
阿嫂,您认真的吗?您这揣着崽呢!这都快五个月了!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啊!
这兵荒马乱的千里路,颠簸劳累不说,万一路上出点什么意外……他想都不敢想!
“阿嫂,这万万不可!您这身子……”
陈南急得直摆手。
“无妨。”
吴清蕙打断了他,“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比起在家日夜悬心,跟着去,我反而能安心些。再说……”
她看着陈南,“少阳的性子我知道,若只是你一人去劝,他未必肯听。但若我去了,为了我,为了孩子,他总会多掂量掂量!”
陈南看着吴清蕙那副“我意已决”的眼神,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阿嫂说得对。
凭历史上记载的陈东那股子“伏阙死谏”、“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死犟”属性,自己这个“盗版”弟弟出马,真不一定劝得动。
搞不好,还会觉得自己危言耸听,耽误他“为国尽忠,死而后已”的大计。
但阿嫂出面就不一样了。
夫妻情分,多年的相濡以沫,肚子里还有个娃……
这双重羁绊,这总比他这半吊子兄弟凭空“剧透”来得管用吧?
也许,阿嫂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得,买一送一,打包上路,组团去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