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炉火炼心见真章

丙字号院的竹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月光漏进来,在陆寒床沿投下一片银霜。

他倚着床头,掌心抵在破渊剑柄上,能清晰感觉到剑内那丝温热的灵息正顺着经脉游走。

与秘境中古墓里的共鸣不同,这股力量此刻像条活鱼,在他丹田气海处轻轻翻涌。

“吱呀。”

竹门轻响,陆寒抬眼便见林婉儿抱着个青瓷壶立在门口。

她发间的木簪坠着粒小玉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映得她眼尾的碎光也跟着晃了晃:“我……我煮了清心茶。”

她低头看了眼壶身,又迅速抬眸。

“今日在秘境里你用了太猛的灵力,这茶能帮你稳神。”

陆寒起身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壶壁时微怔。

是温的,显然她抱在怀里捂了一路。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断剑上,欲言又止,末了只轻声道:“你现在的气息,比之前稳多了。”

他垂眼抿了口茶,清苦里裹着丝甜,像极了林婉儿递茶时泛红的耳尖。

喉间的暖意漫开时,他突然惊觉体内那股异动更明显了。

原本如细流的灵力,此刻竟在气海深处凝出一团模糊的光,像颗被温水泡开的莲子,正缓缓舒展。

“谢了。”

他将茶盏放回案上,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明日炼丹大比……你不去?”

林婉儿绞着裙角摇头:“我在药庐帮忙整理丹方,不去凑热闹。”

她忽然抬头,目光灼灼。

“但我知道你会赢。”

话音未落便转身跑了,竹门撞在墙上又弹回来,震得案头烛火晃了晃,将破渊剑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寒望着空了的茶盏,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剑柄。

剑鸣在他识海响起时,他忽然想起周衡递玉简时说的“百年之劫”。

那团在气海凝聚的光,莫不是……

晨钟响彻玄天山时,陆寒已站在炼丹场的青石板上。

场中摆着十二座青铜丹炉,炉身纹路泛着冷光,周衡负手立在最前,道袍下摆被山风掀起,露出腰间的玄铁令牌。

“今日外门炼丹大比,考的是控火。”

周衡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

“用你们的灵力引动青焰炉,三柱香内成丹者晋级。”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寒身上顿了顿。

“切记,火候过则炸炉,过犹不及。”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嗤笑。

赵云山穿着玄色劲装挤到前排,腰间挂着新得的玉牌晃得人眼晕:“高阶控火?某些人连普通火灵都驾驭不稳,怕是要把丹炉炸成碎片。”

他斜睨着陆寒,嘴角扯出个冷笑。

“不如趁早认输,省得丢玄天宗的脸。”

陆寒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帮是昨日林婉儿送茶时他瞥见的。

她跑走时裙角扫过他鞋边,沾了点药庐的朱砂粉。

此刻那点红在青石板上格外醒目,像团烧不尽的火。

“抽签选炉位。”

周衡抬手抛出十二枚木签。

“抽中几号,便用几号炉。”

赵云山抢先一步接住木签,指尖在签筒里翻了两翻,突然高声道:“陆寒,你抽这个!”

他扬着一枚刻着“十二”的木签,笑得牙齿都露出来。

“十二号炉在风口,灵力稍微弱些就压不住火。”

场中响起细碎的议论。

陆寒接过木签时,触到赵云山指尖刻意用出的灵力。

这人竟在木签上动了手脚,用阴火灼得木签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

“谢了。”

他声音平淡,却让赵云山的笑僵在脸上。

十二号炉果然在炼丹场角落。

陆寒走近时,山风裹着松涛灌进炉口,青铜炉身被吹得嗡嗡作响。

他伸手按在炉壁上,能感觉到炉内的火灵在乱窜。

普通外门弟子用灵力引火,得先安抚这些暴躁的火灵,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

“三柱香,起!”

周衡的声音像根银针扎进空气。

陆寒望着炉口窜起的青焰,忽然想起昨夜气海里那团光。

他试着调动灵力,却发现平日温顺的灵力此刻竟有些迟滞。

风口的炉位让火灵更狂躁了,他的灵力刚探进去,便被撞得七零八落。

赵云山那边传来得意的笑声。

陆寒抬眼,见他的三号炉火灵已服服帖帖,正往炉里投第一味药材。

再看其他弟子,有的额头渗汗,有的指尖发颤,显然都被青焰炉的火灵折腾得不轻。

山风又起,炉口的青焰突然窜高尺许,烤得陆寒眉发发烫。

他闭了闭眼,气海里那团光突然动了。

不是灵力,是更古老、更锋利的东西,像把藏在鞘里的剑,此刻正缓缓抽出半寸。

他的掌心抵在炉壁上,能清晰感觉到破渊剑在腰间发烫。

剑灵的声音在识海回荡:“以剑御火,以心引灵。”

陆寒深吸口气,原本紊乱的灵力突然有了方向。

他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强行压制火灵,反而顺着青焰的势头,将那丝若有若无的剑意混进灵力里。

青焰猛地一滞,像被无形的剑刃挑了挑,竟乖乖缩成一个拳头大的火球,安静地伏在炉底。

周衡的目光扫过十二号炉,瞳孔微缩。

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铁令牌,那是三十年前那位剑修留下的,此刻正随着炉中的动静轻轻发烫。

赵云山往炉里投第二味药材时,突然察觉不对。

他的三号炉火灵不知为何开始躁动,原本温顺的火苗竟烧糊了药引。

他转头看向十二号炉,正见陆寒闭目凝神,掌心贴着炉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而他的青焰炉,此刻安静得像潭静水。

三柱香燃到第二柱末尾时,陆寒的丹炉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他睁开眼,炉口飘出一缕淡金色的丹香,混着松涛的气息,直往人鼻尖钻。

场中突然静了。

赵云山捏着焦黑的药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周衡摸着下巴,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

陆寒望着炉中逐渐成型的丹丸,忽然意识到体内那团光更亮了。

他能感觉到剑意与灵力正在交融,像两条原本平行的河,此刻正试探着汇进同一片海。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破渊剑在腰间轻轻震颤。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留着与炉壁接触时的余温,而更深处,有团光正在跃跃欲试。

仿佛在说,该出鞘了。

丹炉内的青焰在陆寒意识里逐渐具象成剑形。

他额角沁出薄汗,却仍能清晰回忆起林婉儿借他的《玄天剑诀》里那行批注——“意引者,非以力压,乃以神合”。

此刻他的灵力不再是强缚火焰的绳索,反而化作引剑入鞘的手,顺着青焰翻涌的轨迹,将那丝若有若无的剑意轻轻送进火核。

青焰先是剧烈震颤,炉口窜起半丈高的火舌,吓得旁边九号炉的弟子踉跄后退。

可下一刻,火焰突然凝出锐利的棱角,如同一柄由光焰锻造的细剑,在炉内划出银亮的弧。

陆寒耳中嗡鸣,识海里剑灵的声音更清晰了:“心火为炉,剑意为锤,锻的从来不是丹药,是……人心。”

三柱香燃至最后半寸时,十二号丹炉突然发出钟磬般的清响。

陆寒睁开眼,只见三枚裹着金芒的丹丸正浮在炉口,每一粒表面都流转着细密的云纹——上品回灵丹的标志。

场中死寂如霜。

赵云山攥着焦黑的药渣,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他方才分明看见三号炉的火灵在陆寒起势时突然躁动,像是被什么更凶戾的东西惊到了。

此刻他盯着那三枚金丸,喉咙里滚出嘶哑的质问:“周执事!他一个练气期的剑修,怎么可能控得住丹火?定是用了邪法!”

周衡摸着颔下短须,目光在陆寒腰间的破渊剑上停留片刻。

他没看赵云山,只对着陆寒道:“回灵丹讲究的是灵力温养,火候过则药性燥烈,过轻则药力不足。”

他抬手虚点丹炉。

“你这火,像在跟丹火论剑。”

末了才瞥向赵云山。

“外门大比只看结果,你若觉得不公,明日可去药庐找林姑娘验丹。”

赵云山的脸涨得通红,玄色劲装被山风掀得猎猎作响。

他狠狠瞪了陆寒一眼,转身时踢到脚边的木签筒,铜筒骨碌碌滚出老远,惊得几只觅食的山雀扑棱棱飞上天。

日头西沉时,陆寒被小徒弟引到周衡的静室。

门帘是深青色的,檐角铜铃在晚风里叮咚,混着远处药庐飘来的艾草香。

周衡正坐在蒲团上擦拭玄铁令牌,见他进来,指了指案上的青瓷盏:“喝口茶,这是药王谷的雨前龙井。”

陆寒捧起茶盏,青瓷触手生温。

他注意到周衡擦拭的令牌上刻着残缺的剑纹,与破渊剑柄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知道我为何留你?”

周衡突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

“三十年前,有位剑修在玄天山巅与魔修大战,最后关头他的剑碎了,人也没了。”

他叩了叩令牌。

“这是他留下的,当年大战时,剑鸣声传了十里,连丹炉里的火灵都跟着震颤。”

陆寒喉头发紧,破渊剑在腰间微微发烫。

他想起秘境古墓里那具抱剑的骸骨,想起剑灵说的“吾主”。

周衡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表面缠着褪色的红绳:“这是他临终前刻的,说若有一日,玄天山再闻剑鸣引动丹火,便将此物交予那人。”

他推过玉简。

“你试试。”

陆寒指尖刚触到玉简,识海里便炸响惊雷般的轰鸣。

那个在秘境里听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千年的沧桑:“归来吧,吾主。”

与此同时,他胸口突然发烫,掀开衣襟,一道淡青色的剑纹正从锁骨处蔓延,像活过来的蛇,缓缓爬上心口。

“这是……”他声音发颤。

周衡的目光落在剑纹上,瞳孔微缩:“当年那剑修心口,也有这样的纹路。”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渐沉的夕阳。

“去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你要的答案。”

陆寒握着玉简回到丙字号院时,月已上柳梢。

林婉儿留的灯还亮着,案头压着张纸条,字迹清瘦如竹:“丹成了?我就知道了。”

他摸了摸发烫的胸口,又看了眼腰间的破渊剑。

剑鸣声不知何时起,竟与他心跳同频。

夜风卷起窗纸,漏进的月光在地上铺成银霜。

陆寒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后山,那里有座废弃的练功场,他曾听老杂役说过,三十年前那场大战后,那里就再没人敢去。

此刻他心口的剑纹仍在发烫,像在催促着什么。

他伸手按住剑柄,轻声道:“看来……得去会会那座老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