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的手指覆着粗粝的老茧,指尖还沾着潮湿的泥土。岁黎强压下惊呼,借着力道翻身滚到桌底,正对上一双嵌着碎银的眼睛。
“嘘——”老妪捂住他的嘴,袖口艾草混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岁黎喉间发紧,颈间的吊坠突然发烫,像块烧红的铁片贴在锁骨下方——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吊坠的异常。
“小郎君可看见我孙女?”老妪的声音带着哭腔,岁黎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吊坠热度更甚,脑海中突然闪过零碎画面:双髻女孩笑着接过粥碗,碗沿刻着小小的“善”字,而后瞳孔逐渐浑浊,被拖进一面刻着莲花的镜子。
“哐当——”房门被撞开的瞬间,老妪的身影化作萤火虫,岁黎掌心多了枚刻着“安”字的桃核,吊坠却突然冷却,仿佛方才的灼热只是错觉。
“她来过?”阿砚持剑冲进来,道袍下的桃花纹染着血色,“有没有说什么?”
岁黎摇头,指尖摩挲着桃核裂缝,吊坠又开始发烫,这次伴随的是细微的震动,像某种频率的共鸣。墨沉从窗台跃下,铜钱在掌心转得飞快:“是往生镜的‘引魂铃’在响,每逢朔月,被镜吞的人魂就会化为铃铛,勾亲属上钩。”
清晨穿过桃林时,吊坠始终温温的,像揣着颗小心脏。路过流民巷,岁黎听见墙角乞丐的咳嗽声,吊坠突然刺痛他锁骨——那咳嗽声与记忆中妹妹临终前的一模一样。他踉跄着扶住桃树,树皮上的刻痕竟与吊坠背面的纹路重合,而树皮缝隙里,隐约嵌着半片碎银,正是老妪眼中的碎银。
“别看那些死人。”阿砚递来块干粮,饼底依然刻着辟谷符,“鸿文书院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一会儿别乱说话。”
陆明轩在书院门口拦住他们时,岁黎的吊坠突然冰凉彻骨。锦衣少年腰间的昆仑玉佩晃得人眼疼,可吊坠传递的寒意却让岁黎指尖发颤——那玉佩里藏着一缕阴魂,正是老妪的孙女。
“桃花观的穷鬼也配读书?”陆明轩冷笑时,岁黎闻到他袖间飘来的沉水香,与往生镜碎片的气息相同。吊坠开始逆时针旋转,这是他穿越后养成的习惯——每当情绪波动,吊坠就会不受控地转动,像某种古老的罗盘。
夫子讲《长生志》时,岁黎的吊坠突然贴紧皮肤,仿佛要钻进血肉。他摸到吊坠背面凸起的纹路,竟与夫子腰间“普生”玉佩的纹路吻合。当夫子说到“初代观主以符篆镇镜”时,吊坠猛地发烫,岁黎眼前闪过画面:白衣道士将吊坠按在镜面上,镜中映出的不是道士,而是现代医院的走廊,自己正握着妹妹的手,看着心电图变成直线。
“啪!”墨沉的铜钱掉在地上,惊断岁黎的幻觉。黑衣少年冲他摇头,岁黎这才发现自己攥着吊坠,指节发白。桃蹊从后排递来颗糖果,糖纸里裹着张小纸条:“观主说,吊坠热时看左眼,冷时看右眼。”
午后在书院后院,小乞丐的青铜铃铛滚到岁黎脚边。他刚捡起铃铛,吊坠就像被磁铁吸引,死死贴住铃铛表面。无数画面涌来:陆明轩将粉末撒进粥桶,善人堂的厨子接过银子时手在发抖,而小乞丐曾用这铃铛换过一块麦饼,分给巷口失明的老妪。
“还给我!”小乞丐扑过来,岁黎看见他腕间系着的草绳,正是老妪孙女的遗物。吊坠在此时剧烈震动,他突然想起穿越当晚,怀里就揣着半块吊坠,而原主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东西——它是从自己原来的世界带来的。
暮色浸透桃林时,岁黎在安字碑前摸出老妪的桃核。吊坠与桃核接触的瞬间,碑身渗出荧光,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镜分十三,以血为引,每吞十人,成一线索,索连至亲,永困镜中”。
“他们用亲属的执念当锁链。”墨沉不知何时出现,手里的账册写着老妪孙女的名字,“陆明轩背后是阴司坊,专门做活人生意,而桃花观......”他顿了顿,看向岁黎的吊坠,“观主一直在找能破镜的人,那个人必须带着‘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岁黎握紧吊坠,金属边缘割进掌心。他终于明白为何吊坠能触发感知——它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锚点,既能接收这个世界的魂魄波动,也藏着自己前世的记忆碎片。远处传来第一声梆子,吊坠突然变得冰凉,而这次,它顺时针转了起来。
“快跑!”阿砚的声音从桃林深处传来,无数黑影涌进后巷,每个黑影手中都提着盏莲花灯,灯芯飘着与陆明轩相同的沉水香。岁黎被墨沉拽着狂奔,吊坠却指向相反方向——那里是桃花观的神像殿。
“观主有危险!”岁黎甩开墨沉,朝道观跑去。推开门的刹那,他看见无尘道长跪在神像前,胸口插着半截剑,而神像手中的莲花灯里,漂浮着无数吊坠碎片,每片都映着不同人的脸。
“你终于来了......”道长咳出鲜血,伸手触碰岁黎的吊坠,“三百年前,初代观主用自己的因果做饵,把吊坠碎片散入人间,只有带着‘无主之魂’的人才能集齐......”
地面突然裂开,黑雾卷着沉水香袭来。岁黎被扯向地底时,吊坠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那是前世医院急救车的鸣笛声。他看见陆明轩站在黑雾中央,手里举着完整的双鱼吊坠,而吊坠里封印的,竟是自己妹妹的脸。
“欢迎回家,哥哥。”陆明轩微笑着开口,岁黎的吊坠应声而碎,露出里面藏着的芯片——那是他前世用来记录妹妹脑电波的医疗设备。黑雾中,无数碎片飞来,在他胸前拼成完整的双鱼吊坠,而镜面里映出的,是长生镇三百年前的景象:初代观主与镜中恶念同归于尽,死前将妹妹的魂魄封入吊坠,等待着跨越时空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