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夜密谋

王嬷嬷的话音刚落,苏桃手中的茶盏便轻轻磕在案几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她垂在袖中的手指蜷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巴豆粉入染缸的后果她比谁都清楚,三十匹贡布若出问题,莫说商道上“算无遗策“的名头,便是定南侯府的门楣都要被她牵连。

“嬷嬷,”

她抬头时眼尾微挑,却又在触及王嬷嬷担忧的目光时软了声调。

“去把西院的守夜丫头都支到前院送宵夜,再让小桃把我那支藏在檀木匣里的檀香点上。”

王嬷嬷应了一声,转身时衣角扫过炭盆,火星溅在青砖上,转瞬便灭了。

苏桃望着她佝偻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这是生母临终前塞给她的老嬷嬷,这些年替她挡了多少耳刮子、冷汤饭,如今还要跟着她涉险。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大半,苏桃摸出腰间的听心玉坠,凉意顺着指尖爬进心口。

她贴着墙根往苏瑶的映雪阁挪时,耳中先炸响门房老张的心声:“二姑娘说今晚会有客,让我把后角门闩松些。”

后角门?

苏桃脚步一顿,借假山石的阴影猫腰绕到映雪阁后。

窗纸透出昏黄的光,两个声音从缝隙里漏出来。

“表少爷可算来了。”

是苏瑶的娇笑,带着刻意压低的甜腻,

“那批货走的是南运河,明晚戌时过码头。”

“苏二姑娘好手段。”

男声沙哑,混着丝帛摩擦的声响,

“只要截了那批绸缎,再往货箱里塞两箱私盐——你那庶妹就算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苏桃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贴着窗棂,听心玉坠在胸前发烫,连苏瑶指尖绞着帕子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我要她不仅丢了商道,还要被官府拿了问罪!

这些年她凭什么压我一头?

不过是个舞姬生的贱种......”

“嘘——“男声突然低下去,“外头有动静?”

苏桃猛地缩身,后背抵上冰凉的砖墙。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耳中却同时炸响苏瑶的心声:“不可能,我让老张把映雪阁周围的狗都喂了药,连耗子都进不来。”

她屏住呼吸,直到那男声再次响起:“明晚戌时三刻,我带二十个兄弟在码头候着。

等货船靠岸,先扣人,再搜船......”

“糟了。”

苏桃攥紧玉坠退开,鞋跟碾过一片碎瓦,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拔腿往回跑时,听见苏瑶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惊得院中的雀鸟扑棱棱乱飞。

回到西院时,王嬷嬷正站在廊下搓手,见她回来忙迎上来:

“姑娘,小桃说刘掌柜的马车停在后门,说是有急事要见你。”

苏桃抹去额角的冷汗,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

镜中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偏又要竖起耳朵装成老虎。

她扯出个淡笑:

“请刘掌柜去暖阁,嬷嬷把我那套冰裂纹茶具拿出来——要热的。”

暖阁里,刘掌柜正盯着炭盆里的火苗出神。

见她进来,忙起身作揖:

“苏姑娘,今日在码头听搬运工嚼舌根,说平远伯府的人在查南运河的船期......”

“刘叔。”

苏桃打断他,将茶盏推到他手边,“明晚戌时过码头的货船,改走北溪支流。”

刘掌柜的手顿在半空。

他望着苏桃眼底的冷光,突然想起半月前她仅凭茶商一句“今年雨水足“,便断定春茶要跌价,提前抛了三成存货——那回他跟着赚了五千两。

“北溪支流浅,得换小船。”

他摸出算盘拨了两下,“船租要加三成,不过......”

“加五成。”

苏桃将生母留下的旧账本推过去,“这是我整理的北溪船户名录,都是信得过的。

另外,麻烦刘叔让人往每箱绸缎里塞包石灰——巴豆粉遇潮会发苦,石灰能吸潮气。”

刘掌柜的手指在算盘上停住。

他抬头时,正撞进苏桃清亮的眼,像寒潭里淬过的刀:“苏姑娘是早知道有人要动手?”

“猜的。”

苏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喉间泛起苦涩,“刘叔,再帮我个忙——明早去趟衙门,找赵捕头喝顿酒。

就说苏桃请他明晚去北溪支流'钓鱼',至于钓的什么鱼......”

她眼尾微挑,“他心里有数。”

刘掌柜走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

苏桃站在廊下,望着天边的朝霞,突然听见街角传来马蹄声。

她转头时,正撞进裴彦的视。

他骑在乌骓马上,玄色织金披风猎猎翻涌如垂天重云,腰间玉牌流转着与碎玉同源的饕餮纹。

那些断裂后又重连的鎏金脉络,在破晓天光里蜿蜒成诡谲的符咒,如同封印着千年寒潭的玄冰,倒映出她袖中碎玉不安分的震颤。

“苏姑娘。”

裴彦翻身下马,靴跟叩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昨日在茶楼听说染坊的事,可需要帮忙?”

苏桃的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袖中碎玉。

她望着裴彦眉峰间未褪的倦色,耳中却清晰听见他的心声:“她昨夜潜入映雪阁,衣裳后襟沾了青苔——定是发现了苏瑶的阴谋。”

“裴世子的好意,苏桃心领了。”

她垂眸轻笑,“不过......”

“不过什么?”

裴彦的声音突然低了,像春夜的风拂过檐角铜铃,“苏姑娘可知,北溪支流的船户里,有半数是定北军的旧部?”

苏桃猛地抬头。

晨光里,裴彦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我虽不能亲自出马,但若苏姑娘需要......”

“需要。”

苏桃打断他,喉间突然有些发哽。

她望着裴彦腰间的玉牌,又摸了摸袖中碎玉,轻声道,“劳烦裴世子,替我看住北溪支流的河口。”

裴彦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时披风扫过她的手背。

苏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耳中又响起他的心声:“当年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碎玉,原来在她这里......”

午后,苏瑶派了个小丫头送玫瑰酥。

苏桃捏着酥饼,听那丫头的心声:“二姑娘说,若苏姑娘今晚去佛堂替染坊祈福,定能逢凶化吉。”

她咬了口酥饼,甜腻的糖霜粘在舌尖。

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苏桃将碎玉按在胸口——明晚戌时三刻,该来的,总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