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智斗嫡姐

戌时三刻的梆子刚响过,苏桃立在染坊后巷的青石板上,鼻尖萦绕着染缸里靛蓝的腥气。

王嬷嬷举着灯笼,暖黄的光晕里,能看见她攥着袖口的指节泛白——那底下压着半块碎玉,触手生温。

“姑娘,”王嬷嬷的声音带着颤,“刘掌柜的人刚送来消息,苏二姑娘派了七八个泼皮守在十里坡,说是要'替天行道'截了咱们的货。”

苏桃垂眸轻笑,耳中嗡嗡响起十里外的嘈杂心声。

有个粗哑的男声在骂:“奶奶的,二姑娘说这趟货能换五两银子,老子在这儿蹲了半宿腿都麻了——“另一个尖细些的接话:“嘘!

马蹄声!”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铜铃,那是方才刘掌柜塞给她的暗号。“王妈妈,”她转身时,灯笼映得眼尾泛红,“去把东院那十车盖着油布的货赶出来,车把式记得换成老张头——他鞭子甩得响,能惊着马。”

王嬷嬷愣了愣:“可那是装石灰的车......”

“装石灰的车。”苏桃重复,眼尾微挑,“但苏瑶要的是绸缎,不是么?”她侧头望向染坊后的河道,月光在水面碎成银鳞,“真正的货,此刻该到北溪支流了。

裴世子派来的船户,比泼皮可靠多了。”

王嬷嬷突然明白过来,嘴角露出笑:“姑娘是要......”

“要让苏瑶以为她截到了宝贝。”苏桃打断她,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渐近,“等赵捕头的人冲出来,那些泼皮掀开油布——“她顿了顿,喉间溢出极轻的冷笑,“石灰沾了巴豆粉的苦,够他们咳上三日。”

十里坡的山风裹着草叶香灌进苏瑶的绣鞋。

她缩了缩脖子,望着林子里影影绰绰的车影,攥着帕子的手沁出冷汗。

按理说,苏桃那没见过世面的庶女,怎么会想到绕路?

可方才派去探路的小斯说,原定的商队连影子都没见着,反倒是东院的破车摇摇晃晃往这儿来了。

“二姑娘!”守在路口的泼皮突然压低声音,“车来了!”

苏瑶踮脚望去,七辆蒙着油布的大车正碾着碎石往坡下走,车把式老张头的鞭子甩得噼啪响。

她心跳如擂鼓,捏着帕子的手几乎要绞碎绣线——只要截了这趟货,苏桃的染坊就得赔光老本,她就能在父亲面前坐实“庶女无才”的话!

“上!”她咬着牙挥手,林子里的泼皮们举着木棍冲出来,排头的汉子一棍子敲碎车把式的灯笼。

老张头哎哟一声摔下车,大车“吱呀”停住。

“敢劫苏桃的货?”那汉子扯下油布,浑浊的石灰粉“扑”地扬起来,他吸了吸鼻子,突然皱起眉,“这味儿......”

“苦!”另一个泼皮揉着眼睛喊,“他奶奶的,这哪是绸缎?

是石灰!”

苏瑶的脑子“嗡“地炸开。

她踉跄两步,绣鞋尖踢到块碎石,险些栽进草丛里。

月光下,她看见官道尽头亮起十几盏灯笼,赵捕头的声音混着铁器碰撞声传来:“好哇,光天化日劫商队,当我阳城衙门是摆设?”

泼皮们乱作一团,有两个想跑,被衙役的锁链套住脚脖子。

苏瑶攥着帕子的手在发抖,耳中嗡嗡响着那些泼皮的骂声:“二姑娘坑咱们!““这趟活根本没钱!”

“苏二姑娘。”赵捕头走到她面前,灯笼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发红,“这些人说受你指使,你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你敢!”苏瑶尖叫,金步摇上的珍珠乱颤,“我是定南侯府嫡女,你——”

“赵捕头。”

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瑶转身时,玄色披风带起的风卷得她额发乱飞。

裴彦骑在乌骓马上,腰间玉牌泛着冷光,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定北军的旧部说,北溪支流的船刚靠岸。

苏桃的货,一件没少。”

他低头望着苏瑶,嘴角扯出极淡的笑:“侯府的姑娘,该学学规矩。”

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裴彦腰间的玉牌,突然想起方才泼皮们被抓时喊的“二姑娘坑人”,喉间泛起腥甜。

她咬着牙福了福身,绣裙扫过满地石灰:“裴世子教训得是。”

等裴彦的马蹄声消失在夜色里,苏瑶猛地踢翻脚边的石灰袋。

白粉腾起,迷得她眼眶发酸。

她望着染坊方向的灯火,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苏桃,这才刚开始。

染坊里,苏桃跪坐在软榻上,王嬷嬷正给她捶腿。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掌柜掀帘进来,脸上的褶子堆成笑:“姑娘,北溪的船到了,三城的陈大掌柜亲自来接货,说要请您喝庆功酒!”

苏桃摸了摸袖中碎玉,耳中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她抬眼望向窗外,月光把树影投在窗纸上,像极了裴彦玄色披风上的云纹。

“王妈妈,”她轻声道,“把那盏青玉盏擦干净。”

王嬷嬷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案头——那是裴彦昨日送来的,说是“赔礼”。

苏桃垂眸轻笑,指腹蹭过盏身的冰裂纹,耳中又响起那日裴彦的心声:“当年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碎玉,原来在她这里......”

后巷的犬吠突然响起。

苏桃侧耳,听见更清晰的马蹄声近了,混着某人极轻的叹息:“她该知道,这盏,是定北军世子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