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元年的盛京,冬日的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铅板所笼罩,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地飘落,裹着乾清宫檐角的铜铃,发出清脆而又冷冽的声响。耿仲明跪在殿外的金砖上,身上的铁甲早已被寒雪覆盖,他紧盯着自己呵出的白气在铁甲上凝成霜花,心中思绪万千。
突然,宫门洞开,厚重的宫门在雪夜中发出沉闷的声响。索尼捧着黄绫诏书踏雪而来,他的脚步沉稳而有力,满语的唱喝声如同惊雷般惊飞了檐下的寒鸦。“着怀顺王耿仲明,即刻率汉军镶蓝旗随豫亲王南下!”这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让耿仲明的心中为之一震。
耿仲明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接过诏书。当他展开诏书时,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剿灭流寇”四字下的朱砂晕染如血,那本该是征讨李自成的檄文,却被修改为“平定江南”。殿角的阴影里,多尔衮的心腹刚林正用匕首剔着指甲,他的眼神冷漠而狡黠,刀尖有意无意地指向诏书末尾新添的满文小字:“凡抗拒王师者,屠”。
耿仲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和忧虑。他深知这道诏书意味着什么,“平定江南”意味着要对南明政权展开残酷的征伐,而那满文小字中的“屠”字,则预示着无数无辜百姓将面临灭顶之灾。他抬头望向刚林,刚林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索尼大人,”耿仲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这诏书为何有如此改动?征讨李自成乃是当前首要之务,为何突然转向江南?”索尼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是睿亲王和皇上的旨意,王爷只需遵旨行事即可。”说完,索尼便转身离去,留下耿仲明独自站在雪中,手中的诏书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残棋局中新劫
回到王府,韩铁手正坐在书房中,用断指捏着黑子悬在棋盘上。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沉,仿佛在思考着一场重大的棋局。棋盘边摆着三样物件:孔有德送来的密信、多铎赏的嵌宝石匕首、还有林慕雪配的解毒药丸。
“主子,”韩铁手落子吃掉白棋大龙,“豫亲王让您三日后到浑河渡口点验火炮——全是松锦之战缴获的明军红夷大炮。”耿仲明坐在椅子上,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心中却在想着诏书的事情。突然,他猛地掀翻棋盘,黑子白子落地竟摆出个模糊的“囚”字。
窗外传来战马嘶鸣,是多铎派来的戈什哈在庭院钉马掌,铁锤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那马蹄铁形制特殊,内侧铸着满文“永昌”——竟是李自成大顺军的遗物。耿仲明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韩铁手,这棋局就如同我们如今的处境,看似有诸多选择,实则处处受限。”耿仲明缓缓说道,“多铎让我点验火炮,怕是没安好心。这大顺军的马蹄铁,也预示着清军剿灭农民军后立即转向南明,我们就像这棋子,被人随意摆弄。”
韩铁手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主子,我们不能就这样任人摆布。孔有德大人的密信中或许有应对之策。”耿仲明拿起密信,仔细地阅读起来。信中孔有德提醒耿仲明要小心多铎和多尔衮的算计,同时也暗示了南明政权尚有一定的抵抗力量,不可轻视。
“孔有德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谨慎行事。”耿仲明将密信放在桌上,“这多铎赏的匕首,看似是赏赐,实则是一种威胁。而林慕雪的解毒药丸,也提醒着我们要时刻防备他们的暗算。”
此时,林慕雪从门外走进来,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王爷,我听闻了诏书的事情。此次南下,怕是凶多吉少。您一定要小心。”耿仲明看着林慕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慕雪,你放心,我自会小心应对。你配制的解毒药丸,关键时刻或许能救我一命。”
鬼火照铁衣
浑河畔的雪夜,格外寒冷。三百门火炮列阵如森然铁林,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多铎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来到火炮阵前。他身着华丽的铠甲,头戴镶宝石的头盔,显得格外威风。
“怀顺王,”年轻的豫亲王笑着用马鞭挑起炮口防尘布,露出刻着“大明崇祯年制”的铭文,“用汉人的炮轰汉人的城,可是你们孔圣人所言‘以直报怨’?”多铎的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嘲讽。
耿仲明骑在马上,面色冷峻:“豫亲王,这是皇上和睿亲王的旨意,我等只能遵旨行事。”突然,炮阵深处传来一声惨叫,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耿仲明心中一惊,立刻疾步赶去。
只见一个镶蓝旗老兵瘫坐在雪地里,面前的火炮膛内竟卡着半具骷髅。那尸骸穿着东江军的破旧棉甲,黑洞洞的眼窝对着星空,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恐怖。多铎的亲兵拔刀要砍,耿仲明抢先一脚踢合炮闩:“冻僵的流民钻炮管取暖罢了!”
转身时,耿仲明瞥见骷髅指骨上套着枚熟悉的铜戒,那是崇祯四年毛文龙赏给夜不收的记功戒。他的心中一阵刺痛,仿佛看到了当年东江军的辉煌和如今的凄凉。
“王爷,这...”韩铁手走到耿仲明身边,轻声说道。耿仲明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莫要声张,这炮管骷髅乃是东江军遗骸,它成为了我心中的一块阴影。我们不能让这些将士的遗骸再受到侮辱。”
多铎骑着马缓缓走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怀顺王,你如此维护这具骷髅,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耿仲明挺直了身子,说道:“豫亲王,我只是不忍看到这些无辜的遗骸被随意践踏。这不过是个意外,还请王爷不要深究。”
多铎冷笑一声:“哼,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好了,继续点验火炮,三日后我们便要南下。”说完,多铎便骑马离开了。耿仲明望着多铎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东江军的尊严。
青丝藏密图
出征前夜,林慕雪借口诊脉潜入书房。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神秘。她解开发髻,青丝里缠着张蝇头小楷写的《江南布防图》。
“孙元化大人临终前,”她声音比药碾声还轻,“让我转告您——扬州城墙西北角有三处暗裂,是当年徐光启督造时留的排水秘道。”耿仲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接过布防图,仔细地看了起来。
突然,院外传来满语吆喝,是多尔衮的探子来了。林慕雪迅速吞下绢图,从药囊抽出根银针扎进耿仲明合谷穴。当多尔衮的探子破门而入时,只见靖南王正因“中风征兆”被女医施针。
探子狐疑地翻检药渣,却没发现其中有被捻碎的纸浆。“哼,你们最好老实点,若是让我们发现有什么异样,王爷可不会轻饶你们。”探子说完便离开了。
耿仲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慕雪,你真是机智过人。这布防图对我们此次南下至关重要,有了它,我们或许能找到破敌之策。”林慕雪微微一笑:“王爷,这是孙元化大人的遗愿,他希望能为大明的复兴尽一份力。只是可惜,他没能看到这一天。”
“孙元化大人乃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被奸臣所害。”耿仲明感慨道,“如今有了这布防图,我们要好好利用。只是这扬州城的暗裂和排水秘道,我们要如何才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还需要好好谋划。”
林慕雪思考了片刻,说道:“王爷,我们可以在攻城时,先派小股部队佯攻其他方向,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然后再集中火力攻打西北角。利用排水秘道,或许能出奇制胜。”耿仲明点了点头:“你的想法不错,只是此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让多铎和多尔衮知道。”
黑幡渡黄河
大军行至黄河北岸,河面飘满浮冰如万千刀锋。对岸有逃难的百姓在冰面上凿洞捕鱼,见到清军立刻点燃狼烟。多铎下令用火炮轰击冰面取乐,他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耿仲明看着那些无辜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他突然指着一处漩涡:“禀王爷,那里冰层最薄,正好试炮测距!”多铎点了点头:“好,就听你的。开炮!”
炮弹故意打偏落入深水区,惊散的鱼群反而让百姓趁机逃远。多铎皱了皱眉头:“怀顺王,你这炮打得可真不准。”耿仲明笑着回答道:“豫亲王,这冰层情况复杂,难以精准测算。不过这试炮也让我们对火炮的射程有了更准确的了解。”
当夜宿营,耿仲明在黄河故道边发现块残碑,借着篝火认出是于谦《石灰吟》的片段。韩铁手望见远处营地里,满洲兵正用火把烧灼俘虏的脚板逼问情报,火光将“粉骨碎身全不怕”几个字映得忽明忽暗。
耿仲明望着残碑,心中感慨万千:“于谦大人乃是忠义之士,他的这首诗激励了无数人。如今我们身处这乱世,也应像他一样,坚守自己的信念。只是这满洲兵如此残忍地对待俘虏,实在是令人发指。”
韩铁手握紧拳头:“主子,我们不能让这些无辜的百姓和俘虏受到如此折磨。只是如今我们身在清军之中,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耿仲明叹了口气:“是啊,我们如今就像这黄河中的浮冰,随波逐流。但我们也要尽自己所能,保护一些无辜的生命。”
突然,营外传来一阵骚乱。耿仲明和韩铁手立刻起身,只见一群满洲兵正在追赶几个逃跑的俘虏。耿仲明大喝一声:“住手!这些俘虏也是生命,你们为何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们?”满洲兵们停下脚步,看着耿仲明,眼中露出一丝畏惧。
“怀顺王,这是王爷的命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一个满洲兵说道。耿仲明皱起眉头:“就算是王爷的命令,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从现在起,不许再虐待俘虏。”说完,耿仲明便转身回到了营帐。
血幡映扬州
扬州城外二十里,探马带回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那孩子从怀里掏出方沾血的巡盐御史印,嘶声道:“史阁部让我告诉诸位将军...”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多铎接过官印掂了掂,突然冷笑:“史可法倒是聪明人,知道汉官印信比箭书管用。”耿仲明解开少年衣衫检查伤势,发现他肋下有陈年箭疤——那是崇祯十五年清军入寇时的菱形箭簇造成的。
尸体右手紧攥着,掰开后掌心露出半枚永历通宝,边缘磨得锋利如刀。多铎的传令兵突然闯进帐来:“王爷有令,明日卯时炮轰西北角墙!”
耿仲明心中一惊,他知道这是多铎想要利用他们的汉军去攻打扬州城,消耗汉军的力量。“韩铁手,这少年手中的半枚永历通宝,或许隐藏着什么秘密。我们要尽快查明。”耿仲明说道。
韩铁手点了点头:“主子,我这就去调查。只是这明日炮轰西北角墙,我们该如何应对?”耿仲明思考了片刻,说道:“我们先按多铎的命令行事,但在攻城时,要寻找机会,利用林慕雪提供的布防图,为我们的汉军争取更大的利益。”
夜晚,耿仲明独自一人走出营帐,望着扬州城的方向。城墙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命运。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场战争中,保护好自己的汉军弟兄,同时也要为无辜的百姓做点事情。
突然,一阵寒风吹过,耿仲明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知道,明天的战斗将会异常惨烈,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场挑战。
次日清晨,卯时已至。耿仲明率领汉军来到西北角墙下,三百门火炮对准了城墙。多铎骑着马在后方督战,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残忍。
“开炮!”耿仲明一声令下,火炮齐鸣。巨大的轰鸣声在空气中回荡,城墙被炮弹击中,砖石飞溅。然而,耿仲明并没有全力以赴,他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在这时,韩铁手匆匆赶来:“主子,我查到了,那半枚永历通宝是史可法的部下传递情报的信物。他们约定,在城破之时,会在某个地方点燃信号。”耿仲明点了点头:“好,我们继续攻城,等待信号的出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扬州城的城墙逐渐出现了一些缺口。耿仲明看到时机已到,他下令一部分汉军继续佯攻,自己则率领另一部分汉军悄悄向排水秘道靠近。
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信号。耿仲明心中一喜,他知道,史可法的部下已经做好了内应的准备。他立刻率领汉军从排水秘道攻入城中,与史可法的部队里应外合。
扬州城的战斗异常激烈,汉军和南明军队并肩作战,与清军展开了殊死搏斗。多铎没想到耿仲明会突然改变战术,他气得暴跳如雷,下令加大攻击力度。
然而,此时的汉军和南明军队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他们利用排水秘道和城墙的暗裂,成功地突破了清军的防线。经过一番激战,清军终于被击退,扬州城暂时保住了。
耿仲明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的清军,心中感慨万千。这场战斗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